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照片
北京與s市來回折騰,花費萬了八千的,結果……
離個婚,沒離成。
想想多少有點兒小憤怒呢,若非與秦弈卓相識多年,信得過他的為人,否則顧映雪真的感覺自己被他耍了一道。
“改日吧。”事後,爽約的男主角一句解釋都沒有,只扔下這三個字。
顧映雪在北京吹了一天冷風,傍晚時,打算攔輛出租回酒店,不想身旁緩緩停下一輛車,随後只聽“咔”的一聲,車門開,走下來一位美麗的婦人。
秦芳?顧映雪詫異。
秦芳是專程來這拐人的,笑着邀請說:“北北,跟我回家住吧。”這個家,指宗政大院。
算起來秦芳已經年過半百,但歲月似乎極其眷顧這位美麗的婦人,并未在她臉上留下明顯的痕跡,除了笑起來時眼角的魚尾紋出賣了她的秘密。
參照透露的八卦,秦芳年輕的時候是那種美得好似天仙下凡般的人物,不僅美麗大方而且溫柔聰慧,更重要的是,她待人接物自有一套,有一套獨特的處事之道。且看她與宗政浩離婚多年卻依舊能住在總政大院這件事,可見一斑。
反倒是宗政浩這個正經宗政家的男人,經年累月不歸家,自我放逐。
也不知宗政铎老爺子究竟怎麽想的,居然由着他們胡鬧。
真是個異類。
顧映雪尋思片刻,摘下厚厚的毛絨手套,婉拒道:“伯母,酒店房間已經續過費,我就住酒店吧。”其實是秦弈卓早前背着她續費,她也是在民政局門口吹冷風的時候接到酒店前臺的電話才得知。
秦芳有些不高興:“北北這麽快就生分了,說起來你和阿弈還沒有離婚,這聲‘伯母’我可受不起。”
顧映雪從善如流,乖巧的在本本上寫道:“媽,我錯了。”
“老爺子想見你,回家看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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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記得什麽時候和老爺子的感情這麽好了。顧映雪默默诽謗着,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婆媳攜伴去民政局附近的一家餐廳填飽肚子,然後回酒店收拾行李,退了房,最後有說有笑的坐上專車,直奔宗政大院。
天色漸暗,萬家燈火。
十分鐘不到,車子開進一片新式四合院建築群。門口哨兵認得秦芳的車牌,身板挺得筆直,敬禮。顧映雪坐在車後座看得稀罕,心底泛起一股奇妙的感覺,也舉起小手回禮。
卻惹來秦芳取笑:“別舉了,你看得見他他可看不見你。”
顧映雪小臉一紅,羞赧的觑一眼帶膜的車窗,再不敢亂動。
真是的,來過多少回了,怎麽每回都鬧這出?
汗。
車速減慢,停在一棟小樓下,時令還未出正月,大紅的燈籠高高挂,滿院子的紅紅火火,喜氣洋洋。早有警衛員恭候在此,開車門,搬行李。
“送去阿弈的房間。”秦芳吩咐道,轉而去拉顧映雪,在她耳邊小聲叮囑,“老爺子脾氣不好,一會兒見了他說話小心些,千萬別頂嘴。”
我也得會頂嘴啊。顧映雪苦笑。
為了以示尊重,顧映雪先回房間洗漱了一番,又特意描了個自然妝,自然到以肉眼幾乎辨不出來她化了妝。口紅沒敢擦,因為不曉得老爺子看不看得慣女人擦口紅,只在唇瓣上沾了點兒透明唇膏,保濕補水防幹裂的那種。
換一身天青色大衣,不豔也不土,長發梳得倍兒直,一絲不亂,可是腳底穿什麽鞋好呢?顧映雪犯難,原計劃此次來北京只耽擱一夜,所以她以為帶兩雙雪地靴足夠了,但是——
去見老爺子耶,總不能穿這麽不靠譜的鞋子吧?
