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今天是個好天氣, 天藍海清，清風徐徐。

因為風小浪緩，整個海平面就像是面光澤度極佳的鏡子一般，倒映着漫天雲彩。

在各種文學作品中, 這都是很适合發展感情的良辰美景, 很巧, 五條悟也是這麽覺得的。

第一次談戀愛的男孩子看上去大膽極了, 當他向着自己的戀人伸出手時, 眼睛裏就像是有星星一樣，明亮璀璨, 仿佛可以照亮一整片天空,

沒有人能夠拒絕這樣的眼神, 而且……

居然還會這樣主動提出想要牽手什麽的，還真是挺可愛的。

這大概就是男高中生的戀愛，在荷爾蒙驅使之下有想要靠近對方的沖動，但又因為太過于珍惜，生怕自己的舉動會讓對方覺得有一星半點的不愉快，所以哪怕知道這樣的舉動很傻, 卻還是會開口詢問。

神山透嘴唇微微抿起，藏住嘴角的一個笑容，随後他擡起手，将自己的手伸了過去。

二人手指相接的一瞬間, 五條悟立刻變換手勢，将神山透的手捏在了手中, 并且一點點地将自己的手指插入神山透的手指之間。

狡猾的男高中生可沒有提前告訴自己年長的戀人他想要用這樣羞恥的方式牽手。

人類全身遍布了觸覺細胞, 但是其分布最多的地方毫無疑問是手上, 但那主要是在指尖和指腹的位置, 因為那裏是人體接觸東西最多的地方，相比之下指縫間的觸覺細胞分布量會少上許多。

但那并不意味着這個位置有多遲鈍。

相反，或許正是因為這裏并不承擔主要接觸外物的責任，它才在偶爾一次工作的時候更加的敏感。

神山透可以明顯接受到來自指縫間對方溫度每一次游走的感覺，這個少年正緩慢地，一點點地，卻毫不猶豫地，将自己的手指與他的手指纏繞在一起。

等到五根手指全數貼合之後，少年人一個用力，将他的手一拽。

神山透的手就和他本人一樣對于這一切猝不及防，被猛力牽拉，便宛若乳燕歸林般投入了另一個比它大上一圈的手掌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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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舉起了交握的手，在神山透面前晃了晃，然後笑着說道：“老師，既然我已經過了試用期，可不能随意放開哦。”

試用期？

神山透愣了愣，有些不解他們之間什麽時候有了試用期。

五條悟牽着他沿着海岸線一路向前：“老師之前答應我，雖然也有喜歡我的因素，但是當中也有不以為然吧。”

“拒絕的話太麻煩了，說不定反而會引來逆反心理窮追猛打，反正 DK 的激情就只有一會，先答應，等他膩了和平分手就行——老師是這麽想的吧？”

五條悟的聲音很平穩，神山透看不出他在說這番話時的心情，他并沒有反駁，因為他當時的确有八成的想法就是如此。

神山透很喜歡五條悟，或者說，因為從小時候他因為心髒病被大人要求只能輕量運動，并且要盡可能保持心情平穩的時候開始，他就很喜歡五條悟這種或是明豔或是張揚的性格。

他的兩個竹馬虎杖悠仁和日向翔陽都是這樣的類型，不過別誤會，他對他們是很單純的友情。

神山透很喜歡看到朋友為了自己的愛好和目标全心全意沖刺的模樣。

無論是虎杖悠仁中途轉學還是日向翔陽前往巴西學習排球，他都投了贊成票，甚至還拿出自己的積蓄給予支持。但他沒想到的是，他對悠仁的支持卻換來了他的死訊。

他現如今對悠仁的執念，多少也有因為自己當時出于信任沒有過問詳情，後期并也未過多關注對方生活的懊悔情緒。

所以，在三個學生當中，明明人緣最好、最讨各位任課老師喜歡的是脾氣和善又好說話的夏油傑，神山透最喜愛的卻是各方面都不太配合并且熱衷于給他的潛伏計劃增加衆多變數的五條悟。

