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傅忠義正說的義憤填膺,段砺之卻突然打斷他,“你剛才說什麽?納令千金當壓寨夫人?”
傅忠義點了點頭,嘆道:“欺人太甚吶,欺人太甚吶……”
段砺之沉思片刻,忽然玩味道:“你還有一個女兒呢?我來荠縣有段日子了,怎麽沒見過?”
傅忠義心裏盡管有些納悶,但也并未多想,只老實地回答道:“小女性子頑劣,喜歡到處游蕩,所以不常在家中。”
段砺之又問道:“那令千金一定生得十分标致了?”
這個問題傅忠義可不好回答,只含糊其辭道:“也就出落得有幾分模樣,稱不上十分标致。”
“許了人家沒有?”
“還沒呢,本也開始打算了,這不趕上這茬事,就給耽擱了。”
段砺之突然感嘆道:“唉,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是該做些打算了。就說兄弟也二十大多了,至今還內宅空虛不成樣子,連個噓寒問暖的人都沒有。”
傅忠義不明就裏,只當段砺之顧左右而言他,便随聲附和道:“段老弟既有這個心,有相當的做哥哥的定為你留意。”
“那就有勞傅兄了。”段砺之把玩着手裏價值不菲的酒盅,見傅忠義還是苦着一張臉,沒理解他話裏的意思,便又開口點了點,道:“倒是有個中意的,就是不知道人家的意思……”
“喔?不妨說來聽聽。”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傅忠義先是一怔,随即反應過來,猶疑道:“段老弟的意思是?”
段砺之殷切地給傅忠義滿上了酒,道:“不知傅兄意下如何?”
傅忠義簡直受寵若驚,戰戰兢兢地端着酒杯,恍恍惚惚地跟段砺之碰了杯,然後喝下酒。段砺之見他木愣愣的,便問道:“怎麽,還有什麽不妥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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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忠義緩過神,只覺得又驚又喜,心裏撥着算盤,攀上了這門親事,在江東這地界兒沾親帶故的也算是皇親國戚了,再也不怕被黑風嶺的那一窩小毛賊攪得不得安生了。說不準西府賞幾分薄面,也能混個管做做,起碼也是少将級別的。
傅忠義趕緊搖頭,喜笑顏開道:“豈敢豈敢……”
段砺之笑道:“那這杯謝媒酒我就敬傅兄了,老弟先幹為敬了。”
兩人興致高,又喝了一通,雖沒有醉的七葷八素,但也都熏熏然了。
傅忠義生怕他反悔,趕緊趁熱打鐵道:“段老弟,我這膝下只有這麽一兒一女,都是我的寶貝疙瘩。俗話說的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以後承歡膝下已是不能夠了。小女覓得段老弟這個賢婿,是她的福氣,也是我們傅家祖上積德了。我平生沒別的心願了,只要能看到一雙兒女一娶一嫁,就此生足矣了。段老弟若是不嫌棄傅某人家宅簡陋,你和小女就地成婚可好?”
“成婚?”段砺之放下酒盅,納悶道:“我什麽時候說要成婚了?”
傅忠義一頭霧水,反應慢了半拍,遲疑道:“你的意思……先不成婚?”
段砺之擺了擺手道:“傅兄,你誤會了。我過的是什麽日子啊,刀口舔血,朝不保夕,有今天沒明天的。我娶人家姑娘,那不是禍害人家嗎?傅兄總不想哪天令愛成寡婦吧?”
傅忠義更迷惑了,“你不娶小女,那剛才喝什麽謝媒酒啊?”
段砺之理所當然地解釋道:“我是沒打算娶妻,但身邊沒個女人也實在寂寞,不過傅兄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虧待令愛的。而且我哪天不幸戰死沙場,令愛也不用為我守着,該嫁人嫁人,也不耽誤她的前程不是。”
傅忠義這回聽明白了,段砺之言下之意就是讓女兒沒名沒分地跟着他,連妾室都算不上,這跟給大巴掌做壓寨夫人也沒什麽兩樣,分明是把他傅忠義的臉面當成了鞋墊子踩在了腳下。傅忠義哪裏受得了這樣的侮辱,當即暴跳如雷道:“段砺之,你欺人太甚了,你把我女兒當成了什麽?把我傅某人當成了什麽?”
段砺之對他的怒火置若罔聞,還裝模作樣地勸慰道:“傅兄,你稍安勿躁,我這也不是為了令愛以後做打算嗎?這事你若允了,那你就算是我段某人的半個岳丈。岳丈有難,做女婿的哪有袖手旁觀的道理。即便那黑風嶺的大巴掌再打令愛的壞主意,他總得有幾分顧慮吧。對你我二人來說,這也算一舉兩得了,不是?”
一舉兩得傅忠義可是沒看出來,趁火打劫倒是明明白白的了。只是事到如今,一個黑風嶺已經夠讓他吃不消了,若是再吃罪段砺之,可真是四面楚歌了。
傅忠義怎麽也沒想到如意算盤打了空,還偷雞不成蝕把米。于是,長籲短嘆的,就是沒個痛快話。
段砺之耐性有限,放下酒盅就打算走人。只是行伍之人,舉手投足都是狠勁兒,力道大了些,那酒盅未站穩,在桌面滾了兩圈,便順着欄杆空隙掉落下去了。
只聽“哎呦”一聲,外面似有人吃痛地叫了聲,随即一道脆生生的女音響起,“誰這麽不長眼睛,亂扔東西,砸壞了人,賠得起嗎?”
段砺之聞聲低頭朝下望去,竟真有那麽湊巧的事,那酒盅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一把紅紙傘,只見撐開的紅紙傘緩緩移開,露出一張清麗的臉。少女正扶着傘柄擡頭向上看,身旁罵人的小丫鬟慌的不成樣子,唯恐她傷着了。她一身天藍色衣裙,青絲烏發,冰肌雪膚,明眸皓齒,似是從那煙雨畫上走出來的仙女。段砺之只看了一眼,便再也移不開眼了,憑窗站着,許久未動。
左右為難的傅忠義見段砺之木頭樁子似的直勾勾地盯着樓底下,似是被勾了魂一般,難免覺得奇怪,就伸着脖子往下面一瞧,竟是熟人,喃喃道:“咦,那不是小喬嗎?”
“小喬?”段砺之嘴裏反複嚼着這兩個字,越嚼越覺得有滋味。
傅忠義無精打采地介紹道:“那是喬紹興的二姑娘,大家都叫她小喬,”
段砺之收回目光,不容拒絕道:“把她給我弄來!”
“弄來?這怕是不妥吧?”傅忠義驚呼道。
“有什麽不妥的?”
“她是喬紹興的小女兒,喬紹興寶貝的很,平日裏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管教的甚嚴。你叫我如何弄來呀?”傅忠義見段砺之臉色一變,心裏直呼不妙,立馬變了口風,“要不先下個帖子,請喬紹興過來,然後再從長計議?”
段砺之思量了一會兒,道:“聽說你和喬紹興私交甚好,可是真的?”
傅忠義回道:“傅家與喬家原就是世交,我與喬紹興又是同窗,所以兩家交往密切了些。”
段砺之點頭道:“既是這樣,那這事就麻煩傅兄了。”
傅忠義只覺得一口黑鍋扣在了頭上,腦殼嗡嗡作響,他為難地支吾道:“這……我這也……”
段砺之心情頗好,道:“我也不會讓傅兄白辛苦的,此事若是成了,我保證黑風嶺不動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