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傅忠義極是熱情,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折騰的喬家烏煙瘴氣的,女眷們怨聲載道。張氏在喬紹興跟前沒少抱怨,不說是引狼入室,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喬紹興也是一陣後悔,但顧忌臉面也只得硬着頭皮任由他們鬧騰了。
駐軍起碼有千八百號人,建營房,修繕軍事設施,也是有的忙。他們這一去忙乎,喬府總算消停了些日子。只是沒清淨幾天,傅忠義又把人請了回來,還張羅着設宴款待,自然又是叨擾喬家。
雖說喬傅兩家交好,但凡是也總有一個度。這三番四次的喧賓奪主,也着實失了分寸。席上,喬紹興的興致不高,只管吃吃喝喝,憑他們說什麽也不插話。段砺之是個明白人,哪會不明白這裏面的頭頭道道。不過這越矩的是傅忠義,橫豎也沒有他賠笑臉的道理。況且,這喬府怎的也比營房住的舒服。再來,上回傅忠義算計他,害得他折了十幾個弟兄不說,跟一幫土匪打得灰頭土臉的,背地裏沒少被其他的軍閥笑話。這筆仗他不好明目張膽地跟姓傅的老匹夫算,正好借着這茬為難為難他。
都道是文字面皮薄,這姓傅的臉皮比鞋底子都厚,在喬家指指點點的,已經鬧出笑話了,偏偏他還不自知。也不曉得是裝的,還是故意為之。段砺之只當是看戲了,既解了悶,又出了氣。只是難為了姓喬的一家子,也跟着倒黴。
傅忠義興致頗高,就着最後上桌的那一道菜,介紹道:“這是咱們荠縣的名菜金錢鹿肉,別瞧它顏色一般,這蒸釀炸,缺一道工序都不成,火候不能輕不能重,講究可多着呢。這道菜還是紀師傅做的最地道,今兒我特意請紀師傅做的。段老弟,你嘗嘗,味道如何。”
“那我是該嘗嘗……”段砺之伸筷子夾了一塊,在嘴裏嚼了嚼,确實鮮嫩醇美,不由的點頭贊道:“不錯,味道極好……”
傅忠義賣關子道:“這道菜除了紀師傅的手藝,還有一樣缺一不可,就是這主料鹿肉。段老弟,猜猜這鹿肉是哪兒來的?”
段砺之搖了搖頭,猜不出來。
傅忠義笑道:“這還得虧了段老弟,前天在月牙山獵到了不少活物,正好就地取材。月牙山的廘都是野生的,不似家養的,肉質要更鮮活。”
段砺之一聽這廘是自己獵到的,心裏難免有那麽點得意,就多吃了幾筷子鹿肉,更覺得美味無比了。
原以為傅忠義巴結到這個份上就算到頂了,沒想到還有新花樣,他叫人端過來一瓶子酒,只見裏面通紅的,還散發出一股血腥味。段砺之只覺得稀奇,便開口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傅忠義起身給段砺之倒了一杯,回道:“這是鹿血酒。廘渾身都是寶,鹿血比鹿肉更是珍貴,可是中藥之上品。飲之,強省健體,精神煥發。”
段砺之瞧了瞧還泛着血沫子的杯中酒,倒沒細聽傅忠義都說了些什麽,只研究着要不要嘗一嘗。他本想嘗一下就拉倒了,架不住傅忠義從旁勸酒,一連喝了幾杯,除了那股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倒也沒嘗出什麽稀奇的。
這宴席吃到了一半,傅家的小厮過來傳話,說是夫人病倒了。傅忠義一聽也是慌,但又不好立即抽身就走,急得滿頭是汗。
段砺之見他為難的也差不多了,便開口了,“傅兄家裏既有事就去吧!”
傅忠義像是得了特赦似的,與段砺之和喬紹興打了招呼,便一溜煙就走了。
Advertisement
傅忠義這麽一走,席上瞬間冷清了許多。與段砺之同來的軍官都規矩的很,段砺之不說話,他們也不敢起話茬。至于傅忠義帶過來的人見主心骨走了,都恨不得腳底抹油跟着溜呢,更別提說什麽了。喬紹興雖沒有他們那些顧慮,但因心裏有些氣憤,只在一旁悶悶地吃酒。
段砺之雖瞧不上傅忠義那一杆子人,但對喬紹興還是另眼相待的,只是這些天總是被傅忠義等人纏着,也沒那個機會跟喬紹興接觸。趕巧這會兒有這麽空閑,段砺之親自敬酒,道:“喬先生,承蒙照顧,叨擾了這些天,段某心裏十分過意不去,今兒就借這酒略表些感激。”
喬紹興為人算是正直,但骨子裏也是有些清高的。拜高踩低的事他自是做不出來,但對方若是放低姿态,說些尊重的話,他還是很受用的。
喬紹興并沒有表現的十分熱絡,只是客氣舉起酒杯,跟着一飲而盡了。
段砺之也并不生氣,還主動問起,“這幾日在府上叨擾,只見過喬夫人,怎不見喬先生的兒女?”