但那是看待自己學生和晚輩的眼神。

真正要說目光的改變，還是要從薨星宮那日五條悟滿身狼狽殺氣騰騰地闖入的時候開始，和那雙摘除墨鏡之後滿是執拗的眼睛和充滿殺意的眼神對上之後。

徘徊于生死之間的那一剎那，就像是點燃柴火堆的火星一般刺激。

五條悟此人看起來張揚沖動，實則聰明理智，又最為犀利敏感，可以說他整個人的性格都踩在了他的喜好之上，而且他還長得很好看。

但是這份喜愛的情緒最初完全是在神山透的掌控之中的，他的理智也明确告訴他不要去沾惹五條悟。

作為一個成年人，他對自己情緒的把控要更敏感一些，所以他就會控制住感情的分寸，不越雷池一步。

人與人之間的好感就像是是一顆主人并不打算照顧培養的幼苗，等到距離拉遠後，得不到滋潤，便會自然枯萎。

這種類型的萌芽在人的一生當中可能會有很多次，但人之所以區別于動物，就在于人會衡量輕重，在不适合的時候自己就會将那個幼苗拔掉。

雖然這個特殊經歷對他來說是第一次，但神山透覺得這也不會是什麽意外，直到二人一次又一次的相遇，每一次目光對上的瞬間，他都能感覺到幼苗在成長。

人類荷爾蒙分泌最旺盛的時期是青春期，處于這一時期的青少年最有沖勁，也最不怕失敗，就算遭遇到了難堪的拒絕也能很快修複好，繼續百折不撓地繼續前進，以獲得佳人的芳心。

而就像是小朋友摔倒了會自然爬起，而成年人摔倒了卻會在意有沒有被人看到一樣，人一旦過了20歲，便會有這樣那樣的顧慮，然後漸漸失去了沖一把的勇氣。

就算遇到了合适的人，也不會像年少時毫不猶豫地将一顆心送上去，而是會如同交誼舞一般，你進我退，腳步交錯，在确保自己不受傷的前提下一點點交付感情。

愛情，在少年人的世界裏是付出，在成年人的世界裏則是掠奪，是戰争。

神山透不想開啓這場戰争，但五條悟卻不。

五條大少爺不搞付出那一套，也不想和男朋友開啓算計模式，但他也不是一個只付出不索取的性子。

自己動心了，喜歡的人卻心靜如水，自己思念了，喜歡的人毫無表示，這種事情他才不幹。

大少爺還是很貼心的，他可以等待，可以容許戀人将心态慢慢調整過來，直到對方意識到他不是一時沖動，然後将他加入人生規劃之中。

“不過老師似乎太遲鈍了，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呢。”五條悟微笑着偏頭說，他一頭銀白色的發色在日光下透出微微的紫色，竟有一種鋒利的感覺。

少年輕聲開口：“所以只能由我來宣布——試用期結束，我們談一場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吧。”

他晃了晃自己和神山透彼此交握的手，大聲宣布：“老師，我要介入你的生活了哦。”

十指相握，一個和牽手時完全不同的姿态。

人的五指中，大拇指永遠向上，且最靈活有力，牽手時手心相對表明交付信賴，拇指扣合意為交付天生天予的力量，但另外五指卻依然呈現獨立自我姿态。

人類的食指，是決定了靈長類能從哺乳類中脫穎而出的存在，能夠靈活地利用食指讓靈長類擁有了比別的動物更多的可能，而當食指和大拇指遇上的時候，他們就擁有了把握命運的力量。

——那便是權勢。

中指，除卻大拇指外最有力的手指，它象征着無所匹敵的力量。

無名指常和中指配合使用，左手的無名指連通心髒，意味真心。

小拇指是手上看似最無用的部位，人類的大部分活動都不需要小拇指，但小拇指和無名指一樣，其實都直通心髒。

因為小拇指和大拇指一樣，是在張開手掌時角度最大的，所以二者又被分別比作了父母和子嗣的緣分。

十指相扣不是簡單的一個動作。

而是意味着——

“我将自己天生所擁有的過去、将我的權勢、将我最強大的力量、将我的真心，和未來一起孕育的子嗣全都交給你。”

“而我也向你同等地索取這些。”五條悟低喃。

他傾身，用額頭輕輕抵住了神山透的額頭，用語言和行動發出了對戀人生活全面入侵的宣告：“老師，可以将我加入你的生活中了吧。”

