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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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嗬……”尤存劍看着被水沖走的南雅,不可抑制地發出暴怒的吼聲,猛地向水裏撲去,卻又很快被沖回了岸邊。

嗆了幾口水。

暴怒之下,尤存劍顧不得身體的不适,又一次毫無理智地撲進水裏,又被水流沖刷回來。

來回幾次過後,尤存劍的身體突然僵硬起來,他蹲在淺灘上,痛苦的捂住心口,眼中又滴出幾滴殷虹的血。

“啊……!”

他本就心脈不全,随時可能因為修行爆體而亡,走火入魔後,雖然心脈暫時得到加強,但剛才那一番毫無理智的暴怒行徑讓他心血逆行,稍不注意便可能走向死亡。

尤存劍最後幾乎是無力地縮在淺灘上,不住地翻滾嘶吼,直到徹底沒了力氣。

他感覺到體內修行飛速流逝,終于逐漸恢複理智,眼中滿是怨恨與不甘。

恐怕待會兒,他的修為會比走火入魔前還要差一大截。而且……他恐怕剩不了幾日好活了。

……

江念感覺自己在一片無盡的深淵中,身體不斷地往下跌落,越來越虛弱,越來越痛苦。

周圍一片漆黑。

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聽不見,仿佛與全世界脫離。

不知過了多久,江念終于再次恢複知覺,随之而來的是一股巨大的痛苦、虛弱的感覺。一陣波流湧過,将她從河水中拍向淺灘。江念的身上滿是傷口,不斷有血水滲出。

血染紅了周圍的水花,但又立刻被水流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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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江念因為嗆水痛苦地咳嗽出聲,虛弱地從水裏坐起身來。江念感覺到,這具身體很弱,每個細胞都在疼,仿佛随時都可能死去似的。

“南雅?南雅……?”她扶着河灘站起身的同時,習慣性在腦海裏呼喊,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江念意識到什麽,猛地閉上眼,想要進入靈府內。

然而眼前一片漆黑,更沒有屬于南雅的那個靈魂光點。江念睜眼,踉跄着往前走了幾步,終于徹底走出淺灘。她這時才發覺,她站直了身子之後,似乎之前要高一些。

江念一怔,不可置信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手心。

手指修長有力,手掌上帶着些許淡黃的繭子,還有幾道滲着血的傷口,和南雅那雙嬌嫩的小手完全不同。除了手,她的身材凹凸有致,與南雅少女的身姿截然不同。

至于衣物,則是現代風的勁裝,衣上染着大片的鮮血,她的腿上甚至還綁着一把匕首。

她……穿越回了以前的身體?

江念手指不自覺地微微顫抖,艱難地向前走了幾步,扶住一旁的樹幹。

可她的身體不是手術失敗死了嗎?又怎麽會穿越到這個世界來……?或者是,她的靈魂又穿越回去了?

江念擡頭看了看天,現在大概是早晨七八點左右,朝陽初升,雲霧一點點散開。周圍鳥鳴陣陣,綠樹成蔭,前方河水奔流不停。

她沒有穿越回去,這就是《一劍通天》書裏的世界,她已經死去的身體不知道為什麽恢複了生機,穿越到了這裏。而她的靈魂被尤存劍擊中後,則離開南雅的身軀,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中。而江念現在所處的地方,離她被尤存劍擊中的地方不過幾百米距離。

那麽現在應該怎麽辦?

江念不喜動腦,此時更是頭疼得厲害,卻不得不強迫着自己細細思考。

現在是什麽時間,她和尤存劍的那場打鬥過去多久了?南雅她怎麽樣了,成功逃出去了嗎?南雅現在在哪兒?

江念靠着樹幹思考許久,最後決定沿着出城的路,回到皇都附近打聽。若是南雅失蹤了,必定會震驚皇城上下。江念現在滿身是傷,在荒野外根本做不了什麽,甚至一不小心就可能死去。但回皇都後,至少還能報案,将尤存劍截殺南雅的事情傳遞出去……

江念眉頭緊緊皺起,眼白處滲出血絲,大腦因為遏制不住的殺意而痛苦。

如果南雅真的已經死于尤存劍之手……那麽她江念絕不能白白死在野外,無論如何……一定要給南雅報仇。

江念長長吐出一口氣,彎腰抽出腿上的匕首,緊緊握住。她沿着河道,緩慢向皇都的方向走去。

好在她和南雅踏青時沒選太遠的地方,就算以她現在的速度,傍晚之前也一定能回到皇城中。

每走一步,本就重傷的身體就越加痛苦虛弱,江念咬着唇,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眼睛死死盯着腳下,堅定地一步步邁出去。