喬紹興見他還算有禮,态度也緩和了些,回道:“我膝下只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已經出嫁了,小女兒待字閨中不便見客。”
段砺之笑了笑,道:“喬先生好福氣呀,都說千金是寶,女兒是貼心小棉襖。想來喬先生定是十分疼愛女兒的。”
這樣的閑話家常雖沒什麽趣味,但也不至于無聊,喬紹興便與之聊了起來。
說完喬紹興家裏的事,又聊到了段砺之身上。
喬紹興對軍事政治不甚感興趣,但對眼下的亂世還是頗為關心的,便問起駐軍的事。“段旅長,此次駐軍不知多少?”
這原本也不是什麽軍事機密,段砺之比了比兩根指頭,道:“暫且兩千,待以後營房建好了,定是要再調撥的。”
喬紹興點了點頭,又想起上回剿匪的事,雖不知細節,但也知道是段砺之以少勝多擊退了土匪,不免的對段砺之也升起幾分贊揚,“這幾年荠縣匪患猖獗,禍害的百姓不得安生,上次黑風嶺的土匪下山鬧事,若不是段旅長挺身而出救民于水火之中,不定咱們荠縣又是怎麽一番光景呢。現下,有段旅長坐鎮,想來這周邊的土匪心有忌憚,不敢再來搗亂了,咱們荠縣總算是泰平了,我替荠縣的百姓謝謝段旅長了!”
段砺之故作不悅道:“喬先生說這話就是在打段某的臉了,本來剿匪也是我等分內之事,只是近些年來,內憂外患不斷,實在是有心無力。上回也是碰巧趕上了,說來也慚愧,此次在荠縣駐軍其實也不光是為了荠縣百姓的安寧,主要是為了屯兵。喬先生也是知道,砀陽雖然在段某手裏,但周邊的勢力都虎視眈眈的,最棘手的還是Q國。Q國一直觊觎我江東,多次在邊界滋擾生事,攪得民不安生。段某不才,但有一口氣,也斷然忍不了犯我江東者。”
這話只聽得喬紹興蕩氣回腸,文人最是憂國憂民,雖不能戰場殺敵,但也絕不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喬紹興見段砺之有這樣的胸懷,更是欣賞了,竟主動敬酒,道:“段旅長即有此志,乃是我江東之福啊。”
段砺之回敬道:“喬先生言重了,段某不過是粗人一個,雖有這個心思,但也只怕心有餘而力不足。喬先生德高望重,不但滿腹詩書,且高風亮節,我也是早有耳聞,以後還要煩請喬先生多多指教才是。”
這番恭維喬紹興倒是受用了,心情大好,豪氣道:“指教不敢,但有用的到老朽的地方只管說就是了。”
段砺之就等這句話呢,當下做出一副為難的模樣,道:“眼下确實有件事要煩勞喬先生,只是……”
“段旅長不必客氣,只管說來聽聽。”
段砺之略頓了頓,道:“傅縣長在月牙山西邊騰出了一塊地建軍營用于練兵,只是地方窄小了些,也只夠四五百人。我聽說再往西的地都是喬先生的,不知可否借用?若有不便,租用也可。不知喬先生意下如何?”
喬紹興聞言一陣沉默,若沒有方才那番話,他是斷然不願意出借的,哪怕租用也不行。可轉念一想,他屯兵也是為了保一方百姓,防備外族來侵。這是為國為民的善舉,這若要是不肯,實在是不妥。
喬紹興思量了一會兒,道:“那片地原是祖上留下的,若為別的事,就是千金萬金也是不可的,但段旅長是大義之舉,就是再為難,也願意借用。”
段砺之一聽這話,大喜,起身拜了拜,道:“喬先生仁義,段某感激涕零!”
喬紹興也趕緊站起,回拜道:“段旅長實在是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