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僧道總是方外之人,林如海與沈任覺得這兩人應該還有些臉皮,要不也不會被藹哥兒幾句話就給說退。真正讓他們重視的,還是突然就冒出來的總督時常。
想也知道,如果沒有總督本人的授意,總督太太不會派出四位管家娘子來給黛玉一個小奶娃慶周歲。可是為何授意,派來的人竟然是這樣的态度,林如海與沈任想不明白。
按說這是主動示好,是想着對林如海這位掌管着鹽稅的巡鹽禦史進行拉攏。可來人卻處處拿大,竟然還要召房氏這位有诰命之身的沈家太太去見她們!
還是前頭的話,沈任自己官職雖然不高,可是京中沈家可沒敗落呢,就算是時總督本人見了沈任的話,估計也會客氣地叫一聲世侄。
藹哥兒看着兩個大人左思右想,出言道:“會不會那幾個婆子在省城自大慣了,這次也是自作主張?”
林如海與沈任都覺得全無這種可能:若是真的如此,聽到房氏的話後也不能轉圜得那麽快,與其見風使舵,何如一開始便不眼大心空?
他們這裏摸不着頭腦,只好定下以不變應萬變、由沈任先修書回京使家中心裏有底之計,那邊總督府裏總督時常聽到婆子的回禀,早已經氣得扔了茶碗。
這是以前沒有的事,時太太看着暴燥的總督大人也氣不打一處來:“明明是那沈家媳婦無禮,老爺怎麽倒打罵我的陪房?”
“人家無禮?”總督大人怒視着太太:“你的陪房是什麽人,有幾品诰命在身?還讓人家懷着孕的五品敕命去見她們,這是說我時家不把皇命放在眼裏嗎?”
時太太還不服氣:“省城裏多少太太,想着與她們幾個說話還得看她們有沒有空呢。”
時常聽了一拍桌子:“巴結着幾個奴才說話的那些所謂的太太們,可有一位家裏有致仕的太師、父親是尚書、兄長是侍講學士的?不過是些寒門出身,尋不着門路才讓內人走內宅磕頭求照顧的,沈家可用你照顧什麽?!”
這話說得時太太一噎,卻是多年上風占慣了,不願意輕易低頭的:“怎麽不用照顧?你是總督,他不過一個知州,聖人看着他祖父的面兒賞的一個虛銜。年底考績之時,你說他好他便好,說他不好他能怎樣?”
時常聽了苦笑:“他是不能怎樣,可是他祖父、父親除夕是可以進宮領宴的。還有那個林如海,也是可以密折直奏的。人家沒有過失我就說不好,你想沒想過我進京述職之時,會有人說我不好?”
時太太還真沒這樣想過,也一拍桌子一立眼:“他們敢,我哥哥現在還是一等将軍,也能參加大朝會。”
時總督冷笑一聲:“我來問你,你哥哥是一等将軍,是能參加大朝會,你那侄子倒是得了個什麽官職?”
時太太就一聲都出不得:她的侄子已是三十往上之人,比那個沈任還大上幾歲,如今只在家裏鬥雞走狗,與一幫勳貴子弟胡混,只等着她哥哥去了就自己襲爵,何曾有什麽官職?
時總督向外叫了一聲:“來人,把這幾個婆子各打二十板子,攆出二門永不許進來。”見時太太還有說話,向她擺手道:“如今林如海與沈任在我治下,王爺早有命讓我與他們交好。這幾個婆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處置了也就罷了,對景讓京裏知道,就不是打二十板子的事。”
眼看着陪了自己幾十年的婆子鼻涕眼淚地哀求,時太太也有些不忍:“京中離這裏千裏之遙,王爺又怎麽能知道。”
“禁聲!”時總督厲聲向着太太喝了一句,外頭早進來幾個粗壯的婆子,時太太卻覺得眼生,眼睜睜看着她們把自己的四個陪房一個不落地拖了出去。
屋裏立刻清靜了下來,時常向着丫頭們揮了揮手,沒有一個人看時太太一眼,全都悄無聲息地退下。時太太面對突然的安靜有些不适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時常,等着他給自己一個解釋。
好一會兒,時常臉色已經轉為平靜:“太太日後就算是在自己府裏,言談也不可太過随意。”
時太太聽了一驚,想起剛才丫頭們退出的情景,心裏就是一突:“老爺是說?”
時常點了點頭:“不錯。這人是誰我心裏已經大致有了稿子,只不能與太太說,怕太太言語、行動上帶出來就麻煩了。”
順風順水慣了的人,聽說自己正被人監視心裏本就不平,這監視要是自己人制造出來的,不平只會加倍而不會減少。時太太便是如此,就算剛才時常已經讓她慎言,她還是不平地抱怨起來:
“咱們是替王爺辦事的,自然對王爺忠心耿耿。怎麽王爺倒不信起咱們來。他的勢力一向在軍中,難得有老爺這樣的封疆大吏站過去,不對老爺禮遇倒監視起來,這是不信老爺嗎?”