午間。

本該是日光最盛的時刻,天空中卻突然飄來幾朵烏雲,整個樹林都暗了下來。

江念突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她現在離皇城還有不少距離,四周仍是一片無人的樹林。

江念握緊了手中的刀,不自覺加快步伐。

突然,前方陰森的樹林中,傳來“嘎吱嘎吱”的緩慢腳步聲。

江念脊背上倏地滲出些許冷汗。

她止住腳步,屏住呼吸,沉靜地望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

陰影中,一個人影越來越近。

尤存劍。

和上一回見面相比,他的臉色更憔悴了些,頭發也雜亂地披散在身後,臉上帶着兩條血痕,腳步虛浮,給人一種陰沉可怖的感覺。

像個真正的瘋子。

按理說,他從未見過江念,甚至根本不知道她這個人。

然而兩人相對視的一瞬,尤存劍的唇角就勾起一個癫狂的笑:“找到……找到你了。”

江念無聲地将握住匕首的那只手向前移了些,護住自己的心口。

以她現在的狀況……是絕不可能逃得掉的,唯有拼死一搏。

“哈,哈哈哈哈……”尤存劍瘋了似的仰頭大笑,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對着江念道,“我知道,你就是那個讓南雅性情大變的人,我昨天在你靈魂上做了标記,你、你逃不掉的……!”

江念冷靜地看着他:“南雅呢?”

“哈……”尤存劍仰頭,“自然是死了。”

江念卻淡淡地笑了。

尤存劍在撒謊。

如果南雅真的死了,他真的拿到了鳳凰真血,也就不會是現在這一幅瘋瘋癫癫的樣子了。

江念放下心來。

南雅沒死就好。

可尤存劍卻突然往前邁了好幾步,瘋狂道:“你,是你搶占了小雅的身體,是你害死她的……!我要、我要殺了你!”

昨日過後,尤存劍短暫地恢複了理智,卻又因為修為急速流逝,心有不甘怨恨上心,一時間,又變得瘋癫無比。

雖然尤存劍前言不搭後語,手上的動作卻一點兒也沒留情,毫無預兆地拔劍向江念砍去!

江念這具身體本來就有傷,再加上尤存劍是修行者,雖然修為流失大半,卻也不是普通人能敵得過的。于是江念象征性将匕首擋在胸前,淡淡笑着閉上了眼。

既然南雅沒事……

她也沒什麽可擔心的了。

就是覺得有些可惜,她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身體裏,還沒能正式和南雅談一次戀愛,這就要結束了。

既然已經死了的身體都能重新複活一次,那這次死了之後,會不會又回到了原來的世界?

啧,還是算了吧,太無聊了。

不如就這麽結束。

江念感覺到一道滿是殺意的劍氣越來越近,掠過她的脖頸,帶出絲絲血水。

緊接着,便該是揚起劍氣的那把劍。

“铛!”

江念終于支撐不住,向後邊倒去的同時,那把襲向她的劍也應聲而落。

江念虛弱地睜眼,看見尤存劍手腕抖了抖,口中噴出鮮血,眼中滿是怨恨,卻什麽也做不到,無力地倒向一旁的河灘中。

河水湍急,很快沖走了尤存劍身上的血,又将他的屍體卷入水中,往下游漂去。

江念又看見,不遠處,南雅騎着一匹黑色駿馬,視線越過叢叢樹林,剛好與她對視。

南雅穿的還是昨天的衣衫,一件十分簡約的白色長袍,領口、袖口樣式分明是男款的。

平日裏,江念穿慣了方便的男裝,幾乎從不穿南雅那些繁雜的小裙子。而南雅小姑娘愛美,喜歡穿粉色的,喜歡打扮,就算偶爾穿穿男裝,氣質也和江念截然不同,就像是小孩偷穿大人的衣物,顯得怪怪的。

