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老友久聚
“這件事情就是我們兩個之間的秘密, 不要告訴任何人可以嗎?”
陳浩安不理解,“宋老師也不能告訴嗎?”
何以随摸了下他的頭,“嗯, 因為何叔叔不想讓宋老師覺得虧欠。”
因為真心想看一個人開心,是不需要回報的。
虧欠?
什麽是虧欠?
陳浩安不明白,大人總是喜歡說很多奇怪的話。
他只知道, 宋老師對他很好, 他也想讓宋老師開心。
夜晚的1998總是熱鬧喧嚣的,尤其今晚還是周末, 人就更多了。老板不管事兒,小張樓上樓下來回招呼, 跑得滿頭大汗。
舞臺燈光些許刺眼,有個長頭發的年輕男人抱着吉他,哼着好聽的民謠。屋頂上的彩燈正懸挂在風口,偏轉過後, 光斑打在他的臉上。
燈紅酒綠,盡是嘈雜, 所有包廂全被預定, 吧臺上坐滿了人。有個女人尤其顯眼, 身材火辣, 穿着性感,一頭濃密的紅發大波浪卷下,是張濃妝豔抹的臉蛋, 嘴唇上的那抹酒紅色猶為亮眼。
她笑着婉拒了今晚第十三個來跟她搭讪的男人,風情萬種的笑容讓被拒絕的來人不怒反笑。
她在等待, 等待今晚的獵物。
食指輕撫玻璃杯, 眼神時不時地瞟向門口。
黑色的越野車穩穩地停到酒吧門口, 男人邁着長腿,黑色锃亮的皮鞋被人有力地踩在腳下。迎賓連忙走過去,彎腰接過這位貴賓扔過來地鑰匙。
“彭總,您來了。”
Advertisement
男人斜着眼睛淡漠地看了他一樣,臉色冷得吓人。
沒再給他多餘的眼神,他從口袋裏拿出手帕擦了下手,擡腳就朝裏走去。
幾乎是同一瞬,他一進門,吧臺旁坐着的所有人的目光整齊劃一地落到了他身上。男人氣質慵懶,膚色冷白,鼻梁高挺,眉峰淩厲。走路像是帶風,所到之處氣壓都往下降了幾分。
女人饒有興致地看着他,旁邊盡是唏噓起哄聲。所有女人都在等這個機會,但也沒有人敢真的走上前。
她不信邪,端着酒杯迎着男人走過去,還沒到就被男人厭惡的眼神勸退。女人心生顫栗,光潔的雙腿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即便這樣也依舊不願放棄,這男人實在太帥,簡直就是精品中的精品。在場的所有男人捆起來都不及他的絕色容顏。
她強裝鎮定,用最原始的手段,假裝摔倒。衆目睽睽,整整一杯酒如數倒在男人的黑色襯衫上。半敞開的胸膛前露出大片紋身,圖案花紋很快就被酒漬濕潤,酒水順着精悍有力的胸膛流下來。
女人熟練地理了下自己的頭發,羞紅着臉道歉。
“真的不好意思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聲音細軟微甜,煙熏妝的眼睛裏寫滿了無辜,在任何一個男人面前估計都會心軟。
男人臉色冷了幾分,說出的話比臉色還要冷,“這種套路你對付過多少個男人,我就被對付了多少次。今天是看你穿的已經夠涼快了,不想讓你難堪,不然這杯酒。”
後面的話,他沒再說下去。
拿出手帕邊擦酒漬邊上了樓,樓梯拐角那兒有個垃圾桶,霎時,就多了一片昂貴的絲巾手帕。
走到包廂的時候,其餘兩人都到了。池洵一見他,照例是調侃,“喲,彭總來了,稀客呀。大駕光臨寒舍,真是讓我蓬屁 生輝啊。”
池詢:“啊?”
彭會卿看都不看他,對着他的小腿就是一腳,“滾你媽的蛋,誰給你的膽子,調侃起老子來了。”
“你他媽的,多少年了,性子還是這麽野。年紀大了,癖性不改就算了,匪氣也跟着長,對得起你這名嗎?”
