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風雪記憶
此刻。
凜冽的風刮過這平原,卷動着殘落的敗葉,在地上打了幾個旋。看不見一點生機。
“現在那裏應該是張燈結彩燈火通明的吧……”坐在一個不知名的湖邊,冷千雲發着呆。單薄的綢衣輕輕貼在纖細的身體上,似乎是雪白色,卻是微微透着冷冷的藍光。眼神依舊看不出喜怒,臉被白紗輕遮住。一身的打扮,依舊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卻還有說不出的落魄。恰如萬年不開的冰蓮,冷寂了多年之後,悄然開放,卻又在此刻,終于幻滅。
她躺在一塊巨石上,看着漫天飄飛的大雪,眼神直勾勾的。
萬裏無人。
不知道去哪。
不知道去哪。不知道去哪?她微微閉上眼睛,就一直睡在這裏吧,睡上個幾千幾萬年也好……
飄飛的雪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很久才融化,亮晶晶的,就像是淚珠。
……
寂靜的雪城迎來了它千年不見的繁華熱鬧。
高高在上的英俊的惜辰王執着傾國傾城的寒竹徑的手,向着虔誠的萬雪山子民說:
“我,惜辰,今天在這裏,願執竹徑之手,傾盡全力為這萬裏雪山,百裏雪城,共創盛世浮華!”
聲音铿锵有力,擲地有聲。
下面一陣沸騰,繼而傳來一陣整齊有力的呼喊聲:
“願雪城盛華依舊,願陛下王後白首至老,永結同心!”
寒竹徑對着人群安靜一笑,“願往後的日子裏,本宮可以與陛下可以帶着大家将這雪山治理好,再不見風雨飄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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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話時細聲細氣,卻帶着一種堅定的執着。
下面又是一陣歡騰……
那幾天,原本寂靜而蒼白的雪城被惜辰王與王後的成親大典染成了火紅色。久違的熱鬧混着一種永不磨滅的荒蕪感,有快樂,亦有荒涼。
所有的禮俗都完成後,惜辰和竹徑就各自坐在那間玄金雕花樓裏,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許久,寒竹徑開口打破沉默,“惜辰……”
燈火搖曳,寒冷的風從縫隙裏鑽進來,燈光晃眼,卻也搖搖欲墜。
“嗯。”頭也不擡,坐在木桌前。惜辰以手肘撐桌,修長的手指抵着額頭。假寐。
“你,不休息麽?”有一種試探的關心。
輕嘆一口氣,“沒什麽,你先睡吧……”他站起,“我去一趟書房……”
男子轉身便走,決絕而不帶有一絲的眷戀。
竹徑靠在漆紅的雕花床上,自言自語,“沒錯,你還在怪我……可是,我又何嘗不在怪自己呢?……”
她和衣躺在床上,已經閉上了眼睛。然後,眼淚透過薄薄的眼皮,“啪嗒啪嗒”地滾到大紅的被子上。有淚漬的地方顏色更深,像染過鮮血一般……
外面,燈火通明。
看着外面的跳躍的熱鬧的燈光,惜辰有一瞬間的恍惚。似乎有誰在他耳邊說着,“我想你帶我離開這裏,離開這冰冷不近人情的地方。去人間好不好?去看綿綿桃花,萬家燈火……”
那個聲音,除了他,對誰都是疏離。
惜辰低頭盯着他手腕上的那朵桃花,又似乎聽見那個軟軟的帶着冰涼的聲音,“我現在還是覺得,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只有一種寂寞,和落魄的悲涼……”
他仿佛要窒息,胸口有一陣陣說不出的刺痛,突然的吐出一大口鮮血。是,千雲臨走時有點發狂,暴打了他一頓,他沒有動,任她拳打腳踢。他覺得這樣也許自己會好受點,但是沒有,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早已經深入骨髓,再遣之不去……
她的絕望,眼神裏帶着的深深的恨意,是他這些天來夜夜的噩夢。
而他,再也見不到她了。
是,再也見不到那個只屬于他的她了。
張燈結彩,燈火通明……她一直想要的東西他就這麽輕易給了其他人。而他,現在連她在哪裏都不知道。
千雲,千雲,你該有多恨我?
