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造孽
欲言又止,最後似是下定了決心:“伯母和伯父的感情一直不好,他們早就已經離婚了。”
啊!?
顧北北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師兄沒告訴你嗎?”
沒。她呆呆的搖頭。
家醜不可外揚似乎猜到秦師兄為什麽要瞞那件事,她抿抿嘴猶豫着要不要告訴師嫂,就見師嫂在本子上寫道:
“到底怎麽回事?”
不好駁師嫂的面子,但也不好背地嚼舌根議論長輩,只得隐晦的透露了些。
顧北北認真的聽,勉強了解個大概。話說阿弈他父母屬于政治聯姻,各自并無好感,但介于家族利益不得不綁在一起,婚後五年才生了阿弈。或許是女人心軟,或許是日久生情,又或許是看在兒子的份上,秦芳不想再跟丈夫過那種貌合神離的生活,隐隐暗示了她的愛慕之情,孰料丈夫沒心沒肺假裝聽不懂甚至離家出走逃避她的糾纏。
秦芳倍受打擊,整日郁郁寡歡,那時阿弈才三個月大,還沒上戶口,她給丈夫打電話威脅說如果他不回來她就叫兒子跟她姓。本以為這個籌碼很有震懾力,但萬沒料到丈夫鐵了心不肯回來,秦芳下不來臺,賭氣之下真就叫兒子姓了秦。
顧北北聽時瞠目結舌,心道這也可以?不過震驚過後轉而想到另一個嚴肅的問題。她瞧了瞧,試探着問:“那阿弈的爸爸姓什麽?”
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
顧北北囧,尴尬輕咳。她是真不知道好不好?不過想想一個結婚四年多的兒媳竟然不曉得自己公公的大名,說出去實在有夠丢人的。
好在教養好,很快收斂失态,如實相告:“其實伯父你也見過的,他就是宗……”
“北北!”
一聲急促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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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話中斷,顧北北回頭,見秦弈卓站在廚房門口。“姜餅屋做好了麽?荛荛等不及了。”他催問妻子,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盯着。
“快了快了,馬上就好。”她比劃着,放下紙筆專心做起了姜餅屋,再沒旁的心思。
瞧着秦弈卓那明顯暗含警告的眼神,撇撇嘴識趣的走開。
十五的月兒十六圓,但今晚的月亮看起來格外圓,而且十分明亮,将花園裏一切照得清清楚楚。衆人圍着餐桌又是賞月又是享美食又是聊天的,歡聲笑語,其樂融融——可惜顧北北只有聽着的份。
荛荛心疼親親媽咪,遞了串葡萄讨好:“媽媽,這葡萄可甜了,你快嘗嘗。”
呃,顧北北看看那串紫得發黑的葡萄,又瞅瞅兒子滿懷期待的稚嫩小臉,心裏不由犯難。眼下仲秋,夜裏溫度涼飕飕的,礙于身體隐疾她輕易吃不得偏冷的食物,可兒子一番好意她實在不忍拒絕。
發愁的當頭劉嬸端了碗湯藥過來:“荛荛乖啊,先讓媽媽喝藥。”
荛荛懂事的“哦”一聲,放下葡萄眼巴巴望着顧北北,可乖巧啦。這些天他見媽媽一直喝藥,雖然不懂媽媽到底得了什麽病但隐約覺得不是那麽輕易治好的,所以每到喝藥時間他都格外緊張,期盼着媽媽快點好起來。
顧北北朝劉嬸投下一抹感激的微笑,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秦芳之前也見過兒媳喝藥,當時不在意,現在想想似乎事情沒那麽簡單,不得不擔憂的問一句:“北北身體不舒服嗎?怎麽喝起中藥了?”在她的印象裏好像只有得“疑難雜症”的人才需要喝中藥,怎麽兒媳年紀輕輕的就……
秦弈卓剛要回話,卻被搶先一步:“伯母不用擔心,這是我為師嫂配制的中藥,每天早晚各一碗,兩周一療程共喝三個療程,有時忘了也沒關系,這藥藥性溫和不傷身體的。”
秦芳還是不放心,追問:“治什麽的?”
呵呵直笑:“補氣血養身子的。”
這話幾個意思?秦芳一想頓時喜出望外,眼睛雪亮雪亮的盯着顧北北……的肚子,喜不自禁意有所指的說:“恩,是得好好養着,興許明年這時候就有好消息了。”
顧北北下意識看向秦弈卓希望他說點什麽,但那男人老神自在的絲毫沒幫忙解圍的架勢,她無法,只能低頭做羞射狀。
秦芳見了笑容更甚。
再觀現場其他人,劉嬸欣慰颔首不自然的幹笑,秦弈卓眼神微動看不出所想,唯有荛荛撸着小腦袋疑惑地問:“什麽好消息啊?奶奶?”