男人至死是少年。
這兩人,無論多少年,每次見面必互掐。
何以随翹着二郎腿坐在中間,池洵坐在他的左手邊,彭會卿則坐到他的右手邊,妥妥的兩個壯漢,跟左右護法似的。
彭會卿往煙灰缸裏撣煙灰的時候,何以随注意到他胸口上的酒漬,随口問道:“剛有局?”
想到剛才那個女人他就惡心,懶得解釋,胡亂答應了一聲。
彭會卿在這犯惡心,大廳那裏仍有人還在議論他。笑那女人不自量力,也罵他不懂得憐香惜玉。
衆說紛雲,落到周西耳裏,她只覺得可笑。
她不理解,就這樣的男人,她的阿瑤怎麽會愛了那麽多年。
雲一瑤,是她見過最傻最傻的人了。
成熟男人之間的話題無非就是事業與家庭,一個醫生一個酒吧老板再加上一個公司總裁,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業,能有什麽共同話題。
家庭更是不用說,一個比一個活得清心寡欲,旁邊連女人的影子都沒有。
故而,他們是從小到大的死黨不錯,但是要說他們無話不談,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三人聚在一起,更多的其實是沉默寡言。
“彭會卿,幫我個忙。”
“先叫聲爹來聽聽,叫好聽了勉強幫幫你。”
男人指尖夾着煙,眸色漆黑,唇角微微往下咧,語氣盡顯玩世不恭。
池洵氣笑了,酒杯裏的酒被他盡數倒進嘴裏。
“幫我查個人,是個家政阿姨。”
何以随擡眼看他,卸下平時生人勿近的面具,跟着嘲諷,“你先叫他爹。”
池詢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哎,何以随,你怎麽回事。”
以往這個時候,他都是當個透明人的,從來都不會插嘴。
彭會卿低聲笑,瞥他一眼,開了個不大不小的黃腔,“什麽時候好這口?”
“滾。”
池詢刮了他一樣,言歸正傳,“我的人查的太慢了,我朋友有點着急,最好你明早就能告訴我結果。”
宋清然也是難得開口麻煩他幫忙一次,她那人好強,遇事除非實在沒法子了,否則絕對不會輕易開口。
“就是宋清然,你倆都認識。”
“誰?”
池洵低着頭笑,實在壓抑不住想要調侃彭會卿的心。
“某人不是還特意飛了趟巴黎嗎?怎麽,你不知道宋清然她倆是朋友?”
不過聽宋清然說自從雲一瑤出國後,她們就斷了聯系了。
其實應該說,她和所有人都斷了聯系,甚至包括周西。
彭會卿一頓,手中的酒被他悉數送進嘴裏。眉心緊蹙,嘴角的笑意也連帶着斂了幾分,“我那裏有項目。”
池洵看着他手裏的空酒杯,“行,你就嘴硬吧。”
兩人相互調侃,誰都沒注意坐在中間的何以随不動聲色地拿起酒杯喝了一杯酒。喉結上下滾動,自此臉上再無笑意。
“清然為什麽要讓你查這個人?”
他說的是清然,池洵并未聽出其中的不妥,“不知道,挺着急的。她難得求我一次,我肯定得幫。”
不過,彭會卿聽出了其中的貓膩。商場如戰場,商場上必須心細如發,否則哪來那麽多的財源滾滾。
彭會卿合理推測,“聽起來,你倆都跟她挺熟的啊。”
何以随點頭,答案不可置否。
“哦~”
彭會卿很欠揍地繞了個長音。
下一秒說出的話更為欠揍,“那你倆一起求我。”
彭會卿:“叫爸爸。”
“哎。”池洵答應得快。
何以随倒是沒應,只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幼稚。”
池詢順着杆子往下爬,正兒八經地就開始教育人,“就是,聽到沒,二十八歲的老男人了,能不能成熟點?”
彭會卿一聲‘艹’還未說出口,何以随就接上話,“沒說你?”
