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老太太她們幾個都發現了藹哥兒的動作,不解地問:“藹哥兒,你這是做什麽?”

“二爺剛回來,還沒喝口水就跪着。我不知道二爺怎麽惹老太太生氣,只想着二爺若是累着了,老太太與太太都心疼,不如先讓他歇歇再跪吧。”藹哥兒臉上全是一片懵懂,回答得倒一板一眼。沈任沒想到兒子竟然知道替他讨情,感動得眼角都濕潤了。

“傻孩子,你不知道他把你一輩子都坑了。”老太太看着藹哥兒長嘆一口氣,轉向沈任卻換了顏色:“這樣孝順的孩子,你怎麽敢不和家裏商量一下,就定了他的親事?看你老子和老太爺回來怎麽收拾你。”

藹哥兒奶聲奶氣地向老太太道:“父為子綱,二爺是藹哥兒的父親,不會坑藹哥兒。人無信則不立,二爺說話得算數,藹哥兒也不能坑二爺。”這門親事,不管你們怎麽想,我是認了。

就是因為知道沈任說話得算數,自己才氣不過呀。老太太看看還一臉懵懂的藹哥兒,又長嘆一口氣:“娶妻不賢毀三代,藹哥兒,那家子教養出來的姑娘,是不會當家理計的,你将來可怎麽辦?”

這老太太對榮國府的怨念不是一般的大呀,要不也不會憑空覺得一個小奶娃不賢——只能是信不過賈敏的教養。藹哥兒犯起愁來:老太太與老太爺一生相得,甚得老太爺的敬重,在家裏說出的話一言九鼎,要是她對黛玉先入為主的不喜,那日後黛玉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當然也可以想着,老太太年歲大了,說不定他與黛玉成親的時候老太太都不在人世了(想到與黛玉成親,藹哥兒居然羞恥地紅了臉),可還有沈太太呢和房氏呢?有老太太天天給洗腦,這兩位也不會對黛玉有好印象。

藹哥兒做出不解的樣子:“不就是個小妹妹,接咱們家裏養着。”你嫌棄賈敏教養不好,親自教養不就完了?以林仙子對人本真的性子還有不世出的才情,常接觸的人自然知道她的好處,老太太也能增進和黛玉的感情。

這樣的童言趣語,卻不能讓老太太開懷,只無奈地向沈任擺了擺手:“起來吧,等你老子回來了再說。”

沈任自己站起來,因跪得時間久了腿有些發麻,身子免不了歪了一下,随着他起身的藹哥兒适時地叫了一聲:“二爺——”語氣裏多了些擔憂。這個兒子太貼心了,沈任心裏只有這一個感覺,不由地輕輕摸了摸兒子頭上的絨發,想着自己将來一定得對兒子好點。

在老子那裏刷了一波孝順人設的藹哥兒,繼續關切地問:“二爺回房裏梳洗一下吧,要不要先吃點東西,老爺下衙還有一陣子。”

老太太氣得向沈太太道:“咱們也是白操心,人家是父子情深。平時和咱們半日都說不了一句話,還當他天生是個不愛說話的,現在看是不稀罕和咱們說呢。”

房氏忙賠笑:“他頭一天見二爺,怕是正新鮮着呢。”

哎喲我的娘,勸人不是這麽勸的。藹哥兒不得不親自向老太太獻媚:“老太太也疼二爺,就是剛罰了二爺不好意思說,我最知道老太太的心思,替老太太說呢,就是沒老太太說得全,老太太看還有什麽我沒說到?”

沈太太先撐不住:“你知道老太太的心思,那知不知道我的心思?”

藹哥兒更一本正經起來:“太太自然也是疼二爺的,不過太太和老太太都更疼我,是替我出氣,故意不理二爺呢。”

老太太與沈太太都笑出了聲:“很是,我們氣也氣過了,你先随着你老子回你們院子裏梳洗吧。”又向房氏道:“讓人仔細些,也不必太過埋怨他,總有法子可想。”和孫媳婦比起來,自然還是孫子更重些。

房氏臉不由得一紅,應了聲是才随着沈任、攜了藹哥兒退了出去。

“老太太,您覺得藹哥兒說的?”沈太太與老太太婆媳大半輩子,對老太太的心思還明白幾分。

老太太輕輕搖了搖頭:“他小孩子家家知道什麽,咱們這樣的人家兒,哪兒有養童養媳的道理?”

沈太太氣道:“這林如海欺人太甚了。”

老太太搖了搖頭:“倒難為他想出這個法子。”見沈太太不解,指點她道:“你且想想,那林如海當年高中探花,本該在書香之家擇配,偏被聖人指婚榮國府嫡出姑娘。那府裏是什麽光景,京中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見,他們自己也揣着明白裝糊塗罷了。”

做了多年當家太太,對京中動向沈太太也是一點就通:“老太太是覺得,那榮國府又把主意打到了林家剛出生的姑娘身上?”

“必是如此。老太爺也和我提過一句,說那林如海甚得當今信重,不日怕是還要升上一升。那榮國府應該也知道了消息。任兒剛才不是說高僧給那小姑娘批命,按生辰不宜配屬馬的。誰家剛出生的小孩子批命批到婚事上頭?必是有人用屬馬的向他們求過。榮國府裏的老太太豁得出這個臉面。”

沈太太心下一驚:“他們府裏前一年不就傳出二房生了一個銜玉而生的哥兒,正是屬馬的。”看來林如海不想自己姑娘嫁回榮國府,臨走前還把自己兒子給忽悠了。真真好算計!

“榮國府姑娘們的教養,”事關自己兒子辦出的蠢事,又想着老太太那句娶妻不賢毀三代的箴言,沈太太氣憤難平:“又能教出什麽好來?總說自己是詩書翰墨之族,姑娘們日日琴棋書畫,連管家理計一概不學。藹哥兒可是任兒的長子。”他媳婦就是二房的長媳!

想想榮國府嫁入京中幾家的庶女,早已經不與榮國府來往,後宅傳出的閑話很是不好聽,老太太也跟着嘆了一口氣:“連藹哥兒都知道人無信則不立,林如海這是早就盯上了咱們家。”老太太沒說出口的是,自己與他那一點兒血脈關系,怕也是他算計的一環。

可惜他卻忘記了,自己與他的那一點兒血脈之情,還能抵得過日日環繞自己膝下的曾孫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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