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像犯了天大的罪,一聲聲說着對不起,那模樣不像為她生氣而道歉,更像因無法挽救現實而無助,始終不能如願,也算對不起自己。
等到平靜下來從這屋子走出去,心中更加惆悵,便找了個地兒喝酒,回到喬家已是淩晨兩點,醉醺醺推開門,再砰一聲關上,驚得喬夏雪從床上坐起。
她掀了被便往外沖,伸手去扶他:“怎麽回事兒,喝這麽多啊。”
他東倒西歪,含糊着說:“應酬。”
她一邊替他脫外套一邊抱怨:“裏裏外外都是我爸出面撐着,什麽應酬需要你這麽拼。”
許是借着酒精,他也不再克制,掀了她的胳膊發脾氣:“你爸你爸,什麽都是你爸,知道你家有錢,我沒錢沒本事。既然看不起我,又何必嫁給我。”
前面已提過,這喬夏雪是個會來事兒的,也不禁激,當下撂了毛巾指着他的鼻子吼:“是啊,你沒錢沒本事,就這我還願意嫁你,你當着外人的面兒屁都不敢放一個,到家裏就可勁兒兇我,算什麽男人!”
他一個趔趄栽進沙發,打着酒嗝冷笑:“我不算男人,你又算什麽女人。”
喬夏雪亦冷哼一聲:“是是是,我不算女人,除了她誰在你眼裏還算個女人,人家溫柔又善良,哪像我啊,整個兒一潑婦。”
“說的沒錯。”他指着她,“看看你這樣子,連她半根汗毛都比不上。”
喬夏雪氣得雙肩發抖,罵了句:“你他媽混蛋!”
他已然攤在沙發上,快睡着了。她不解氣,随手抄起水杯往茶幾砸去,玻璃碎得稀巴爛,濺進毛絨地毯,他卻只掀了掀眼皮,又沉沉睡去。她無處解氣,在屋裏團團轉,那玻璃碴子紮進腳心,也不覺得疼,幹脆見什麽摔什麽,什麽相框花瓶一股腦兒往地上砸,寧靜的夜,那動靜大得吓人。
端的一副大小姐脾氣,砸完了累了,氣也出得差不多,擡腳回了房間,砰一聲摔了門,看也不看他一眼。
隔天何冰寒醒來,見屋裏已經亂成一團,一地破碎的東西,牆上兩道劃痕,電視機上三條印子,跟前已沒落腳的地方,仔細一看,地毯上全是細碎的玻璃碴子。
他極無奈地嘆口氣,擡腿小心翼翼走了出去,先去公司點了個卯,借衛生間洗了把臉,接着又從公司離開。
其實也沒什麽要去的地方,就是煩了不想跟那兒待着,就那麽漫無目的開着車,不知不覺又走上昨兒跟蹤許小樂的路,于是一個沒忍住,去了馮殊阮樓下,在車裏坐了半天。
Advertisement
此後凡是心情不爽,他都要到此待一會兒,有時跟蹤送她去上班,更多時候安靜地坐在車裏,不知在想什麽。那晚之後,他不敢再貿然打攪她,怕一個不小心,她真翻臉不理人了。
再說那姜戍年,賈曦儀隔三差五找他吃飯,他也不拒絕,本就沒當回事,他上班時三餐都歸吳亮管,leif又一心想讓他振作,這倆人穿一條褲子,合起夥兒來撺掇他倆。
這飯吃的多了,總會碰見熟人。那天四人就餐時趕巧兒碰見馮沐川,馮沐川将開完會,和助理方走進來便看見在散座吃飯的幾個人,特地上前和他打招呼:“最近忙什麽,生意上也不見你有動靜。”
他指的是和他對着幹的事兒,幾人皆心知肚明。不等姜戍年反應,卻見他和顏悅色打量起賈曦儀:“我說怎麽沒動靜,原來是因為這。”又看着他笑,“那骨頭不好啃吧,早放棄不就什麽事兒沒有了。”又盯着那姑娘,口吻依然沖着姜戍年,“天涯何處無芳草,什麽人都不比事業重要,我果然沒看錯你。”
他也不給人機會說話,說完就走了。
賈曦儀納悶:“這人誰啊,說那話什麽意思?”
Leif見姜戍年微皺了眉,表情不太好的樣子,便緩和氣氛道:“他那意思是姜總帥氣多金,交往過的女人多,喜歡他的女人更多,你要小心啊。”
賈曦儀不以為然:“女人多又怎樣,我認識他十幾年,別人才幾天?”
那意思是,沒人比她更了解姜戍年,那些都是過往雲煙,玩玩而已,抵不過他們青梅竹馬的感情。
一言不發的姜戍年卻想起那天他生病時,馮殊阮說過同樣的話,說他們認識沒幾天,根本比不過她和何冰寒的十幾年。當時他身心俱難受,沒有反駁,這會兒卻笑了笑,說:“那不一定,有些人,認識她幾天也勝過和別人十幾年。”
賈曦儀不當真:“有這人麽,您倒是叫來我看看呀,真有這人,您還願意坐這兒跟我吃飯?”
他微揚了眉,收回了笑,沒接話。
賈曦儀回頭看了看大廳,又說:“我看您八成又瞧上彈琴那姑娘了吧,吃個飯眼睛往那兒飄了幾十回了,真那麽好看?要不我給牽牽線?”
