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因為失蹤一整年的花三皇子回宮,明州盧家的嫡幼女最終沒能如願在宮中住下,不過是呆了小半日功夫,就面色蒼白逃也似的回到了宋家暫住。

堰都裏的勳貴之間盤根錯節,多多少少各家中都帶着姻親關系的。

明州盧家嫡女,就依着遠親中有個嫁入宋家旁支當續弦的姑母,便以表姑娘的身份,理所應當在宋家住了下來。

轉眼又過了十多日,花鶴玉一直在宮中侍疾,也就夜裏偶爾抽空同慕時漪悄悄見一面,就要匆匆回去。

帝王雖然已經醒來,精神也清楚,但借口在龍榻上躺了一整年,身子骨不行,要下頭的兒子照顧的。

借口是這般,偏偏又指名了要太子照顧。

二人不光是父子,更是君臣,花鶴玉又是大燕國太子,外頭也不知多少眼睛看着,他但凡行為上有一絲怠慢不孝,參他的折子估計都能向雪花片一樣落入宮中禦案上。

畢竟享受萬民敬仰的同時,這些目光也同樣是一把雙刃劍,能悄然殺人于無形中。

終于,在新年還有三日時。

張公公幾乎的屁滾尿流滾進大明宮寝殿內的。

“陛下,陛下,不好了。”

大冬天裏,張公公滿腦門冷汗戰戰兢兢:“據探子消息,宣威大将軍回堰都了。”

帝王握着書卷的手稍頓,他面色的神色依舊壓得穩:“回來就回來了,需得你這般大驚小怪?”

“不、不是。”張公公跪着往前爬了一步,臉上煞白:“同宣威大将軍一同回來的還有蒼西的鎮北王。”

“陛下,鎮北王也回來了。”

“再過十裏地就要到堰都城門口了,同、同鎮北王一同的還有蒼西的三十五萬大軍緊随其後。”

等張公公把話全部說話,帝王終于變了臉色。

最開始他只以為慕重雲終于有膽子回來了,剛好他來個甕中捉鼈,若是慕重雲帶了打量兵馬壓境堰都,天渡那邊必定會傳回消息的。

可是帝王怎麽也沒想到,蒼梧按兵不動,卻也生生擋了天渡的視線,所以蒼西三十五萬大軍啓程,這一路上要經過涼州郁林,他卻收不到任何消息,只有離堰都只有十裏地的位置才收到消息。

若是蒼西正要叛變,這會子光靠堰都那些禁軍暗衛,真的能抵得住蒼西用血殺出來的三十五萬大軍?

帝王只覺四周空氣都冷冷,握着書卷的手僵得動不了半分。

這時候,一張羊絨毯子輕輕蓋在他身上,身旁響起花鶴玉淡淡的聲音:“父皇可是身體不适,需要兒臣給父皇傳喚禦醫?”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他死死的盯着花鶴玉問。

花鶴玉壓着唇角,烏眸沉得可怕:“知道什麽?”

“兒臣這些日來,日日在宮中伺候父皇,父皇覺得兒臣合該知道什麽?”

花鶴玉伸手輕輕抽走帝王手中握着的書卷,語調淡漠:“父皇好些歇息吧,兒臣就在您榻前守着,就是不知那叛國勾結外族之人,父皇想好了麽?”

“慕家嫡女總歸她的身份,該清清白白,那些髒東西怎麽能沾染在兒臣心悅的姑娘身上呢?”

“父皇你說是不是?”

花鶴玉唇角依舊勾着淡漠的笑,漆黑眼眸中壓着那種意味深長的神色看向帝王。

他身量極高,加上這幾日操勞,人又瘦得緊,冷白清隽的面容上透着一股子病氣,薄唇似帶着血色,明明該如九天仙一般的男人,這一刻他皮肉之下瘦出來的骨相,更像是一個俊美妖豔食熱血肉的魔。

花鶴玉見他沉默不語,蓋着羔羊絨毯下的身體,因怒極,而細細的抖。

“孽子!”

許久,帝王壓着怒冷冷盯着花鶴玉,那眼神根本不像再看心愛的嫡子,而是仇人,恨不得食其血肉的仇人:“朕當初就不該心軟容你出生!”

“是麽?”花鶴玉似乎沒有任何驚訝。

“那太可惜了,兒臣不光出生了,過些時候,就像父皇說得那般,也該娶妻了。”

“所以父皇,兒臣未來的太子妃該是兒臣喜歡的,也該得世人尊敬的。”

帝王這一年多來雖然一直在裝病,但是他也夠狠,半真半假病着斷斷續續也在龍榻上躺了一年多,這會子身子正是虛的時候。

他被花鶴玉這麽一氣,那張還看得出年輕時也極俊美的臉上,白得跟紙一般;。

忽然他捂着唇,輕咳起來:“花鶴玉你休想!”

“朕還活着,朕的身子骨過些日子就健朗了,朕還能在這皇位上再坐數十年,,你休想貪圖朕的位置。”

“朕這些年布置的一切,好不容眼看的就要擺脫宋家的控制了,你娶慕家那二嫁女算什麽?”