神山透的笑容漸漸淡去，他擡眼直直對視這雙咒術界乃至于這個世界中最美麗的眼眸，嘆了口氣，認真回道：“五條悟，我覺得，我不會是個好戀人的，其實我的性格還挺糟糕的。”

“嗯，好巧，我也是。”少年勾起唇角，“獨占欲、嫉妒心、控制欲，我都有哦，所以沒關系哦，因為我對老師也是一樣的。”

“我不希望別人比我更了解你，也不希望別人比我和你更有默契，不希望別人看到你，希望老師的眼中全部都是我，對，就像是現在這樣。”少年微阖眼眸，遮住眼中的暗色，低聲說，“天元也好，禪院甚爾也好，老師那神秘的朋友也好，誰都不能比我更貼近老師，這是我的私心。”

“但我又知道，老師需要他們，所以我會克制和忍耐，書上說，這就是愛。”

“很新奇的體驗呢。”他将神山透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這裏一直在渴求，在吶喊着索要，在理智和自我之間徘徊，這種感覺出乎意料的很不錯哦。”

神山透微微一愣，五條悟只穿了一件襯衫，他的手壓上去的時候，可以毫無阻隔地感覺到對方的心跳。

那撞擊在他手心的節奏仿佛在為它的主人傳遞着欲求。

喜歡是索求，愛是克制。

徘徊在兩種情緒之間的，是溫柔和在意。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或許低估他的男朋友了，也是，五條悟雖然才17歲，但這個人足夠聰明，大量的閱讀和思考也賦予了他足夠的智慧，他活得比誰都通透。

神山透擡眼，對上了那濃密睫毛下的藍眸，他倏而一笑，伸出空着的一只手，輕輕蓋在他的後腦上，然後向下一壓。

唇和唇溫柔地觸碰了，另一個人的氣息和溫度透過小小的一點輕柔傳遞過來，以至于在分開的時候讓人即使在夏天也感覺到了明顯的涼意。

神山透猝不及防的貼近以及過快的節奏讓五條悟整個人都呆住了，方才還透着精明的眼中只剩下呆滞，他聽到了仿佛從天上落下來的聲音，“你最近玩了什麽游戲？”

“《鬼畜X鏡》……”五條悟的神志已經飛到了空中，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将自己的秘密說出口了。

他愣了愣，但随即迅速地将腦袋貼到了神山透的頸窩，軟聲轉移話題：“老師，我還有玩別的游戲哦，你再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呵呵。

神山透才不吃這一套，他将游戲名字輸入搜索框內，看到游戲的發行時間和內容講解時簡直眼前一黑。雖然這款游戲因為是新産品還沒有詳細的攻略以及ED講解，但這部作品可是鼎鼎大名到神山透前輩子都聽說過的程度。

這是一個開啓了一個眼鏡男=深不可測設定的現象級作品，BL Game中幾乎不可超越的殿堂級存在，看似普通的設定實則充滿了各種黃暴PLAY……

再一看評論區，全是虎狼之詞，什麽辦公室、陽臺、觸手、鏡子……

達咩！

神山透臉都紅了，他拽着五條悟的手着急問道：“你玩了多少了？不對啊，這個是N18，你才17歲，你是怎麽買到的？”

五條悟的眼神略略漂移了下。

神山透大為震驚，并且表示難以理解：“而且它發行，才5天……”

的确只有這點時間，但對于一個擁有極佳記憶力和分析能力的人來說，5天将一款薔薇向戀愛游戲打通關，已經足夠了。

至于他明明是未成年，卻能買到這些……

咳咳，大概是因為他的臉和身高，加上買東西時候理直氣壯的模樣，着實不像未成年吧。

從游戲作品中攝取了充足養分的五條悟輕咳一聲，蹭了蹭大受打擊的戀人，壓低了嗓音，将學習到的技能活學活用：“別在意這些嘛，老師，我學這些也是為了老師啊。”

神山透捂着臉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吸了一口氣，穩了穩心神，輕聲說道：“看不看也沒關系，但是，五條同學……”

五條悟忽然生出了一點不好的預感。

随後，他就聽到他親愛的戀人用最溫柔的聲音，說出了最狠心的話：“沒成年前，不可以哦。”

“……哎？？？為什麽啊！”長谷津美麗的海灘上，響起了少年不甘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