“你怎麽回事啊,親愛的随随,你平時可是最愛我的,今天怎麽一直都幫着彭會卿那只瘋狗咬我。”
何以随嫌棄地‘啧’了一聲,厲聲道,“能不能別惡心我。”
“就是,一大老爺們成天扭扭捏捏的,你也不會臊。”
說到這裏,何以随順着這個話題往下接,“扭扭捏捏一向是他的風格。”
池詢看着統一戰線的二人,這麽多年了還是頭一次哈。
“不是,我怎麽扭捏了。”
何以随冷着臉,正色道:“那你說,你為什麽吊着人姑娘。”
他性情一向冷,可不同于彭會卿,他雖冷,但待人一向是不輕易掉臉子,始終記得給人留情面。
而彭會卿則是遇到不熟的人,渾身上下都寫着‘給老子滾遠點兒’,趕上他正煩着的時候,哪怕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人家能直接開口讓你有多遠死多遠。
一直有人說他倆性格冷,作為他倆最鐵的哥們兒池詢可不這麽覺得,何以随是屬于不想花費時間理你的那種冷。
而彭會卿,他就是單純的脾氣暴躁。
這也就是為什麽明明兩人都算江中校草,但幾乎沒有人追彭會卿。
因為是真的不敢啊!!!
不過有一個女生例外,高中時代的池詢一度佩服這個猛女子,雲一瑤。
在親眼目睹彭會卿又一次把人氣哭了之後,他看了都覺得于心不忍。
“要不,我去把她拿下?”
然後他就被彭會卿吊在欄杆上,“你就在這兒待着吧,曬曬你那注水的豬腦子。”
真是服了這狗,占着茅坑不拉屎。
不是不是,他可不是說雲一瑤是茅坑,多好看一姑娘,比他們評的校花黎薇好看多了。不過彭會卿倒是挺像屎的,還是一坨冥頑不靈的屎。
不過眼下,他有種引火上身的錯覺。
“我吊着誰了?我他媽身邊全是些大老爺們兒,我媽都覺得我是同性戀了,相親都給我找了個男的。”
此話一出,彭會卿笑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我以為上次離婚帶娃那個就已經夠離譜了。”
池詢自己也覺得十分郁悶,“老子招誰惹誰了。”
何以随還想繼續追問,又不敢貿然開口。宋清然明顯就是暗戀的,他又想到了她書櫃上那些滿滿當當的小說,幾乎全部都是暗戀文。
他又突然想到那部電影,他那時對這種感情存有疑問,因為很難想象真的有人能默默喜歡一個人這麽多年。
此刻,他忽然就懂了。
可這個答案,真的不是他想要的。
或者說,他多希望,告訴他答案的人,不是宋清然。
何以随突然明白,明白她對那部電影的執着。因為有了共鳴吧,宋清然那段不為人知的暗戀,從來都不是電影。是她默默付出了那麽多年的青春,喜歡的人明明就在身邊,卻失去了開口的能力。
“有啊,剛剛不是說了個宋清然嗎?”
彭會卿問出了他想問的,何以随突然有些緊張,明明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那是他不曾參與的青春過往。
池詢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你在逗我嗎?”
“我們都多少年的朋友了,不要用你那些龌龊肮髒的思想來玷污我和她這種關系,那可是我最好的女性朋友。”
那個‘性’字他咬的尤其重。
說完又重複了一遍,“非常純潔的革命友誼!!!”
可能是想替宋清然遮掩,何以随轉移了目标。
“那唐糖呢?”
池詢正在喝酒,聞言一口酒直接噴了出來,沙發上頓時被酒漬滑開一道锃亮的光。
“喂,何以随,你不是吧?你要是性格大變,突然想八卦,那對象也應該是彭會卿好吧。拒絕人家的時候那麽幹脆,又死皮賴臉地跑去巴黎找人家。”
“池詢,我□□大爺,你把老子衣服弄髒了。”
彭會卿真的很想打人,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是不是有水災。不對,應該說是酒災。
“所以呢,唐糖呢?”何以随不依不饒地問,鷹一樣的眼睛盯着池詢。
他好像,知道答案了。
到家以後,去浴室沖淨一身的酒氣與疲憊,何以随滿腦子都在想宋清然的事情。
她到底在做什麽?
她要查那個家政阿姨的目的是什麽?