可今天,南雅穿着男裝長袍,臉頰上未施粉黛,卻沒有一絲違和的感覺。

反而江念覺得,今天的南雅真是……

俊朗極了。

她努力對着南雅笑了笑,再次閉上眼睛。

身體一下子輕了不少,靈魂不受控制地向身體外飄去,越來越遠……

四周又一片漆黑寂靜。

江念沒有看見的是,南雅下一刻便飛身下馬,奔到她的面前,緊緊抱住了她的身體。

……

一片黑暗中,江念突然看見,前方出現了一縷火紅的光線。

紅光在黑暗中蔓延開來,将她籠罩在其中。緊接着,江念看見不遠處出現一個熟悉的小光球,一閃一閃的。

盡管所有人的靈魂光球都長一個樣,沒有任何區別,但江念還是第一時間認出了,那是南雅。

在紅色光芒的覆蓋下,南雅的靈魂光球越來越近,閃光的頻率也越來越快,似乎是在害羞。

江念的靈魂光球也跟着閃了閃。

她想說話,想要問南雅現在是什麽情況,可是卻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來。

幾息過後,南雅的靈魂小球終于停在了她面前。南雅沒有猶豫,繼續往前,靈魂一點點與江念融合。

江念立刻又感受到了那股直白的快意,幾乎從靈魂深處蹿出,靈魂不住地顫抖的同時,江念又感覺有些疼。如果不是這時發不出聲音,她和南雅大概都會控制不住,發出絲絲婉轉的聲音。

上次,兩人靈魂只接觸短短一瞬,帶來的餘韻就差點兒讓江念站立不穩,而現在,南雅沒有一絲撤開的意思,長時間的靈魂交融下,江念只感覺整個靈魂都被痛感和快意填滿了,腦海中什麽都不剩,只想要再久一些,再近一些。

與此同時,江念模模糊糊地感覺,她的靈魂仿佛和南雅的連在一起,她們之間像是綁了一條無法分割的紅線。

許久過後。

江念和南雅的靈魂光球仍然緊緊依偎在一起,卻沒有了剛才的激烈,反而寧靜安和。江念在這種安全感的包圍下,安心地睡着了。

紅光漸漸褪去。

江念再醒來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天色漸晚,暮光沉沉,春天的小樹林中微風略帶些許寒意。不遠處,一匹黑色駿馬正埋頭吃着草。

江念躺在河灘邊,懷裏抱着軟糯的南雅,身下是磕人的石子兒,她卻并不覺得痛,只是微微有些不适。盡管睡了接近一個下午,但江念仍然沒有從靈魂交融的餘韻中恢複過來,撐着自己坐起身的手臂都有些發軟。

江念迷茫地眨眨眼,又閉上眼。

這回,她很順利地進入靈府當中,漆黑的靈府中只有她一人,不過順着一條火紅的線一直往前看,卻能看見不遠處,一個小小的靈魂光點正熟睡着。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她好像突然獲得了修為,身體的傷口好得差不多了,身體素質也強健不少,而且靈魂也與南雅的靈魂綁定在了一塊兒。

江念睜開眼,又開始低頭仔細觀察南雅的眉眼。

小姑娘睡得很熟,和救她時的英姿勃發不同,睡顏軟糯可愛極了,臉頰還不時嘟起一些。

江念稍稍扶了扶南雅的身體,想讓她枕在自己大腿上,睡得更舒服一些,南雅卻在這時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與她對視。

江念目光柔和。

由于身體穿越得太猝不及防的原因,她還保持着上一世的打扮,長發簡單地披在身後,眉眼鋒利,漂亮得攻擊性十足。她身穿黑色勁裝,上身衣服被尤存劍的劍氣劃破後,露出裏邊的緊身運動衣,将曼妙的身姿凸顯得淋漓盡致。

江念本來覺得,她們對視時,應該是十分感人的場面才對。江念正想着要不要說些什麽,比如正式和南雅握握手,說“你好,我是江念。”,亦或是直接低頭親吻?

然而不出兩秒,南雅的小臉就染上一層羞紅,手足無措地往外邊躲:“啊……”

結果南雅也沒從餘韻中緩過來,身子一軟,又跌落在了江念的懷裏。

腦袋正好撞上最柔軟的地方。

江念倒沒有反應,只輕笑着說了一聲“乖”,南雅卻羞得耳根都紅了,身體也軟得不行。

南雅羞恥地軟在江念懷裏,江念也不說話,就這樣抱着南雅,再次躺在河灘上,一起看越來越淡的夕陽。

兩只手不知什麽時候摸到一起,十指相扣。

直到天色越來越暗,江念才輕聲問:“雅雅,方才都發生了什麽?我差點兒以為,我就要死了。”

穿越以來,江念喊南雅一直喊的都是名字,直到現在,才第一次喊她的昵稱。

江念的聲音和南雅完全不同,低沉沙啞,帶着點兒勾人的煙嗓,一開口,就惹得小姑娘臉紅。

南雅本能地埋下腦袋,結果剛剛一動,就又觸到了嘴柔軟的那兒,瞬間不敢再動一下,乖巧道:“江念姐姐,方才我、我……我分了你一半的鳳凰真血。”

