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下套

周六, 宋清然照舊去舞蹈教室陪向茉練舞。舞蹈動作基本已經确定下來了,現在就是靠她自己練了。

宋清然是園裏的舞蹈擔當,自然也是要被要求準備節目的, 還是壓軸出場。她準備辭職的事還沒跟園長說,想着等期末彙演結束以後和她提這件事情。

兩人互不幹擾,各自跟着節拍, 熟悉自己的舞蹈動作。宋清然腦子亂, 注意力沒集中,旋轉的時候一走神, 左腳快準狠地朝自己的右腳踩了一腳。

她疼得倒抽一口氣,直接驚呼出聲。

向茉聞聲朝她走過去, 把她扶到旁邊的凳子。

“清然姐,哎喲喂,我就說讓你先別練了。”

宋清然雙手把右腳擡到凳子上,咬着牙脫了軟底鞋, 一看,果然, 直接更嚴重了, 好像要發炎了。

果然, 一心是不能二用的。

手機傳來微信的消息提示音, 她拿起一看,是林欣。

“我有點事先走了,你自己認真練。”

眼看着她瘦弱的身子顫顫巍巍地扶着凳子站起來, 向茉出聲詢問,“清然姐, 很重要的事情嗎?”

已經兩三天了, 宋清然一直不對勁, 表面沒有異樣,可歡鬧過後,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她總是坐在辦公室裏在電腦上查閱各種資料。

表情嚴肅,偶爾甚至還會露出生氣時候的表情。

這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事。

可幼兒園裏一切正常,所以肯定是私事。

向茉并非是要窺探她的隐私,只是她實在擔心。她也只比她大了六歲,可她是她的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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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我陪你過去吧?”

宋清然沉着聲拒絕,這件事情她不想再牽涉到其他人,況且讓她知道了也只是無端的擔心罷了。

“清然姐,你最近時遇到什麽事了嗎?有什麽我能幫上的嗎?”

宋清然收拾包的手一頓,擡眸看她,“不用,只是我的一點私事,我自己能處理好。”

不想她再繼續追問,宋清然對她撒了謊,“感情上的事,誰也幫不了,走了。”

她說完提上包就走出教室,留下向茉一個人坐在偌大的舞蹈教室。

所以,這些天清然姐是在為情所困?

都不用想,對象肯定是何醫生啊。

只是,為什麽呢?

難道是清然姐表白失敗了?

可是那晚聚會過後,栀子跟她說感覺何醫生那晚就是為了清然姐才去的,清然姐那晚回去之後也跟她問了關于何醫生的事情。

在她們這群旁觀者的視角裏,這兩人明明就是妥妥的雙向奔赴啊,為什麽會是這個結果呢?

真的好好奇,向茉覺得心裏像是被誰用羽毛刮了一下似的,癢癢的。

很快,她又強迫自己千萬不能多管閑事。清然姐警告過她好多次,她也是真的不敢再出手了。

她說,真正相愛的兩個人,是不需要神助攻的,順其自然總能走到一起,走散了也能回到終點。可如果目标本就不一致的兩個人,無論如何都是要錯開的。

她不理解,她只覺得喜歡就應該大聲說出來。

只是就像清然姐所說的,每個年齡段的愛情觀,總是會不一樣的。

宋清然按照林欣給她的地址,去了那家咖啡廳。她到的時候,林欣已經坐在靠近吧臺的角落裏等着她了,她這次不僅帶了墨鏡,還帶了個口罩,引得客人頻頻回頭。

她心一驚,擔心林欣是不是又被打了。

“怎麽了?他又打你了?”

這個禽獸,她真的不能想象世界上怎麽會存在這種惡魔,還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衣冠禽獸。

林欣:“嗯。”

她之前收集到的證據被她整理到一個U盤裏,後來她拿着去警察局報警,還沒到警局就被徐征的朋友看到,徐征當時正在北京出差,得知這件事直接連夜飛回江城。

自那之後,她就毫無自由可言了。

聽完這番話,無論聽者是誰應該都不會平靜應對吧。

說不恐懼是不可能的,可害怕的同時也多了幾分堅定與決心。

“你這,這樣以身犯險的事情以後不要再有下次了。”

林欣擺擺手,眼下最主要的是說正事。

“我費了好大勁才甩開徐征的人,我不能在這裏待太久,再過十分鐘他們要還是找不到我,肯定會跟徐征報告。”

她四周張望着,确認外面沒有威脅才重新将視線落回宋清然身上,“我今天來就是要你一句話。”

“你真的決定要幫我嗎?”

