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發燒
手機裏傳來微信的消息提示音,靠在肩上的人不高興地皺了下眉,何以随點進去一看,是他媽。
都不用點開聊天界面,他也知道是什麽事情。
他把手機調至震動才又點回剛才的資料繼續看,看了好久,久到陳浩安輸完最後一瓶液,手機裏的資料也沒再往下翻一頁。
護士拔完針,徐惠還沒來,何以随看着躺在旁邊椅子上酣睡的陳浩安,仿佛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他小時候,也是這樣。
身邊的朋友都煩自己的父母管太多,只有他父母永遠不在身邊。
記得高中的時候,有次周末和池詢還有彭會卿跑到郊外玩,結果晚上下大雨回不去了,于是他們就找了個旅館随便住下了。
結果周一早上去學校上課,彭會卿因為他媽跟他們班主任告狀,說他夜不歸宿,被他們班主任叫到辦公室門口罵了一頓。
池詢更慘,被他爸媽男女混打,直接給他打骨折了。後來還鬧着要離家出走,還是被何以随勸回來的。
記得那次所有人都在羨慕何以随,他們三個,就他什麽事都沒有,永遠都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可是只有何以随自己知道,不是他有多懂事,也不是他父母有多開明,而是他們根本就沒空管他。
那晚,陳阿姨正好回了老家,他夜不歸宿的事情,他父母根本就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有所作為,可能連一個電話都不會打回來。
不過,不同于他,陳浩安有宋清然。
偶爾周末的時候,徐惠會帶着陳浩安一起來上班,讓他待在辦公室或者護士站,他經常會在陳浩安嘴裏聽到宋清然。
“宋老師說小孩子不能老師玩手機哦,眼睛會壞的,那樣的話,我媽媽會很傷心的哦。”
“宋老師說小孩子不能挑食,所有的食物都是農民伯伯辛辛苦苦種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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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叫什麽來着,哦,想起來了,顆顆都是苦。”
逗得那群小護士們前仰後合的,“什麽啊,小浩浩,那是粒粒皆辛苦吧。哈哈哈。”
吃飯的時候,他們會逗他,“你的宋老師還說什麽了呀?”
每次一提到宋老師,陳浩安都是一臉的驕傲,“說我是男子漢,要保護媽媽。”
看着從更衣室急匆匆趕着過來的徐惠,何以随明白,他明白徐惠的無奈。
他們是醫生,醫生的工作,從來都沒有結束的那一天。
即便現在長大了,他也無法理解父母的所作所為,更何況那時的他也只是一個孩子。
“以随,不好意思啊,麻煩你了。”
徐惠抱着陳浩安,小孩子換了地方睡不安穩了,小手胡亂地在半空中亂抓。
“沒事,徐主任,趕緊帶孩子回去吧,這是給他開的藥。”何以随将手上的袋子遞了過去。
徐惠接過,“行,今天謝謝你和宋老師了,那我就先走了。”
“徐主任。”何以随突然叫住她。
“嗯?”