十年前,雪城。
一場空前的決戰。
兩位雪蓮選中的有機會承位的年輕弟子将在萬雪山最高的峰頂一決高下。
勝者,會是雪城至高無上的王,是萬雪山第六個承位的王。将會帶領萬雪山十二族對抗野心勃勃的妖族。以及,娶蓮心第一聖女,絕色傾天下的寒竹徑。
敗者,遠山封王,誓死效忠萬雪山。以及,娶第二聖女冷千雲。
說到底,無非是第一與第二的争奪罷了。反倒扯上自己,真是可笑。冷千雲靜靜坐在裏屋裏,眼睛盯着怒放的青荼。遠處萬人空巷,都要目睹這兩位少年英雄的絕代風姿。
各位長老以及寒竹徑坐在高高的看臺上,靜觀着這最是與衆不同的一刻。此前,竹徑找她,“千雲,你向來不喜歡露面我知道,只是這一次,就不可以例外麽?畢竟說,關系着你的終身大事……你……”
“不想去。”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不容別人拒絕。是她在拒絕別人。
“随你吧……”竹徑知道她的性子,向來不喜歡和外人有什麽接觸。那便罷了吧。只是,這一次,惜辰真的會輸嗎?或者是說,為了她而輸。
萬雪山之王與遠山之王,是勝者與敗者的區別,是君與臣的區別。兩人的能力她并不清楚,但按照常理,應該是惜辰更勝一籌。那麽早便經歷着俗世與烽火的打磨,況且還有千雲天天為他梳理脈絡,送遞真氣……而風影河說到底一直住在深山裏,說是苦學,沒有磨砺,都是空話。還有之前見過他一次,毛毛躁躁的,還有點玩世不恭,完全是沒有惜辰身上那股鋒芒。
所以按照常理,惜辰必勝無疑。
并且為了雪城,她也必須讓惜辰贏。
……
竹徑轉着眼看着她。秀氣的面容,臉的脫俗,說不出來的樣子,只讓人覺得,她不屬于這個塵世。她不該在這裏。
“那你還不走?”冷千雲彎了彎嘴角,有點調戲的味道,“還不去看看你未來的夫君……”
“哦,你就不怕是惜辰娶了我?”一種玩笑,一種戲谑,竹徑笑笑。
“……”
回答她的是不可能的笑。寒竹徑沒說話,用一雙清亮美麗的眸子對着她。仿佛是這世界,只有她是不惹塵埃的。
千雲有一絲慌亂,寒竹徑是什麽意思?
平闊的雪山之巅,兩個少年相對而立。
惜辰手執着劍,眼神淡漠。寬長的袍在寒風中獵獵作響。他瞧着眼前的人,有一點傻乎乎的感覺,一點真氣都露不出。有些無奈地皺皺眉頭。
對面的少年露出好看而傻傻的笑容,“你今天衣服穿得很好看……”
惜辰低頭看了看,無語。
“穿成這樣要怎麽打?”
“……”這個人廢話真多。
惜辰習慣性地摸了摸手腕,所以就在雪亮長劍指向天的時候,對面那個傻不拉幾的家夥撲了過來。惜辰一愣,轉身閃過劍氣。他那一劍的确是猛,卻又是毫無章法可言,怕這樣下去,一會兒他便耗費完真力了。他擡頭看看寒竹徑。她正在悠閑地喝茶,成竹在胸的樣子。
惜辰瞧着眼前這個傻傻的少年,再一次皺皺眉頭。揮手,舉起輕盈的劍,敏捷的滑過去,然後轉身輕輕閃過風影河發狂的劍氣。那道劍氣閃過,卻又直勾勾再轉回來,朝着惜辰面部撲過去。
再閃。
劍氣撞到背後的雪柱上,刺棱棱地激起一陣炫目的雪帳。
寒竹徑微微一笑。傾國傾城。
正在雪山峰頂的風影河似乎看見了這個可人兒在笑,他不顧此時此刻自己是在和別人決鬥這個事實并且大喊。他問旁邊那群白胡子白頭發的老頭,“爺爺,是不是我贏了就可以娶她啊?”
長老們一時間有點愣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好像一起搖了搖頭。這樣的人,贏了我也不能讓你做雪山王,更不能把這美人兒給你這牛糞。
“啊?真可惜……”風影河原本拿着劍的手高舉至面前,當所有人以為他又要出什麽絕招時,他又對着劍喊,“那不會是贏了要娶那個整天戴着面紗奇醜無比的冷千雲吧!你答應,嗎?”喊得很賣力。估計一直處變不驚的冷千雲聽到這些也會愣住。
下面一陣喧嘩。
“可是我不能輸,不能輸啊!……我要做王!……”邊喊着邊舉着劍沖過去,步法全亂。我們的千雲是真夠吓人的……
沖過去,惜辰下意識地擡起劍輕輕一擋,四兩撥千斤,劍尖劃過風影河的胳膊,沁出幾滴鮮紅的血珠。
惜辰此時有些惱怒,不知道為什麽,感覺雪蓮選中他和自己比試,是一種恥辱……
一閃,一反攻,只會使蠻力而沒有絲毫大腦的并且狂妄瘋瘋癫癫的風影河就完全沒有招架之力了。衆人只看見惜辰一直處于鎮定自若,風影河那般癫狂,恐怕是勝者已定……而又瞧見,此時的寒竹徑又笑笑……
轟動啊轟動……美人啊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