時常恨不得把這女人的嘴堵起來,見她一臉激憤,只能加重語氣叫了一聲:“太太!”
見太太還想說話,時常示意她側耳聽自己講:“就因為王爺在意我們府上,所以不讓人來看着他不放心。太太日後行事也要三思,我們即已經為王爺辦事,就沒有半路下船的道理,所以王爺想拉攏的人,我們受點委屈也在交好。王爺不喜的人,我們才能上去踩一腳。”
“剛才那幾個人太太也是見過的,與暮兒媳婦說清楚,那幾個人在後宅行事都是按着我的吩咐,讓她不要多管。還有琳兒已是成婚多年的人,不要讓她總是回娘家。”
後宅突然被時常安插進人,時太太本已經不滿意,現在又聽他不願意讓自己唯一的女兒回娘家,時太太出離憤怒了:“時常,你是不是看着我哥哥至今沒有實職,我的嫁妝也都花用光了,就嫌棄我人老珠黃了?想當初若不是我父親,你還想得官兒?沒有我的嫁妝,你怎麽升遷?現在連自己親生的女兒都嫌棄起來,你還有沒有人心?”
一連串的問話,讓時常胃都翻騰起來,就是這樣,一有不如意就把這話翻出來說上一回,縱是自己最初得官是靠着岳父,可是鎮國公府現在在京中還有一席之地,還不是因為有自己這個二品總督的姑老爺?還有她的嫁妝,現在打開她的私庫數一數,比起她當日的嫁妝十倍都不止!!
還說她那個哥哥,要是沒有她那個好哥哥,時常恨恨地看了時太太一眼,要是沒有她那個好哥哥,自己這個一省總督何至于被王爺拿住了把柄,落得每日戰戰兢兢,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場?
時太太讓剛才時常那兇狠的一眼吓得再不敢出聲,就聽他鼻子裏冷哼一聲:“我為何嫌棄自己的女兒你還不知道?好好的大家子女兒,讓你教得人不人鬼不鬼,上廟裏進個香居然就對人家傾了心。沈家如何肯與我們這樣的人家聯姻?明知道人家不會同意,為你哭鬧我也向人家求過了,人家即不同意也就該過去了。”
“我想着女兒嫁得也不算低,離我們又近婆家也不敢苛待,就該安生的相夫教子吧?她可倒好,日日往娘家跑不說,處處壓制夫婿、不敬公婆,若我不在這總督位子上,你那好女兒早讓人休回來了。”
時太太一拍桌子:“他們敢!”
“你且放眼看着他們敢不敢。你以為你那幾個陪房為何難為人家沈任的太太,我真不知?不過是你們娘們日日一起咒罵人家鸠占鵲巢,被你那幾個陪房聽了去,此次見到正主,要替你那好女兒出個頭,在你面前露個臉。可惜她們沒拿住人家,倒讓人家占了滿理!這還是人家不知道你們的心思,若是知道你女兒出嫁還惦記着別人的夫君,這一府的女眷還要不要做人?!”
自己母女的私房話居然也讓老爺知道了,時太太一時有些慌亂,不敢再如剛才一樣氣勢十足地對拍桌子。時常松了口氣:“等明日我會讓暮兒親去向沈任賠罪,你不得阻攔。家裏的事兒就讓暮兒媳婦張羅,你有歲數的人了,也該好生養養身子。”
這竟是要奪了自己管家權的意思,時太太氣得一下子站了起來:“不過一件小事,老爺就處處給我立起規矩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在人前處處豎着敬我的牌坊,好讓人知道你知恩圖報?”
時常也忍不住,對着她惡狠狠道:“那還得多謝太太這些年的成全,若不是有這知恩圖報的名聲,我還入不得王爺的眼。”
時太太撲通一聲坐到床邊,聲音裏已經帶了顫意:“你終于不裝了,你連裝也不稀罕裝了是不是?”
時常冷冷一笑:“怎麽會,你我夫妻恩愛多年,自然還要一直恩愛下去。不過是太太你自己身子不好,又怕我沒有人服侍,不得不給我找一個知意的人。反正當初太太也不是沒替我擡過姨娘。”
時太太已經聽得目瞪口呆:“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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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裏,只有敬沒有愛,那敬總會随着時間與一件件的小事越來越少。原著裏賈政與王夫人何嘗不是如此?所以每次看書,總覺得相敬如賓和舉案齊眉兩詞,有莫大的諷刺在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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