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騙婚

金盛的弟弟捧着他哥的信用卡做人情,大手一揮,慷慨的很。

衆人玩得盡情,散場時已近午夜。

出飯店,顧北北從路邊攔了輛出租,正欲上車,驀地背後一只手臂将她拽了回來。

“有事,闵先生?”她以眼神詢問。

“我送你。”闵先生說。

顧北北瞧着他泛紅的俊臉,蹙眉掏出手機,敲出幾個字:“你喝酒了。”不能開車。

闵關紹的銳眸仔仔細細逡巡過她一張小臉,意味深長道:“你在關心我?”

顧北北噎得夠嗆,想想又敲了三個字:“不順路。”最近這煞神一直住市北唐宅,好久不曾回隔壁住了。

她絕對不是抱怨!絕對不是!

豈料闵某人不肯罷休,反駁說:“北北,我們是鄰居。”言外之意是:咱們怎麽就不順路了?咱們可是相當順路呢!

顧北北詞窮,複又指着手機上第一條說:“你喝酒了。”

闵關紹似乎對這句話很受用,臉色變得和悅,一廂情願的認為:“謝謝你的關心。”完了故意罔顧她反駁的眼色,繼續道:“不過沒關系,正巧這有出租車,咱們搭個夥,放心,車錢我出。”

這不是錢的問題!

然而不等顧北北有所抗議,闵某人對司機大哥道了句:“師傅,稍等一下。”然後轉身回他的車,從裏面搬出盆盆栽,小心翼翼的捧着出來,回到顧北北這,二話不說,上車。

在此之前顧北北已經搶先一步上了出租車,剛坐好就催師傅趕緊開車,可惜還未付諸行動就聽司機問:“小姐,你們一起嗎?”

顧北北敲着手機:“不,我們不是一起的。師傅,快開車,我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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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是位厚道的司機,攔車的是誰,他就聽誰的,不過見顧北北一個勁的“玩”手機不理人,以為她默認了,所以很“好心”的在這等闵某人,致使闵某人如願上車,并“體貼”的報下一串地址。

顧北北氣極,甩下手機,扭臉看窗外,雙臂抱胸生悶氣。

兩人并肩坐在車後座,中間隔着一盆紫陽花,氣氛十分不美妙。

大約膈應了六七分鐘,突然聽闵關紹說:“師傅,前方路口停一下,我要下車。”

顧北北詫異,卻逼着自己不去理會。

如此又過了幾分鐘,終于到家了。

顧北北摸向肩頭包包,打算掏錢包,視線不經意間劃過身側,那裏有盆孤零零的紫陽花。

她怔。

這花……

被闵關紹落車上了。而且花枝上卷着一張紅票票,這是……

所謂的車錢?

顧北北哭笑不得,也不客氣,抽走那張百元大鈔付錢,找零六十五。下車前,她的視線鬼使神差的再次滑過那盆紫陽花,心底五味雜陳。

猶豫片刻,最終她決定收留這盆被主人遺忘的花。

下車第一眼望向西邊隔壁,那裏黑漆漆一片,毫無人氣。顧北北無奈的撇撇嘴,搬着花盆回家。院子裏燈火通明,大廳也亮着燈,聖誕樹早已裝扮好,五顏六色的小鈴铛,小圓球,花骨朵,拐杖,飄帶……等挂了滿樹,頂端是一顆最大的星星,熠熠生輝,灼灼其華。

樹底堆了一堆禮盒,不難想象肯定是“聖誕公公”特意為秦荛風小盆友準備的驚喜——可惜随着小盆友的年齡越來越大,經歷的事越來越多,這招貌似已經不靈驗了,早在去年小家夥就頓悟那位傳說中的聖誕公公是他爸爸假扮的,不過家庭傳統不能斷,今年“聖誕公公”照舊鬧這手。

顧北北看見這棵聖誕樹,之前的郁悶心情總算好了一點兒。搬着花盆擺陽臺上,拎了小噴壺澆水,邊澆邊想,等以後有機會把這盆花還給闵關紹那厮。

今晚那厮丢三落四的把花忘在出租車上,想來也沒那麽看重這盆花吧?

莫名的,顧北北心裏很不爽,可是連她自己都不曉得為什麽不爽。

反正就是不爽——此時她倒是忘了那厮曾留下一百塊錢買單,顯然他也是故意留下的這盆花。

遠處,一雙幽深的眸子默默關注着屋內的一舉一動,炙熱的視線近乎貪婪的凝望着屋內女人,心道就連澆花的神韻都這麽像,怎麽可能不是同一個人?在他的印象中,真正的顧北北可不是惜花、愛花之人。

哼哼,寧死不屈麽?

