第1章 孤女

更新時間2015-4-19 11:04:51 字數：2575

從撒哈拉沙漠到湖南長沙，需要多久呢？

我望着高懸的明月，喃喃自語。

可只在一瞬間，我視線中的溶溶月色便幻化成一派春光明媚垂柳依依的景象！

未及我回過神來意識到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一張清俊的面容闖進了我的視野，帶着善意的微笑，輕輕問道，“姑娘，醒了？”

這清冽的聲音猶如沁涼的泉，涓滴滲進我的靈臺。神思頓時清明，我迅速站起身，退後一步開外（這是我對陌生人的習慣距離），這才發現那清秀的男子身側，還立着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約摸十一二歲的年紀。二人衣着相近，皆是一襲寶藍色的袍子，踏着漆黑的繡金線的皂靴，腰間系着環佩，看着很是貴氣！但，配合着那光亮的腦門和那長長的直垂至後腰的辮子，這俨然是清朝男子的裝扮！再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竟置身于山下湖邊的一棵大柳樹下！湖面波光閃爍，湖邊弱柳拂風！哦！那湖面上倒映的那張小女孩秀氣而稚嫩的臉，是誰啊？！

我明明記得，幾分鐘前，我還是一名漢語國際教師，在撒哈拉沙漠一方小小的天臺上對着月光計算時間分分秒秒地流逝，滿心熱切地憧憬着回到家鄉與親朋好友闊別重逢的幸福景象……這怎麽就物換星移了呢？

望着湖面上那似我非我的倒影，我簡直無語問蒼天！從一個成年女士變成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這是時空錯亂，還是借屍還魂？！

我愣怔了，頹然地倚着那粗壯的柳樹，頓覺身子被抽空了力氣，思維都停滞了…

“主子，小的翻遍了整座山，未曾發現可疑人物，只在山腰上發現了這把劍…”

我聞聲望去，見一名不知何時從何處來到的男子對着方才那聲音清冷的男子拱手讓禮，然後雙手捧着一柄無鞘的利劍。後者接過利劍，點點頭，前者便後退一步，垂首而立。少年問道，“雲生，你去了這許久，怎不尋些柴火回來？這姑娘方才被四哥從水中撈上來，怕是要傷風了！”雲生忙拱手道，“十三爺，小的本也有此打算，但附近一帶昨日方下過大雨，山中無幹柴！”

少年點點頭，徑直走到我身邊，将外袍脫下，搭在我身上，然後轉身對那清冷男子道，“四哥，湖邊風大，不好久留，咱們先回客棧吧？”

清冷男子收回看劍的目光，點點頭，便當先向右邊的官道上走去。我這才發現，原來在山邊的官道之上，停着一駕半新的馬車。

我神思混沌，思維停滞，木然地跟着他們上了馬車。

車簾外，綠樹紅花應接不暇，我卻無動于衷，就連那少年熱情地向我問東問西，我也完全聽不到，只是機械地搖頭…

下了馬車，到了客棧，我木然地看着周圍絡繹不絕的行人，心又暗沉了幾分！但神思總算回到了現實，盡管很無奈，現實終究是要面對的！

進了客棧，清冷男子便吩咐小二為我準備熱水，又向掌櫃的買了一身他閨女的衣裳。

我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在這陌生的環境裏，我只能暫時保持沉默！

洗浴完畢，換上幹淨的新衣，心中的郁結也松了幾分。昏黃的燭光下，我望着銅鏡中那不甚清晰的影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然後鼓勵自己，既來之，則安之！

出門之前，我決定去向那三人道謝，順便，了解一下這個時空！

走到天字一號房的門口，我擡手正欲敲門，卻聽門內那少年拔高了聲音道，“雲生！她只是一介孤女，不會對我們造成威脅的！”

孤女，是在說我嗎？

“十三爺，您想得太簡單了！那姑娘來路不明，表情古怪，一問三搖頭的，我看來者不善！何況，咱們這一路也不太平，讓她跟着咱們，反而不安全！”