“浩浩感冒是因為昨天淋了雨,昨天我去接他的時候,醫院臨時打來電話,我就麻煩宋老師送他回去了,雖是跟着她淋的雨,但這事的确怪我。”
徐惠看着懷裏的兒子,眉毛上都寫着恨鐵不成鋼。
“什麽啊,昨晚聽宋老師說了以後就給他喝過姜茶了。這孩子,昨天晚上趁我沒注意跑到廚房玩水,說要給我煮白菜。我把他拉到客廳罵了一頓,結果你知道這孩子跟我說什麽。”
徐惠說着突然笑出聲來,“說是他問宋老師我們為什麽都喜歡讓他吃蔬菜,宋老師告訴他是因為我們都愛他,所以希望他多吃蔬菜,成為最好的人。然後說他最愛媽媽啦,所以要分享給我一起吃。搞得我聽了哭笑不得,這孩子,真是調皮。”
何以随也看着陳浩安笑,“是調皮,但也是真的懂事。”
徐惠朝着宋清然擡了擡下巴,“嗯,主要也是宋老師教得好。”
徐惠是發自內心地感激宋清然,她平時實在沒太多時間教育孩子,她深知自己無法改變現狀,偶爾晚上睡覺的時候,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陳浩安她其實也會擔心,害怕他會怪她,會不學無術,會誤入歧途。
可宋清然出現後,她不再像之前一樣那麽害怕了。
不僅因為她認真負責的工作态度,還因為現在的浩浩嘴裏最常說的話就是宋清然告訴他的。
“宋老師說了一個人如果能永遠保持真誠善良,就是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人了。”
五歲大的小男孩也已經有些沉了,徐惠掂了下懷裏的陳浩安,摸了摸他的額頭,應該已經差不多退燒了。
“對了,以随,你記得跟宋老師說一下。”
“好的,何主任。”
何以随看了眼時間,已經下午五點多了,小孩子輸液不比大人,輸液的速度一般只能在每分鐘20~40滴,這才輸到了這個點。
他想把宋清然叫醒,卻看到她臉頰紅撲撲的,往她額頭處一摸,果然是發燒了。
何以随叫她,“宋老師,宋老師。”
應該是燒昏過去了。
他趕緊把她抱了起來,醫院病房一向緊缺,何以随帶着她檢查完後直接把她抱去了他的辦公室,後面還跟着拿着鹽水瓶和吊針的江北栀。
把宋清然放床上的時候她卻抱着他的右手臂不撒手了,何以随換另一只手去拉開她的手,才碰到她就抱得更緊了。
于是轉手為她撥開擋住大半臉的頭發,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江北栀,“你來給她紮針輸液。”
當着何以随的面,江北栀強忍內心的笑意,應聲去給宋清然輸液。
何以随邁開長腿把旁邊的椅子勾了過來,拿出手機就開始看資料。
一套動作行如流水,見江北栀還不走,“怎麽了?”
“沒事,您不用管我,我嗑cp呢。”說完立馬捂嘴。
天啊?她說什麽?
何以随白她一眼,“換班了就趕緊回去休息。”
“好的,何主任再見。”
“嗯。”
這回直接沒看她。
再後來就是現在了,宋清然一把甩開何以随的手臂,然後一臉懵逼地看着他。
何以随吓得手機都被她甩了出去,他先把手機撿了起來,才擡眼看她。
“你發燒了,39.5度。”
宋清然看着自己的手臂,甩了甩頭,難怪她今天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特別想睡覺,頭還特別疼。
何以随給她倒了杯溫水,接着又說:“徐主任剛剛說浩浩感冒是因為昨晚玩水,跟你無關,你別自責。”
宋清然在喝水,聞言,點了下頭,也沒覺得因此松了口氣。
“那他現在怎麽樣了?退燒了嗎?”