走投無路之際只能去求助秦芳,尴尬的說明自己的窘況。秦芳聽後笑話了句“你這孩子!”,然後借了她一雙皮鞋,中規中矩。最後顧映雪對着鏡子前前後後檢查n遍,再三确認無誤,這才肯去見宗政铎。
秦芳将她領到一個房門前,投下一個安撫的眼神,轉身欲撤。
衣袖卻被拽住。
顧映雪可憐兮兮的:“我沒準備禮物。”
秦芳輕拍她的小手,示意沒關系,老爺子不介意。
“媽,你陪我進去吧。”
“好。”
扣、扣、扣、
顧映雪的小心髒也在咕咚咕咚響。
“進來。”裏面傳來一個聲音。
聽起來還算比較和藹,她稍微寬了寬心,打開門走進去。這裏應該是一間書房,古樸大氣,書桌對岸的主位坐着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國字臉盤,表情肅穆,顯得正氣凜然,剛正不阿,正是宗政铎。
宗政铎今年已有七十九歲高齡,但是精神面貌很好,氣色紅潤,尤其是頭發,烏黑亮澤,也不知是保養的好,還是特意染過,而且他有一對濃墨英挺的眉毛。
秦弈卓的眉就是遺傳自他。
顧映雪突然就不緊張了,嬌顏挂起端莊的笑靥,朝宗政铎颔首行禮:爺爺好。
“哦,北北來啦,快坐吧。吃了嗎?要不要廚房準備晚餐?”宗政铎笑着招呼,出奇的熱情親切,直教陪同人員秦芳大跌眼鏡,心道老爺子對後輩一向苛刻嚴厲,幾乎連一個笑臉都吝啬給予——除了“顧北北”這唯一一個特例,老爺子每次見她都是和顏悅色的。
嗚呼怪哉?話說當年“顧北北”可是帶着拖油瓶嫁入宗政家的,老爺子如此偏愛她,莫非……
莫非老爺子知道了當年的真相?
秦芳被這個猜測震懾住,久久僵硬着不動。
抛開秦芳胡思亂想不提,宗政铎的全副心思均投放在嬌客身上,爺孫倆聊得十分融洽。
開場白都是唠家常,基本上一直是宗政铎問,顧映雪寫。
顧映雪寫了一首娟秀的小楷,極為漂亮,而且她長得也不賴,容貌清麗,氣質婉約,看起來乖巧讨喜,正是宗政铎喜愛的類型,外加他的孫子輩都是男孩,所以姑娘就成了搶手貨,況且秦弈卓身為宗政家的長孫,結婚最早,因而“顧北北”可是他的第一個孫媳婦呢。
所以即便常年不走動,宗政铎對這位孫媳婦還是蠻不錯的,起碼逢年過節回北京看他的時候,他都會放下當官的架子,如一位尋常百姓家的爺爺般,慈眉和藹的招待他們——包括荛荛那個拖油瓶。
偏偏這次不趕巧,在離婚的當天被老爺子叫去問話,而且秦弈卓不在身邊,所以顧映雪才會格外緊張。
“聽阿弈說你們原打算今天離婚?”寒暄過後,宗政铎突然話鋒一轉,談到了正事。
顧映雪放下的心再次懸了起來,暗自措辭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卻聽老爺子繼續說:“北北,爺爺知道你委屈,整出那種幺蛾子終究是阿弈混蛋,是他對不起你,你放心,我替你罵過他了,而且我老爺子今日在這賣個老,給你撂個保證,以後只要你不願意,阿弈他就甭想離婚,還有外邊那個野女人和孽種,你不必擔心,他們威脅不到你的地位。”
啥?您說啥?
顧映雪徹底懵了,心說老爺子的話風不對啊,神馬情況這是?