宋清然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相信,墨鏡下,她的眼睛絕對是渴望自由的。

她相信這個女人,即便早已被踐踏過無數次,依舊渴望自由。她又想到那天,在徐恒瑞的書包裏發現了一只小奶貓。

孩子稚嫩純真的語氣在她腦海裏不斷回蕩,翻滾成層層浪花。

“宋老師,小貓咪沒有爸爸,我可以做它的爸爸嗎?”

她想,人生本就沒有一帆風順的,遇到什麽都應該大步跨過去,而不是等待奇跡。唐糖如果知道了,肯定是要罵她聖母吧。

宋清然輕嘆口氣,聖母就聖母吧,能換一世心安,也算值得。

“當然。除了新錄的這個,還有沒有其他的證據。比如你在醫院的驗傷報告,還有最好是能有證人。”

沒有任何的猶豫,林欣搖頭,“沒有證人。”

“不過驗傷報告我那裏但是保存了幾張,可以寄給你。”

那群人都是徐征的人,他們不可能會為她作證的。之前她坐月子的時候,請了個月嫂。有天晚上看到徐征對林欣施暴,她也是為人父母,對這種慘無人道,糟蹋人家閨女的事情實在看不下眼,可也不願意多事,第二天一早就辭職了。

宋清然覺得可以從這個張阿姨入手,林欣之前沒能報警,所以肯定沒有報警記錄。只要能拿到她的證詞,再加上這些視頻,都不用報警,只要全部發到微博上,絕對可以威脅到徐征。

在江城,官官相護的現象當然可怕。只是,網友的力量也絕對是龐大了。她就不信,徐征再厲害能把自己身上的墨水全部洗得一幹二淨。

他一個律師,又是高官之子,這件事情一旦鬧出去,絕對能引起江城所有記者的注意力。到時候,他還能躲過法律的制裁嗎?

“林欣,你聽我跟你說,你回去之後一定不要表現得異常,一定不要引起他的懷疑。你就和往常一樣就好,現在所有的證據都在我手上。至于張阿姨的證詞就交給我。你不用管了,等會兒記得把聊天記錄全删了,不要給我發消息。”

“而且,你不能給我寄任何東西。”

按照林欣的說法,徐征是一個多疑自負、追求完美的人。宋清然看了幾篇關于他的采訪,報道,整個就是一個風度翩翩的紳士,這足以說明他擅長洞察人心,也最擅僞裝。

她在幫助林欣的同時也要自保,她想過了,掌握所有證據後就把視頻資料全部匿名寄到警察局,同時把這些東西發到微博上。

這些動作必須一氣呵成,絕對不能給徐征任何反應的時間,不然一切都會功虧一篑。

只是這樣的話,她的身份,她是六月有糖這件事應該也就無法隐瞞了。

那段不為人知的暗戀,也不就不可能依舊不為人知。

如此一來,肯定會對何以随的生活造成一定的影響。

她真的太自私了。

當初寫文的時候,為什麽要一時興起使用真名呢?