秦芳愛憐的拉過孫子小手,眼角魚尾紋都是眉飛色舞的:“荛荛明年要添弟弟或妹妹了!”
“真噠?”小朋友眼睛一亮,甩開奶奶跑院子裏又蹦又跳嗷嗷大叫,“哦哦!我要有妹妹了!我要有妹妹了……啊啊!我要妹妹!我要妹妹……”
“行行行,給你妹妹,別蹦了,別蹦了啊,小心磕着……慢點兒!小心臺階……”
“媽媽!媽媽!快點給我生妹妹……爸爸!爸爸!我要妹妹……我要妹妹……”
伴着小孩子的興奮叫喊,今年這頓各懷鬼胎的中秋宴總算圓滿落下了帷幕。
曲終人散,送走,秦芳叫兒子去書房談話,顧北北叫兒子回房睡覺。荛荛小盆友仍在興頭上,一直纏着媽咪問妹妹的事,顧北北仗着不會說話不理他,鼻音哼着搖籃曲,足足哼了半個多小時才把小家夥哄進夢鄉。
出來往書房看了一眼,那裏還亮着燈,顧北北心說他們母子談什麽要談那麽久?
搖搖頭,獨自回房。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不久書房裏進行着這樣一段對話:
“一眨眼都快七年了,你總算放下了。”這是秦芳的聲音,語氣毫不掩飾的欣慰。
“不放下又能怎樣?”苦笑,更似自嘲。
“人死不能複生,當年的悲劇我們誰都不希望發生,但既然發生了就要學會接受,學會釋然,人活着總要往前看,現如今你跟顧——北北過得好好的,過幾年再生個孩子,不論男孩女孩總歸是你們自己的孩子,那件事……徹底忘了吧。”
“怎麽忘?那是一條人命啊!活生生一條人命被我——”
“阿弈!”秦芳打斷兒子,哀嘆一聲繼續開解道,“怪只怪造化弄人,誰能想到她竟陰差陽錯的……算了,不提了,說到底全是媽的錯,當年要不是媽反對你跟她在一起,若不是我橫插一腳你們也不會……”
“媽,您不要自責,歸根到底還是我的問題,将來如何我自有打算,您不必替我操心。”
“你還是放不下對嗎?”
書房內陷入長長的沉寂。
良久才傳來秦弈卓的聲音:“造了孽,就要還。”
“這麽多年,還沒還夠麽?”秦芳苦口婆心的勸,“阿弈,別以為媽年紀大了、老糊塗了,這些年你跟北北怎麽過的你真以為媽不知道?媽只是不想插手你們小兩口的事所以睜只眼閉只眼罷了,但是今晚你也看到了,北北的态度變了,她既然肯喝中藥調養身子就證明想跟你好好過日子,你何苦非要鑽牛角尖?”
“媽,您別說了,我和北北不會有孩子。”
“你何苦……”
“荛荛就是我們的孩子。”
漆黑的夜傳來一聲深深的嘆息……
(‘‘)(’’)
清早五點半,顧北北陪婆婆去小公園晨練。
遠遠就聽見歡樂的《小蘋果》放不停,走近了,一堆大爺大媽站成方隊,手腳齊舞,跳得正帶勁。秦芳躍躍欲試,拽着顧北北緊走幾步,站到隊後。
顧北北欲哭無淚,應付着跳了兩下,趁婆婆不注意,閃身撤。
咳,跳廣場舞的都是大爺大媽們,她可沒那等魄力跟他們站一塊群魔亂舞。
出門前特意拿了個小墊子,旁邊有竹凳,顧北北将墊子擱上面,坐這等秦芳,可是……
秦芳旁邊不知什麽時候站了個女人,二十六七歲的年紀,明眸皓齒,膚白貌美,畫了個淡妝,顯得挺清純,純色大衣潔白似雪,在一片大爺大媽中間格外醒目,想忽視都難。
顧北北的臉,頓時沉了下來。
許嘉,她來幹什麽?
現在五點半,許嘉住市郊,到這需要坐一個半小時的地鐵,也就是說她四點出門,抛去洗漱化妝占用的時間,起碼淩晨三點半就得起床。但是——
地鐵五點才運營,公交更慢。那麽她是怎麽千裏迢迢趕到這的?
打車?那得兩百大洋,還真舍得。
顧北北可不認為許嘉大費周章的趕過來是為了見她,明顯許嘉是奔着秦芳來的,蹲點在這堵。
聽秦弈卓說他把許嘉炒了,并警告那女人離他遠點兒,否則別怪他翻臉無情。
怎麽?兒子那條路走不通,現改曲線救國圍攻“婆婆”了?