Leif心下一緊,媽的,這吳亮故意的吧,吃個午飯非挑這麽個地兒,先前那經理還跑來問姜戍年要聽鋼琴演奏還是大提琴,什麽不提提大提琴,看他那神情就知道這地兒和馮殊阮脫不了關系。
好在他說了随便,那經理吸取前兩回的教訓,不敢再安排大提琴,便叫人彈起了鋼琴。就這人也收不了心,那破綻輕易便叫賈曦儀看出來。
Leif笑着插話:“您可真大方嘿,就不怕這姑娘真比你漂亮。”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就知道。”
她說着便真要去找那姑娘。
卻聽姜戍年出聲:“吃完了沒,吃完了走吧。”
賈曦儀驚訝:“你都沒怎麽吃。”
他說:“不太餓。”
說完便站起來走了。
總之那郁郁寡歡的氣質別有一番風味。Leif卻不喜他這樣,好好兒的生意他沒心思做了,虧了賺了皆不關心,沒個人樣。
漸漸的,姜戍年也覺得自己有些熬不住了。
而另一頭的何冰寒去往馮殊阮樓下卻越來越頻繁。這天他又在車裏窩了半小時,自己也嘆着口氣,過了紅綠燈,正打算轉彎,卻看見從超市出來的馮殊阮。
許是今兒不上班,她穿着大衣平底鞋,手裏拎着倆袋子,就這日常打扮,那高挑的身形,出衆的外貌,叫人想不注意都難。
何冰寒于是将車開過去,停在她跟前,降下窗戶:“我送你吧。”
她吓一跳,直覺想避開:“你怎麽在這兒?”
“路過,趕巧兒看見你了。”
馮殊阮不信:“你這樣沒完沒了,是想逼我搬家麽?”
他看上去些許憔悴:“雖然應該保持距離,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來吧,我真是碰巧路過,你拎這麽多東西不方便,我送你回去,把你送到家我立馬走,行嗎?”
就這樣,她便又不忍心拒絕,只好随他的意上了車。
那房子在舊院兒裏,早停了滿院的車,何冰寒沒地兒放車,便把車停在門口,倆人徒步走進去。
他替她拎了袋子,一邊說着話,途徑幾輛汽車,和一舊車棚,再轉了彎往裏走,卻看見十米開外站了一人。
姜戍年一身工整站在車前,那長衣大翻領的設計,人字紋面料,肩線厚實流暢,衣抉平展利落。因着個頭高,這裝扮非但不籠統反彰顯氣度非凡,他看見馮殊阮後直覺先掐了煙,那範兒便無端多出幾分儒雅。
再看見她身旁的何冰寒,嘴角的笑僵了剎那,卻也維持風度,問:“挺好的吧?”這話問的是倆人,倆人卻都不開口,他接着看向馮殊阮,“我趕巧兒路過,給你捎了一東西。”
說着,開了車門,拎出一黑色長盒遞給她。她伸手接過,打開來看,是一支半舊琴弓。
“你落琴房了,昨兒收拾屋子才發現。”又笑着問,“帶琴不帶弓,你這段兒怎麽練的?”
她些許倉促,有那麽點兒不知該如何面對他的意思,說:“學校有琴,沒在家練過。”
沒在家練其實有倆原因,一是房子舊不隔音,二是一看見琴就想起有落地窗的琴房和窗外綠得能掐出水的藤蔓,甚至還會出現一人反坐在椅子上,趴着椅背要她拉一曲荷塘月色的畫面。
罷了,索性不碰,反正在學校摸了一天琴,總歸有些膩了。
姜戍年不解:“學校?”
她說:“我在一培訓機構教小孩兒拉琴。”
他随即了然,再無話問她。人雖落魄,卻有技藝在身,不愁沒飯吃,再者,倆都一起上超市買日
用品了,那關系不言而喻。想到這點,再多的話也不想說了。
一旁的何冰寒不鹹不淡開口:“她喜歡安靜,請你以後別再打擾她。”
他一直看着她的眼,臉上還挂着笑,雲淡風輕地說:“最後一次。”
那話音将落,馮殊阮心上像被人拉了繃緊的弦,驀地一聲悶響,有些突兀,有些不适,還有些疼。
姜戍年心中憋屈,千思萬想實在熬不住了才特地跑來看她,原想着就看看而已,已緩解心中苦澀,別的根本不敢多想,卻碰見這倆一塊兒回來,就這樣,連想好的話題都忘了。
既然沒什麽說的,只好離開,于是他上了車,絕塵而去。站在原地的倆人互相沒說過一句話,何冰寒默不作聲幫她把東西拎上樓,半晌才道:“你要是像拒絕我一樣拒絕他,他也不會纏着你不放。”
她将手中的琴弓連盒擱上沙發,不輕不重地說:“你有什麽資格說別人,你一結了婚的人,不也
不放手麽。”頓了頓,又道,“況且,他不像你,從未纏着我不放過。”
“是,是我的錯,我一結了婚的人不應該對你糾纏不休。”他皺眉沉思,道:“我離婚吧,離了婚你就不會躲着我了,是不是?”
那口氣,倒像是她逼迫他做這決定。
她擡眉看着他:“我可沒逼你離婚,你一男人,做了決定就該承受後果,要結的是你,要離的也
是你,跟我沒關系。”見他站着不動,便又說,“不是說送我回來就立刻走嗎,怎麽還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