懵神間宗政铎依舊喋喋不休,道:“以後你就安安心心和阿弈過日子,至于那個野女人,哼哼,她若識趣我會勉強給她一個‘二夫人’的名號,若是……”說到這,宗政铎頓了頓,“總之,北北,你記着,你永遠是我們宗政家的長媳,荛荛永遠是我們宗政家的長孫,這是鐵板釘釘的事,無論将來發生什麽變故,誰都壓不過你們母子。”
轟——
秦芳吓得臉色慘白,心說老爺子果然知道了當年的真相!
顧映雪也吓得夠嗆,僵着手,握着筆,一動不動。
天吶,老爺子是不是老糊塗了?他的腦袋是不是缺根筋?還是進水了?還是被門板夾了?被驢踢了?宗政家的長媳長孫耶,這是多麽閃亮的頭銜!戴出去能晃瞎世人的眼,就這麽輕而易舉的給了她和荛荛?這……
這不科學!
顧映雪渾渾噩噩的,感覺雙腳慢慢變成虛無,整個人都輕飄飄的,身體離地越飄越高,越飄越高,最後——
腦袋撞上天花板,撞得頭破血流!
她冷不丁打個寒顫,猛回神。
不對!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老爺子的話肯定有陷阱,就等她往裏蹦。想到這,顧映雪的臉色當即就變了,如臨大敵:“爺爺,有話您就直說吧,我有心理準備。”
“怎麽?不信?”宗政铎的老臉難得露出一個揶揄的笑,“你先別急着否定,看看這張照片。”說着,将書桌上一副相框轉了過來,映出一張明媚宣妍的笑臉。
十七八歲的女孩,頭戴壽星帽,微側着身,笑盈盈手捧一只大蛋糕,燦若朝陽,靈氣動人。
只一眼,顧映雪驚詫的瞪大雙眼,因為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張照片的來歷:
那是她十八歲生日當天,爹地親自拿相機拍下的,照片洗出來之後爹地将它擺在了臺北醫院的辦公室書桌上。三日後繼而迎來北北十八歲的生日,爹地照例為北北拍照,可是北北調皮,調侃爹地偏心,于是叽叽喳喳鬧着撒嬌,非要一張跟姐姐一樣的照片,将來也要擺在爹地的辦公室裏,還說與姐姐的湊成一對,那些醫院的同事們肯定會羨慕爹地生了一對如花似玉的雙胞胎女兒。
爹地樂得合不攏嘴,爽快答應,為此特意買了一款一模一樣的蛋糕,比對着大女兒顧映雪的照片,小心翼翼的插滿十八根蠟燭,連同蠟燭的顏色、次序、間距、高低、傾斜度等諸多細節,力求做到完美一致。
可惜人類的力量終究有限,其中幾根蠟燭還是出現一些小偏差。另外顧映雪的頭發比顧北北的短一些,顧北北的頭發比她的卷一些,即便臨時做過一次性拉直,末稍還是稍微有點兒卷翹。
暫且忽略這些小細節,光動作造型就擺了将近兩個小時,最後還是北北嘟嘴喊累,催促爹地快點兒快點兒。爹地“咔噠”一聲按下快門,這場浩大的照相工程才算落下帷幕。
此後的日子裏,顧映雪與顧北北經常光顧爹地的辦公室,對着兩張照片唧唧歪歪,互掐互損。顧映雪取笑妹妹“邯鄲學步,東施效颦”,顧北北不服氣回頂說“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日子就在姐妹間打打鬧鬧中過了半年。
顧映雪記得清清楚楚,半年後爹地飛往大陸s市的分院,臨行前她和北北親眼看着爹地将這兩張照片塞進了行李箱……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這兩張照片。只是——
七年前爹地出事之後,照片不翼而飛,今時今日它竟然出現在北京,出現在宗政铎的書桌上,為何?這其中有什麽隐情?還有北北的那張照片呢?去哪兒了?
種種疑惑湧上心頭,顧映雪強壓下心中躁動,按兵不動。
“認得這個女孩嗎?”宗政铎問。
顧映雪咬唇,筆尖幾乎顫抖着寫道:“她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