林欣并不知道宋清然此刻面對的各種煎熬,她只知道這是上天派來救她于水火的天使,對她所有的囑托,她都一一應着。

“我們周一在幼兒園見,總之你一定要記住千萬不要自亂陣腳。”她不放心,分別前再次提醒。

林欣走後,宋清然也沒急着走,給自己點了杯黑咖啡。

味蕾被咖啡刺激,又苦又澀,宋清然覺得苦得頭發都豎起來了。

或許,有些事,那些這輩子都不想親口說出的話,是時候說出口了。

很久之前,是源于心底的自卑和對他最真摯的祝福,她不敢說,因為她不敢打擾他的生活。後來,其實她也能察覺到,何以随對她是有好感的。

但她已經不願意說,是因為她希望何以随喜歡她,是真的單純地喜歡她嗎,而不是摻雜着其他複雜的感情。

比如愧疚,比如習慣,比如因為她喜歡他而喜歡她。

思來想去,最後發現能找的好像也只有一個池詢。只有他人脈廣,肯定也會認識幾個私家偵探。她在腦子裏整理了一下,把剛剛林欣說的關于張阿姨的信息全部發給了池詢。

他不知道是在忙什麽,一直沒回,宋清然想了一下,他是昨天才回的江城,應該是去1998處理事情了。

算了,她再回去研究一下這些事情,找找人脈,最主要是要當面咨詢一下律師。她喝醉酒那晚的後半夜,在手機上查了很多關于家暴的資料。

還有一件事,就是她得去找一下何以随。

市醫院,陳浩安小朋友再一次被媽媽帶到了醫院,他的奇妙發言總是逗得一群小護士笑得肚子疼。

何以随下手術室,換完衣服準備去辦公室研究病歷資料的時候,路過護士站那裏,老遠處就聽到他們的笑聲。

收起臉上的冷意,他闊步走過去,從口袋裏變出一小條巧克力,成功地将陳浩安拐到了辦公室。

他把他抱到沙發上,腦海裏回憶了下宋清然平時和陳浩安說話時候的模樣,聲音溫吞,語調柔和。

不是那種尋常人對待孩子時的态度,她好像更傾向于把孩子當成一個獨立的個體去看待,她總是喜歡對孩子抛出一個又一個問題。但又從來都不會主觀地去判斷答案的對錯。

“有沒有更好的方法呢?”

“你還能告訴我其他的方法嗎?”

“老師也有一個自己的想法,你要聽嗎?”

這才是她說話的風格。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總是在刻意地模仿,或者說不是模仿,而是共鳴,他總是在去一些生活上的小事之前,會忍不住站在宋清然的角度上思考。

“你喜歡宋老師嗎?”

陳浩安點頭,“當然了,我最喜歡媽媽,然後就是宋老師。”

你手上的巧克力都是她買的,你是應該喜歡她。

“那你有沒有發現宋老師最近不開心?”

宋老師不開心。

陳浩安聽到後用力地點頭,“發現了,宋老師這幾天都不跟着我們去上大循環了。向老師說宋老師的腳不舒服,然後我就趁着向老師不注意悄悄跑到了宋老師的辦公室。”

“然後呢?”

他放下了手裏的巧克力,咽了下口水,“宋老師一個人望着窗外的小鳥發呆,我在門口叫她,她也不理我。”

“媽媽說,大人難過的時候不一定都會哭,很多時候可能只是一個人靜靜坐着,看向遠方。”

陳浩安想了一下,稚氣的面孔都顯得有了幾分老成,“對,就是遠方。媽媽有的時候也會這樣,我問小叔叔,小叔叔說媽媽是想愛人了。”

“可是,什麽是愛人呢?”

什麽是愛人?

何以随感覺自己好像被一個小孩子問住了,什麽是愛人?他也不知道怎樣才算愛一個人。

說到自己的小叔叔,陳浩安又笑了起來,他湊到何以随的耳邊,悄悄地說:“何叔叔,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我媽媽說要讓宋老師給我當小嬸嬸。”

何以随看了眼附在他耳邊的陳浩安,小眼睛賊兮兮的,活像只開屏的小孔雀,頭發絲都透露出驕傲與自豪。

可是,你的宋老師已經心有所屬了。

幾乎是同一瞬,他聽到了心底傳來的嘆息聲。

“浩浩想讓宋老師開心嗎?”

看到他點頭,何以随繼續問,“何叔叔可以幫浩浩這個忙,不過我首先要知道宋老師為什麽會不開心。”

“可是宋老師不會說的。”陳浩安疑惑地問。

他之前就問過了,宋老師說她是因為沒喝到想喝的奶茶。可是那天晚上他讓媽媽給宋老師買了杯奶茶,宋老師喝了以後還是不開心。

何以随當然也知道宋清然不會說,不然他也不至于要給一個小孩子下套。

她醉酒後都不想告訴他的秘密,大概是真的不願意告訴自己吧。何以随知道這樣借助一個小孩子來打聽宋清然的事固然是不對的,只是,他還是想知道。

他還是想知道她難過的原因,想知道她醉酒大哭的原因。

就當做是報答吧。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她帶給了他那麽多的歡樂舒心,他也應該還回去的。

按照宋清然的性格,絕對不會自己說的。就算是說,也只會告訴最親密的人。

可能只有唐糖。

不過,或許還有向茉。

“那你可以去問一下宋老師的好朋友,向老師。”

陳浩安小朋友看着何叔叔,眼睛瞪得又大又圓,“哇偶,何叔叔好厲害,我怎麽沒想到呢?”

何以随刮了下他的小鼻子,“因為你還小。”

可是陳浩安小朋友不這麽認為,他覺得媽媽說的對。他應該好好學習,長大以後就會像何叔叔一樣聰明,還可以和宋老師一樣,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訴小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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