他拿起手機一看,已是淩晨三點鐘。
城市此刻早已褪卻燈火通明,只剩下一望無際的黑,明明這就是天空休息時原本的顏色,卻叫人見了沒來由的心慌。
他想了又想,猶豫再三,還是給她發了微信。
他熄了手機屏幕,室內再無半點光亮,整個人再次置身于黑暗之中。
第二天一早,宋清然拿着整理的資料去了一個朋友推薦的律師事務所。她一向是個謹慎小心的人,尤其是對待這種不熟悉的事情。所有的資料她都特意又備份了兩份,一份是在u盤上,另一份是在微博,她設置了定時發送。
從律師事務所出來的時候,她去旁邊的早點鋪給自己買了豆腐腦還有油條。她照着之前教給何以随的方法,把油條放進豆腐腦裏,混在一起吃。
突然想起還有病歷報告,她剛剛有些着急,忘了把有病歷報告這件事告訴歐陽律師。
【我們手裏還有病歷報告,這樣的話勝算是不是會更大很多。】
【嗯,現在就差證人了。】
她剛剛咨詢的時候沒有說出林欣的身份,從頭到尾都只說是自己的朋友。她本就只是來咨詢的,也只會支付咨詢的部分有關費用,他們自然也不會過多詢問。
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找律師,因為在江城幾乎不可能會有人敢接徐征的案子,她很可能在處處碰壁的同時還會打草驚蛇。
如此一來就得不償失了。
正要退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了何以随的那條信息。
【你遇到什麽事情的話可以跟我說。】
她其實早就看到了,那時候她還沒睡,或者說她是睡了又醒。
她現在在做的事情,稍有不慎便會墜入萬丈深淵。
她怎麽舍得拉他下地獄啊。
她決定把要找何以随這件事放到最後,她逃避了那麽多年,就再讓她逃避一會兒吧。
宋清然吸了吸鼻子,給他回了信息。
【挺好的,我沒事。】
看着桌上的早餐,找了一個她自認為很好的角度,拍了張照片。
看着手機上的發送成功。
她對着鍵盤敲敲打打,【何醫生也要記得吃早餐,外科大夫的手很金貴,胃也是。】
做完這一切,她捧起桌上的碗,一飲而盡。
池詢動作很快,宋清然按照他給的地址成功找到了張阿姨的住址。
敲了幾次門卻遲遲沒有人開,宋清然在門口盤旋了好久,轉身敲了旁邊的門。
開門的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大爺,戴着副老花鏡,手裏還拿着報紙和兩個核桃,“大爺,不好意思打擾您了,麻煩問一下,請問張梅張阿姨住你隔壁嗎?”
“對對對,她住這兒,我隔壁。”
沒等宋清然往下問,他就又開了口,“今天周末,她去看她閨女了。”
“那大爺,您知道她還回來嗎?我找這位張阿姨有點急事。”
他盤着包漿的核桃,上下打量着宋清然的樣子,覺得這閨女白白淨淨的,說話也是客客氣氣、溫溫柔柔的,實在不像壞人。
“回來,因為她明早還要上班,不過回來的話也是半夜了。”
大爺給她指了條明路,“你可以明晚七點以後過來,這大梅子啊,一般六點下班。”
倆人都是多年的鄰居了,早已知根知底,彼此的日常作息早已了如指掌。
宋清然笑着道謝,“好的,大爺,謝謝您。”
從正午到黃昏,再到夜色朦胧。期間那位好心的大爺看風大、天氣涼,想請宋清然進去坐坐,被她笑着婉拒。
一來是不想打擾,二來是她只想着今晚一定要說服張阿姨,她一定要有所收獲。
這裏離市區不近不遠,綠植較多,宋清然穿着長袖長褲,還是被蚊子盯得到處都是包。
她從小到大都是招蚊子的體質,一到夏天就是她的災難。平時都會随身攜帶驅蚊水的,可今天出門太着急,臨時換了個大包,忘記帶了。
大爺見她倔着不肯進去,給她拿了個凳子。宋清然沒拒絕,她腿早就麻了,況且她腳指頭那裏的傷還沒好。
昨晚幾乎沒怎麽睡,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奔波,大腦也是一直處于高度緊繃的狀态。眼下,樓道的燈光忽明忽暗,她只覺得眼皮越來越重。
直到感覺有人在搖晃她的雙肩,耳邊傳來一陣呼喊聲,“閨女,閨女醒醒。”
張梅到家的時候,看到有個女人閉着眼睛靠着自家門。吓了一大跳,以為是暈倒了,趕緊上前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