走着瞧!咱們來日方長。

闵關紹愉悅的勾起唇角,執手機撥通一個電話。

那方顧北北的手機顯示一串陌生號碼,她心知肚明,果斷挂掉。想想很挫敗,她雖然删了那厮的電話,可情不自禁的,腦子裏卻記得比誰都清楚,挺苦逼的。

下一刻又打來,又挂斷。

還打,還挂。

最後鬧得沒轍,幹脆摳電池,同時氣呼呼的咒罵:特麽明知道我是啞巴幹什麽非要打電話?

找抽!

“北北。”背後一聲叫喚。

顧北北轉身,見秦弈卓不知何時站在樓梯處,身上披着一件大衣,問:“剛回來?”

她誠實的點頭。

“幹什麽呢?”

她指指身側那盆花:澆花呢。

秦弈卓失笑:“我是問你這麽晚回來幹什麽去了?”

“臨時有個聚會,推不掉。”顧北北打着手勢說,說完就後悔了,因為今晚秦弈卓三番四次邀請她做女伴,她都沒答應,但是這個聚會怎麽就推不掉了?

他會不會多想?

忐忑中見秦弈卓下樓,去廚房倒了杯水,喝完又上樓,什麽都沒說。

顧北北長舒一口氣,側眸,最後看一眼那盆紫陽花,緊緊手中解體的電池和機身,回客房。

随即客房亮起燈,約麽十五分鐘後熄滅。

黑暗中闵關紹将一切盡收眼底,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親眼看着男人上樓、女人反而睡樓下客房,這……

這說明什麽?!

一瞬,他的心髒錯跳一拍,深眸燃燒起詫異不解、不敢置信、欣喜若狂等多種情緒,一個猜想,一個幾乎不可能的猜想呼之欲出……

*****

翌日聖誕節,大清早的秦荛風小盆友被無良老媽拎出暖和和的被窩,昂着睡顏朦胧的包子臉抱怨:“媽媽,為什麽聖誕節學校不放假?”

“聖誕不放,元旦放,快起床了,快起來,要遲到了。”顧北北匆匆忙忙給兒子套上衣服,收拾好書包,拐了他去樓下吃早餐。沒辦法啊,今時不同往日,以前荛荛上幼兒園可以睡到自然醒,遲到也沒關系,但是升一年級就不一樣了,小學紀律嚴明,可不能再由着他賴床發懶,尤其是冬天。

下樓首要任務是拆禮物,小盆友興致乏乏的拆完禮物,又渾渾噩噩的吃完早餐,緊接被老爸拎上車直奔學校,路上順便補個眠。

留下顧北北在家無所事事,打着哈欠回房,撲床上睡回籠覺。

迷迷糊糊間聽到隔壁傳來一陣叮叮當當,擾人清夢。

顧北北強行轉醒,哀嘆一聲,揉着犯困的眼皮從床上坐起來,目光落向書櫃,那裏放着一部肢解的手機。

任命的起身,走過去,把電池裝好,開機,不出意外收到一條姍姍來遲的短信:“醒了沒?昨晚怎麽不接電話?”

顧北北回他一句:“叫搬家的人小點兒動靜,吵。”

“沒搬家,快結婚了,重新裝修一遍。”

顧北北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這條短信,心裏不是滋味。

“你們女人喜歡什麽樣的家居風格?過來幫我指點指點。”

緊接又來一條:“我等你。”

“我不去!”顧北北撂下這句,狠狠的扔下手機,獨自黯然神傷。想到以後闵關紹和他的新婚妻子天天在眼皮子底下晃悠,她的心絞疼絞疼的。

手捂胸口,扪心自問,這不正是她想要的嗎?那個男人不再糾纏、放過她安心的娶妻生子,今時今日還有什麽好疼的?

自作自受,都是報應。

活該!

少頃,手機在震,來自闵關紹的電話。

顧北北糾結了會兒,最終拿起手機接通,霎時那個男人的聲音回蕩在耳邊:

“對了,忘了問你,你……姐姐的遺物都歸你保管吧?把她的身份證借我幾天,還有臺胞證和戶籍本之類的,我有用。”

你要那個幹什麽?這一疑問剛浮出水面,卻聽男人說:“別問我為什麽要,只管給我。”話落,挂掉。

霸道!野蠻人!蠻不講理!