這是雲生的聲音。

“可是她孤苦伶仃的，咱們若是放下她，萬一明兒個讓拐子騙賣了，她這一生不就斷送在火坑裏，毫無指望了？”

少年的話，讓我感覺喉頭哽咽，眼角泛酸。

“十三爺，莫非您還能照顧她一輩子？”雲生依舊堅持。

少年信誓旦旦地道，“有何不可？如今四哥已經自立門戶，自可收留孤女，就算在四哥府裏端茶倒水，也好過在外飄零！”

房間裏陷入了沉默，我正打算悄悄離去，忽聽得那清冽的聲音道，“十三，你覺得，她會願意為奴為婢麽？”

我怔住了，問自己，你願意為奴為婢換得一世平安麽？

兀自發着呆，忽聽耳畔響起店小二熱情的聲音，“姑娘，這是那位小爺吩咐給你熬的姜湯，您快進屋喝吧！別在門口發呆了，這裏風大！”

房門應聲而開，我一擡頭，便看見雲生眼中的輕視與不屑，很是尴尬。小二手中的姜湯，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連累他也不尴不尬地立在原地。

“進來吧！”清冷的聲音從裏面傳來，頓時化解了這無言的尴尬。

我感激地接過小二手中的姜湯，一飲而盡，然後無視雲生的表情，大大方方地走進房中。

少年撓撓頭，略帶歉意地問道，“方才的話，你都聽到了？”

我點點頭，那清冷男子轉過身來，看着我，問道，“那你可願入我府中？”

我下意識地手握成拳，努力微笑着說道，“多謝兩位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兩位的救命之恩，我會銘記于心，一生一世，不敢相忘！”

“你打定主意了？”少年盯着我的眼睛，一臉驚訝。

我認真地點點頭，少年問，“為何？”

“公子爺，”我不假思索地道，“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人從一出生便是奴婢，而我，雖無親無故，卻很慶幸生而為自由人！”

少年低下頭咀嚼這話的含義，而那清冷男子，眼中卻是滿滿的驚異，“小姑娘，這話是誰教你的？”

我心裏一咯噔，暗暗自責，果然是言多必失啊！但那人用探尋的目光望着我，無法忽視！

我想了一會兒，暗暗打了腹稿，方敢擡起頭，迎上他的目光，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家父在世時，常将氣節二字挂在嘴邊，久而久之，小女也就耳濡目染…”

但他似乎不好糊弄，随即說道，“那便說說你的身世吧？”

我猶疑了半天，正打算再編排些故事，那少年忽然插口道，“四哥！在馬車上，我問她可有家人，她便一直搖頭；而且，她落水之後，并未見人來尋…可見她是一介孤女，您又何苦提起她的傷心事呢？”

我在心中大大地感激少年及時的解圍，面上便配合着作出一副凄苦的表情。

男子不再追問，但我知道，他并沒有相信我的話，甚至，已經對我起了疑心！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想了想，便道，“今日夜色漸濃，不便出行，我明日一早再走…就不過來辭行了！”

沒有人說話，我只好勉強笑笑，尴尬地向門口走去…

“等等！”少年忽然繞到我跟前攔住我。我不解地擡起頭，他将一塊冰冰涼涼的東西塞到我手中，道，“好生收着，日後總有用得着的地方！”

我摩挲着那玉佩上的紋絡，強忍住眼睛的酸澀感，點點頭，忽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忙擡頭問道，“請問恩人高姓大名？”

少年看了他四哥一眼，然後轉向我，道，“我姓尹，單名一個祥字；那是我四哥，單名一個真字！”

尹真，尹祥，我在心中默念了幾遍，點點頭，便繼續向門口走去。

然而，就在我一腳跨出門檻那一瞬間，一塊冰冷堅硬的東西抵住了我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