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沈家門前高懸學士府匾額,正是因為老太爺沈英,官拜當朝文淵閣大學士,又是兩朝老臣,甚得當今信重。沈學士為人極公允,并不仗着自己資歷倚老賣老,朝中衆人也是心服口服,人望甚重。

這日沈學士一下衙,便聽門房報說二孫子已經歸京,心下自是歡喜,也不去外書房,直接進了後宅要見孫子。就是沈任之父、當朝戶部尚書沈庭,也只換了官服,便到老太太房中請安。

誰知本要開開心心說些天倫,就聽到沈任胡裏胡塗把藹哥兒的親事給定了出去。就算是再心疼孫子,沈英也不能說他此事辦得妥當,更別說沈庭,立時便要請家法:“眼裏沒有長輩的東西,做了官更胡塗了。不教訓一下,怎麽為民父母?”

老太太自己罰也罰了,罵也罵了,就攔在前頭:“人家有心算無心,又比他官場多撲騰了那麽些年,這個虧他吃得不冤枉。”

沈學士只撫着須看兒孫與老妻鬧騰,沒人知道他想什麽。老太太看不得他悠閑,問道:“老爺子,你怎麽看?”

老妻發話,沈學士也就不再深沉:“不過是酒後醉話,當得什麽真?再去任上将話說開也就是了。慌什麽。”

老太太卻想得沒有那麽簡單:“老爺子,你不知道,這個傻東西已經與人交換了信物。用得還是那年殿試後,聖人賞他的玉佩。您想想,咱們家裏可能拿着禦賜不當回事兒麽?就是那林如海,也是識得東西的。”

沈學士這才明白老妻為何如此沉不住氣。這禦賜之物,自該珍藏密斂,現在竟讓沈任随手給藹哥兒做了定禮!想想對沈老太太解說道:“剛出生的奶娃,全看如何教養。咱們家裏雖然不好養童養媳,平日裏多走動些,外頭多提點那林如海一聲也就是了。”

沈老太太對自家老太爺這話卻不認同:“那林如海遠在江南,再走動得勤也不過是年節走禮。何況做官的人,今日東明日西的,誰知道将來落到何處。”

沈老爺子卻說了一聲胡塗:“你我總是在京中,任兒将來還不是一樣要回京來?現在他又與那林如海同地為官,走動起來比我們自然方便。此事是他鬧出來的,将來也是給他做長媳,該得他操心。”

接着不經意地道:“聽聖人口風,要把江南鹽政梳理一下。這巡鹽禦史的位子,怕是林如海要坐上去了。”

沈尚書聽了就是一驚:“聖人心也太狠了些,若是如此,這門親事?”

“怕什麽,是他主動求着我們做親,任兒與他結親前又不知曉将來他任何官。倒是可以讓任兒先向林如海透個口風,他不就是想着有人守望相助?”沈學士老神在在。

被當成不曉事的藹哥兒,從頭到尾将對話聽了個全,心裏不由對沈老太爺刮目相看,這才是人老成精的人物,此時這位沈學士自然不是對林家的家財動心,卻一定對林如海這個人動了心。

別事不說,只看剛才老太爺說起林如海要坐上巡鹽禦史時眼裏的精光,便知他對當今的心思了如指掌,才會讓沈任主動向林如海示好。

雖然不知道林妹妹具體進京的時間,怎麽算,林如海至少還能有十來年的聖寵。此間沈任與他交好,又有姻親之約,他在江南能得林如海這位巡鹽禦史相助,比起沈老太爺與沈老爺請托他人照顧,要穩妥隐秘得多。

“回頭去吏部王大人那裏拜望一下,你一去三年多,王大人對你多有挂懷。”沈學士再不開口,沈尚書指點自己的次子。沈任自是只有應是的份,心知自己給藹哥兒訂親之事總算是過去了。

大家又說些閑話,沈學士忽道:“這次見了任兒,我才知道自己已經垂垂老矣,起了致仕之心。”

這話藹哥兒聽了都搖頭,沈任的兒子天天在你面前晃,你都沒有感觸,怎麽一見沈任,就起了致仕的心思?假,太假。

沈學士恰看到那個小胖孩兒搖頭晃腦,心下好笑,不免問他:“藹哥兒可是不贊同我的話嗎?”

藹哥兒臉板得平平的,還是搖着自己的頭,嘴裏拿話敷衍:“太爺不老。”

自己說老是一回事,聽到最小的孫子說自己不老,沈學士還是高興的,不由哈哈一笑:“哦,你說說怎麽個不老法?”

你這是哄小孩子嗎?好吧,自己還真是一個小孩子。只好道:“太爺日日不到五更就上衙門,老太太說,虧得太爺身子骨好,精神好。即是身子內與精神都好,太爺自然不老。”

老太太仔細回想,也沒想起自己什麽時候說過這個話,又覺得自己真是年邁,記性也差了。沈學士更是撫須微笑:“好個身子骨好、精神好。”看向老妻的目光更加柔和,心道自己在老妻自是樣樣都好。

藹哥兒為達自己目的,只好繼續賣萌:“藹哥兒要好好讀書,也能身子骨好,精神好。”

這下連沈尚書都笑了,一把摟過小孫子:“你才多大的人,想沒精神也輪不上你呢。”

沈學士也道:“你要好生讀書,正好我致仕了可以給你開蒙,豈不好?”

藹哥兒的頭搖得拔啷鼓一樣:“二爺會給我開蒙。”

自己兒子這麽信任自己,再次讓沈任感動不已——剛才回房,房氏已經把太太允了她随着外任,卻想着留藹哥兒在京中的話說了。他雖然也明白這是世家常态,現在對兒子卻不舍起來。現在聽到兒子說自己會給他啓蒙,自然點頭不疊:“我一定好生教養藹哥兒。”

沈太太氣恨難平,可老太爺、老太太在座,她也不好表現太過,只好眼巴巴地看向老太太,期望她能說一句公道話。

這邊沈學士已經做出嚴肅之态:“我學問還比不得你父親不成?”

這話說得就有些重了,說老太爺學問不好,那是質疑家中權威,可要說沈任學問不成,又是子言父過。藹哥兒心裏吐槽了一句老狐貍,臉上卻現出些懵懂:“太爺不是要上衙,一天有多少功夫?二爺官兒小,上衙的時候也短些,有的是時間教我。”

被兒子嫌棄官兒小的沈任,臉上有些不自在,沈尚書倒樂了:“很是,你父親就算是再升個一官半職,也還是個小官兒。不如留在家裏,與太爺一起學為官之道,将來做大官可好?”

還學為官之道,你們家現在有一個大學士,又有一個管着天下錢糧的戶部尚書,還有一個非翰林不入閣的接班人,再這樣升升不息下去,總有一日會讓皇帝惦記上。

藹哥兒心中早有了想頭:“我不學為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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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天使們對沈家幾代主母挑剔林仙子的教養都有微詞,當初設定的時候是這樣想的,林老太太與林如海那一支,本就有成見在內,所以林如海求親,她自然不喜。而沈太太則是因為古時婚姻,講得是父母之命,雖然她只是藹哥兒的祖母,可也該先有知情權,沒有也是不喜。房氏更好理解,自己兒子的婚事,定下之後自己才知道,能高興才怪。

至于三代婆媳數說榮國府、賈敏的教養,與文武殊途,規矩家風不同有很大關系,那時講的是生女肖母,說媳婦先要看母親的行事,她們有這個擔憂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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