不要臉!
顧北北當即沒好氣,從竹凳上站起來,徑直走過去,她要撕破那女人的僞裝。
秦芳對許嘉的印象不錯,心說這女孩不但長得好,而且不嫌棄他們這堆大爺大媽,肯站進來跟着一起跳,不像自己那個臉皮薄的兒媳,只肯坐旁邊看着。秦芳想起北京的妹子托她給外甥介紹合适的姑娘,不由在許嘉身上多看兩眼。
“姑娘,第一次來啊?”秦芳笑着問。
“伯母,我是北北和阿弈的好朋友,您就叫我嘉嘉吧。”
嘔——
顧北北正好聽到這話,嘔得想吐。
怎料她還沒來得及撕破那女人,那女人突然“撲通——”一聲跪地。頓時,尖銳的女高音伴着歇斯底裏的叫喊,傳遍整座公園:
“伯母!伯母!我錯了,我和阿弈……我們……不該在一起,我們做錯事,我……我知道我沒臉見您!但是我……我愛阿弈,我愛他啊……我明白這種感情不應該,可是我控制不住……我就是控制不住!我……我……您原諒我好不好?伯母,我錯了,我錯了……”
顧北北徹底傻眼。
全場噤聲,舞也不跳了,《小蘋果》也不放了,全都圍過來看稀罕。
秦芳的臉一陣白一陣紅,最後氣得通紅,揚手,
“啪——”一巴掌揮下。
“滾!”咬牙蹦出的一個字。
許嘉捂着半邊臉哭得梨花帶雨,期期艾艾:“伯母,我知道您很生氣,但是我請求您聽我說完,我……”
“啪——”又一巴掌。
“給我滾!”秦芳撂下這句,上前拉了顧北北,撤。
顧北北還未從震驚中反應過來,腦袋渾渾噩噩的,回神時已經走出好遠。她扭頭瞧了瞧秦芳陰郁的臉色,恨不能直呼:
婆婆威武!
“北北,讓你受委屈了。”路上,秦芳握緊了顧北北的手,愧疚的說,“這件事是阿弈對不起你,回頭我狠狠教訓他,讓他給你磕頭謝罪,你放心,有我在,我一定為你讨個公道。”
我不委屈,我一點兒都不委屈。顧北北想說,奈何手被握住,只得作罷。
算了,回家再解釋吧。
秦弈卓剛剛起床,方下樓就被老媽拎去書房。
母子倆關門聊了兩個多小時,出來時都是和顏悅色的。
想必誤會解開了。顧北北心道。
一連幾天靜悄悄的。秦芳自從那日當着那麽多人的面鬧個沒臉,也不晨練也不出門,一天到晚在家帶孫子。好在趕上國慶,荛荛放假,幾天下來祖孫倆的感情親近不少。
奇怪的是許嘉也沒露面。顧北北着實納悶了一陣,依照她對許嘉的了解,那女人應該跑家裏鬧一鬧才甘心,但是沒有。
直到後來顧北北才知曉,許嘉在s市混不下去了,離開了,至于去哪兒,不得而知。
國慶過後,秦芳回了北京。顧北北一時閑來無事,打算去拜訪宗政院長。
前陣子劉嬸有意無意的念叨她有個學醫的兒子,眼看明年就要研究生畢業了,可這實習單位還沒有着落。這年頭醫生職業泛濫成災,剛出校門的憤青不好找工作,不過畢業前若有幸進入一家好的醫院實習,到時努力表現力争上游,幸運的話如能贏得管理層的青睐,那麽極有可能留下來。
劉嬸打的就是這種主意,她兒子資質不錯,讀的是重點大學,想到自家女主人跟唐氏醫院的院長頗有交情,所以想請顧北北給牽條線、搭個橋,如果這事能成她是一百個開心,如果不成,她也不強求。
平日裏顧北北很敬重劉嬸,聽聞這茬特意留心了。
扣、扣、扣、
三聲敲門響,顧北北心裏也咚咚作響,想到一會兒要跟宗政浩提的事,她委實沒底,醫院有醫院的規定,招聘實習生要按流程辦事,就算院長也不能濫用職權。
“咔噠”一聲門開了。
她揚眸,愣住。
要麽說流年不順,上次拜訪宗政浩被秦芳攪局,沒成想這次卻——
映入眼簾的是闵關紹那張俊臉,比起之前的蒼白虛弱,現在的他看起來氣色明顯好轉。
愣神的功夫他已讓開了路:“進來吧,我找院長商量點事,一會兒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