“慕徐兩家相加足足七十五萬大軍,占了全大燕七成兵馬,你是要毀了朕?還是要毀了祖宗基業?”

花鶴玉聽聞只是笑了笑,語氣卻是極冷:“兒臣從未想過毀掉什麽,兒臣也從未要争這太子之位,兒臣從出生開始就是父皇的一顆棋子。”

說到這,花鶴玉忽然譏諷一笑:“說是棋子可能是擡舉了,世人稱我為仙人谪凡,父皇想要的估計一直是一條最乖順不過的狗吧?”

“是像兄長花上章那般嗎?只要許諾好處,随便忽悠,總歸不算太蠢但也不夠聰明,是能騙的?”

張公公跪在地上,頭皮發麻身體抖成篩子。

就在他以為會血濺大明宮寝殿的時候,帝王沉沉的眼角看向他:“去,去把宋太後叫過來。”

“朕有話要問她。”

“是。”張公公白着一張臉,感覺去了。

寝殿中靜得吓人,只有帝王沉重的喘息聲:“你要慕家嫡女清白的名聲也不是不行,總歸這通敵的髒名還是要有人擔的。”

“堰都勳貴中,選一個吧,就說是你發現的。”

帝王是逼着花鶴玉做選擇,要麽和慕家好得罪整個堰都,要麽乖乖聽話,他依舊是堰都金尊玉貴的太子殿下。

“西風。”花鶴玉朝殿外喊道。

不一會兒工夫,西風小公公恭恭敬敬進來,他手裏端着一封封了火漆的密信遞給花鶴玉:“殿下,東西都準備好了。”

“這是什麽?”帝王看向花鶴玉遞給他的密信。

花鶴玉閑适站在龍榻前,清隽的眉眼帶着與生俱來的矜貴:“父皇看看吧,覺得她可行麽?”

密信裏裝着安慶長公主通敵的密信,內容很詳細,夾雜着各種書信,其中大部分還是安慶長公主的親筆字跡。

帝王捏着薄薄信紙的手在抖,目光死死盯着花鶴玉:“為什麽是安慶?”

花鶴玉勾着唇諷笑:“父皇不是讓兒臣在堰都勳貴中選一個麽?兒臣覺得安慶姑姑挺好的,證據确鑿,也算不上污蔑,當初在宮中時,不也時常幫着父皇照顧母後麽?”

“如今也是時候,照顧照顧安慶姑姑了。”

他聲音頓了頓:“難不成父皇兒臣給出皇兄通敵的罪名,至于皇兄也不是不可,皇兄若是不夠的話,宋家也行,父皇不是一直想弄死宋家麽?這回也是絕好的機會。”

“三十萬大軍壓堰都,就算太學的那些學生老師死谏在太和殿前,或者□□,也是都能壓得下去的。”

帝王閉上了眼睛:“容朕想想。”

許久,他又問:“北留和東胡都平定了麽?呵……三十五萬大軍壓堰都,也不怕外族反噬麽?”

花鶴玉輕輕捏着眉心,纖白的衣袖不染塵該:“父皇難道不知,北留和東胡都滅國了?就在昨日夜裏。”

“大皇兄沒給父皇八百裏加急麽?”

??

“滅國?怎麽可能?”

不是說都在打仗,連連勝仗麽?

足足十多年對峙,距離花鶴玉去涼州這也才一年多時間,怎麽可能就滅國呢?

這是尋常凡人能做到的事?

帝王像看鬼魅一樣看着花鶴玉:“你怎麽做到的?”

“父皇問兒臣怎麽做到的?”

“可這些并不是兒臣做的,兒臣這些日來不是一直在堰都照顧父皇您嗎?”

“父皇老糊塗了不成?”

沒過多久,宋太後帶着人來了。

她這幾日似乎蒼老了許多,本就白的發絲如今更是一根烏發也找不出來了,宮婢攙扶着她慢慢走進殿中。

“不知陛下找哀家可是何事?”

二人早就敵對許久,更是互相試探多年,表面上維持的母子關系看着倒是平和。

帝王把手中書信遞給宋太後:“母後看看吧,然後同朕說這該如何處置。”

宋太後手抖得厲害,她手中捏着的這些薄薄信紙全都是慶安長公主通敵的罪名,可是……

可是慶安是她唯一還活着的孩子。

若是慶安不處置,那麽這事可能就要落在宋家身上了。

“這些東西哪來的?”宋太後聲音尖銳異常。

“假的!陛下字跡可以僞造,信件也可以僞造,慶安可是你妹妹啊。”

“你若處置了她,外頭要如何一輪你?”

“再說了,誰知道是不是有意嫁禍?”

帝王深深一笑,目光卻落在站在一旁的花鶴玉身上:“都是太子尋出的證據,母後有什麽辯駁的就同太子說吧。”

“太子若是願意網開一面,朕依舊可以當做不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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