何以随點頭,拿過她手上的杯子又接了一杯。
宋清然接過,她剛剛還在想哪來的病床,現在才反應過來這是何以随的辦公室,風格和他人一樣冷冷清清的。
陳列擺設簡單,所有的東西一目了然,有一面書櫃牆,将休息室與辦公區域隔開。
“你沒喝姜茶嗎?”何以随突然開口問。
宋清然抿嘴不說話,低頭喝水假裝沒聽到。
何以随也不在意,見她喝完就又起身給她接了一杯。
“多喝點水,排排毒,幫助你體溫的散發。”
宋清然硬着頭皮接過,她感覺自己現在一肚子的水,這杯要是再喝下去就快漲到腦子那裏了。
她長吐一口氣,杯子快要碰到嘴角的時候被何以随拿了過去,“等會兒再喝,你現在上廁所不方便。”
宋清然擡眸看他,用力地點頭。
“餓了嗎?”他突然問。
問完也不等宋清然回答,轉身就去外面的辦公桌旁邊的書櫃裏給她找餅幹,想了一下又覺得她現在好像應該吃點清淡的東西,于是又出門朝着醫院食堂走去。
宋清然時刻留意着外面的動靜,突然就安靜了下來,然後就是腳步聲,緊繃着的心終于松了下來。
她覺得自己有些矛盾,因為她特別信任何以随,她覺得只要有他在,哪怕是世界末日她都不會害怕,可她又覺得自己很怕他,因為在他面前她就總是會緊張。
她怕她在他面前出糗。
所有的信任與恐懼其實都源于心底裏那份深沉而不敢見天光的愛意。
其實,她知道的,他在自責,自責她因為他發燒。所以他放棄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守着陳浩安,也守着她。
被那場大雨淋濕的其實不是陳浩安,而是她。
她明明知道不是他的錯,要怪就怪那場大雨。
可她不想說,她也不過是一個自私的人,也想生病脆弱的時候,有愛的人陪在身邊。
想着想着,宋清然突然心生燥意,雙腳高高擡起又落下,腳趾不小心打到床尾的欄杆,宋清然這才注意到這張床居然這麽小。
有多大她肉眼倒是測不出來,但是肯定不會超過一米八,何以随高三的時候就已經是183了,那他睡覺的時候是不是要蜷着腿睡啊。
記得高中的時候,班裏個子高的男生總是在班裏吐槽宿舍的床太小,每次睡覺第二天早上起來腿都麻了。
那時候宋清然的腦子裏就會不自覺地想,何以随會不會也是這樣,他個子那麽高,腿那麽長肯定放不下。
更何況這張床是不是更難睡呀,宋清然腦補了一下何以随的各種睡姿,然後就成功地把自己哄睡着了。
沒辦法,作為一個腦洞過大還喜歡各種想入非非的女人,她經常在失眠的夜晚用這種方式将自己哄睡着。
百試百靈,親測有效。
何以随再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宋清然裹着被子,嘴角往上翹,小臉紅撲撲的。
他以為她是溫度又上來了,摸了下她的額頭。
好像也沒有。
還挺能睡的,這才幾分鐘的光景,她就又睡着了。
輸完液後,何以随也沒叫醒她,她還沒退燒,明天肯定是還要繼續輸液,搬來兩個椅子就那麽湊合着睡了。
半夜,宋清然被尿意喚醒,她實在是憋不住了。
打開手機手電筒,然後就看到了睡在椅子上的何以随。
宋清然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拿手電筒四處照了一下,看到放在旁邊桌子上的粥。
她一拍腦門,真的是無語了,這都能睡着。
手電筒的光射到何以随的時候,宋清然用手指擋了一下,湊近點看他。
這人真是好看,睡覺都那麽好看。
不過她實在有點憋不住了,等她先去上個廁所,回來再慢慢欣賞他的睡顏。
醫院走廊的燈還亮着,值班的護士看見宋清然從何以随辦公室出來,表情戲虐。
宋清然尴尬得點頭微笑,然後一溜煙地跑到廁所。
沖廁所的時候,‘唰’的一聲,有回音。
腦海裏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那天向茉在廁所裏講的鬼故事,宋清然咽了口唾沫,手都不洗直接走了。
醫院走廊真的只有她一個人,剛剛跑去廁所的時候她就有點頭暈,現在是又暈又害怕,腦海裏總是無法控制地浮現那天的鬼故事。
作為一個喜歡整天瞎想的人,她真的會下意識地把自己代入,宋清然一邊快步走一邊不停地往回看。
突然迎面走來一個白大褂,宋清然頭腦發昏,目光渙散,眼睛都在脹痛,此時耳邊又回響起向茉說的那些話。
“你跑啊跑,然後就看到醫院的走廊裏有一個穿白大褂的人,你以為看到了救星,結果他拉着你要給你做手術。”
那個白大褂朝着她越走越近,宋清然吓得往後退,“啊啊啊,你滾開,我不要做手術,我沒病,你走你走。”
那人一把拉住她,宋清然閉着眼睛不敢看,吓得直接右手一手機揮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