顧北北咒罵着,但罵歸罵,她還是沒出息的回了條短信給闵關紹:“我沒有,姐姐走的時候那些東西都被公安部門收回去了。”

不一會兒闵關紹又親自打來,說:“顧女士,我早查過,臺北那邊并沒有你姐姐的死亡記錄,還有,我奉勸你不要跟我耍心眼,後果你知道的。”

威脅。

但是出奇管用。

顧北北很沒有骨氣的表示:“我找找。”

那邊回個字:“乖。”

“……”她能叫他滾麽?

十分鐘後,顧北北現身隔壁。客廳內,闵關紹正指揮搬家的人挪動那臺黑色沙發。餘光瞥見嬌客,男人不由春風拂面熱情相迎,滿臉堆笑:“你來得正好,幫我瞧瞧這個沙發換成什麽顏色的好看?配什麽樣的茶幾?”

“別問我,我不懂。”顧北北盡量維持心平氣和,天曉得這需要多麽大的耐力。同時奉上顧映雪的身份證件資料,恭恭敬敬呈給闵關紹,完了不死心的追問:“你要這些東西到底想幹什麽?”

闵關紹低頭翻着戶籍本看,也不知在看什麽,只漫不經心道:“就是我跟你姐的事,雖然她人早就已經不在了,而我也快結婚了,但我心裏還是放不下她,所以找你要這些東西,對着它們緬懷緬懷過去,告別告別舊情,以便迎接新生活,哎……”他說話的語氣似真似假,到最後還長長的嘆了口氣,似惋惜,似無奈,更似任命。

顧北北拿捏着筆,指尖緊了又緊,遲遲落不下一個字。

或許剛剛那個問題她根本就不該問。

轉身,欲走,卻聽——

“用完還你。”闵關紹說。

“不必,直接燒了吧,反正留着也沒用。”睹物思情,徒增傷感。

男人呼吸一滞,眼神微妙,盯着她久久不語。

沉默良久,就在顧北北受不了打算溜之大吉的當頭,闵關紹方道:“既然沒用,為何留了這麽多年?”

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道了句:“家裏還有事,我先走了。”然後合起本本,扣上筆帽,撤。

回到家,顧北北的視線第一時間鎖定陽臺上那盆紫陽花。僅僅一個晚上,那盆花竟已開滿一團,雪白雪白的花簇,在這片輝煌別墅區分外吸引眼球。

“阿紹!阿紹!你快來,看,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紫陽花,怎麽樣?漂亮吧?對了阿紹,你知道它的名字是怎麽來的嗎?”

“跟我講講。”

“它來自白居易的一首詩:何年植向仙壇上,早晚移栽到梵家。雖在人間人不識,與君名作紫陽花。”

“什麽意思?”

“笨啊你!這首詩的意思是說招賢寺有山花一樹,無人知名,色紫氣香,芳麗可愛,頗類仙物,因以紫陽花名之。”

“呵,雪兒老師,受教了。”

“還有哦,阿紹,你知道嗎?紫陽花象征着愛人之間的牽絆,無論分開多久最終都會重新相聚在一起……”

視線漸漸模糊,雪白的花團慢慢籠罩一層朦胧的光暈,漸漸分裂為兩團。

到底,她沒把這盆花還給闵關紹。

為什麽?

舍不得啊!

啪嗒——

一顆淚珠滑落臉頰,繼而碎裂在地。

啪嗒——啪嗒——啪嗒——

女人伸手往臉上一抹,只抹到一片冰涼,奈何嚴冬蕭瑟,卻不及心中苦澀。

“既然沒用,為何留了這麽多年?”

為何?為何?

當年,她醉生夢死過一場,清醒後也曾動過燒掉它們的念頭,動過将顧映雪的一切付之一炬的念頭,可……

終究還是舍不得啊!

她有勇氣燒掉那個男人留下的唯一一張紙條,卻舍不得燒掉有關顧映雪身份的證件與資料,舍不得到公安部門為顧映雪申請死亡,因為她知道,一旦走到那步就真的,真的沒有辦法回頭了。

她真的舍不得啊!舍不得抹殺那場年少無知的青春,舍不得抹殺那場荒唐而愚蠢的愛情。

畢竟,在那場愛情裏,她真的幸福過。

真的,幸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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