雖然已經猜到了部分,但江念還是詫異地挑了挑眉。

書裏雖然寫鳳血能救人性命,否則男主也不會那麽拼命想奪鳳血了,但原文裏可沒提過,鳳血竟然能一分為二。

南雅弱弱地解釋道:“鳳凰真血的持有者一旦與人靈魂交融,便可選擇将真血分她一半,從此兩人共享真血帶來的修為和益處,但同時……她們的靈魂也會交融在一起,永遠都沒法解開。只要有一人死了,另一人也會死亡。”

通常情況下,鳳血持有者“覺醒”後,都會和穿越到他們身體裏的那人靈魂交融,共享鳳血。然而神交這種事……對南雅來說畢竟是太過羞恥的,所以在真正和江念互相喜歡之前,她才一直不敢和江念靈魂交融。

想到這兒,南雅的臉頰更紅了一些,她弱弱地埋下頭,不敢再看江念的表情。

江念一手輕輕撫摸着南雅的側臉,眉頭卻不自覺皺了起來,她望向寬闊的河面,目光一點點放空下來。

既然鳳血是可以一分為二的……那麽小說裏,尤存劍為什麽直接要了南雅的命?為什麽直接拿走了完整的鳳血?

江念的手指往旁邊移了移,摸到南雅的側耳處,輕輕地捏了捏,惹得南雅發出一聲微弱的聲音。江念這才笑着低下頭,在她額頭上輕吻一下,柔聲問:

“雅雅,鳳血能夠一分為二的事情,其他人知道嗎?”

南雅點頭。

鳳血的特性有很多,但只有“覺醒”算得上是秘密,唯有每一代鳳血持有者才知曉。

江念點頭,捂住南雅的眼睛,望向河水的目光冷冽下來。

許多疑點瞬間解開了。

比如原文尤存劍,他明知鳳血可以一分為二,卻還是執意拿走完整的鳳血,讓南雅為他獻出生命。僅僅就因為……他不願意和南雅共享靈魂。

自私至極,冷血至極。

如果不是尤存劍的屍體已經被河水沖走,江念控制不住地想要再對他來上幾刀。

再比如原文中的皇帝南元,親手将女兒嫁給尤存劍,在小說後期又和尤存劍反目,責怪他騙了女兒性命。以前江念覺得南元虛僞,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南元當時的确沒有想害自己的女兒,他原本以為,女兒只是會分一半鳳凰真血給尤存劍,哪兒想到被他騙走了完整的真血?

南元雖然将南雅趕出皇宮,對她算不上真正的好,卻也的确不像江念想的那般冷血虛僞。

“江念姐姐,怎麽了?”盡管江念捂住了南雅的眼睛,但她們靈魂相連,南雅一進入靈府內,就感覺到了江念的情緒起伏。

如果她稍稍靠近一些,還能聽見江念的具體想法,不過南雅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遠遠地看着江念閃爍不定的靈魂,擔心地跟着閃起來。

“沒什麽……想起了一些事情。”江念移開手指,緩慢地将南雅扶正,将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語氣忽的輕佻起來,“還叫江念姐姐嗎?”

“啊……我……”感受到呼在脖子邊的熱氣,南雅的身體僵硬一瞬,慌亂地不知該說什麽。

懷裏的小姑娘香香軟軟的,江念也顧不得想別的事情了,将整個腦袋都埋在南雅的頸邊,親昵地蹭了蹭。

“嗯?”聲音更是蘇得厲害。

南雅一動不動,臉頰燙得吓人,正當江念想要暫時放過她,重新換一個話題時,她終于弱弱道:“姐、姐姐……”

她去掉江念二字,就喊了姐姐。

江念眼睛虛起,心髒一下子柔軟起來,不過她還是有些不滿意——她們都在一起這麽久了,怎麽能叫姐姐呢?

江念剛想開口,突然想起什麽,又将即将說出的話吞進肚中。

方才她的注意力全在鳳血的事情上,竟然都沒有注意到,南雅說,她們進行了靈魂交融。靈魂真正交融時,江念還沒有反應過來,只是沉浸在那種奇異的感覺中,但現在她立馬發現了——

說什麽靈魂交融,其實就是神交……!

怪不得之前南雅那麽怕,始終不肯接近她的靈魂。

也就是說,南雅并不是一竅不通的小姑娘,那麽這樣的話……她願意叫姐姐,還挺刺激的呢。

“雅雅。”江念輕聲喊道。

“姐……姐姐。”南雅弱弱道。

江念眸中漾出笑意,她站起身,沒有預兆地将南雅打橫抱在懷裏。

南雅一驚,下意識抱住江念的脖子,腦袋也往她懷裏鑽。

不遠處,駿馬擡起腦袋,看向兩人,嘶鳴一聲。

“我們回家?”

“嗯。”

暮色正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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