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為何

此前柳長妤一直琢磨着,自己該如何私下去尋秦越。而她想的最多的,便是如何才能找到秦越所住的地方。然這時的情況,不正是天無絕人之路了——

柳長妤淺淺一笑,她只要随着秦越走,他會去哪不就一目了然了?

只是柳長妤又想到,秦越身為武将,一定有着很高的警覺。她微頓神色,暗道自己絕不可讓他察覺到,自己正跟着他了。

這一路上,柳長妤便偷偷躲在車簾之後,窺看着前方秦越所乘的馬車。

秦越行駛到武鄉伯府的門口,停了下來。

柳長妤躲在暗處看着,等候秦越下車回府。若秦越在武鄉伯府下馬,那麽她便将無功而返。

等了半晌,也未見秦越出馬車。

就在她以為只能放棄了的時候,只見秦越的馬車動了,又繼續向前行了。

柳長妤琢磨,看來他是無意回武鄉伯府了。

秦越向前走,王府的馬車便在後遠遠跟着,邊走柳長妤邊在心裏記着走過的街道名。

但柳長妤很快發現不對了,這路似乎是往汾陽王府的方向走啊?

不對勁啊,柳長妤皺眉,秦越他該不是要去王府吧?那她這是要直接被抓個包了嗎?

柳長妤越想越糟,手心攥着手帕,幾乎揉成了一個團。

在這時,秦越的馬車又停下來了,柳長妤打量了一下四周。這地方并非王府,卻距離王府不過再隔幾座府邸。

如若她沒猜錯,這府邸是常山郡王府,是老郡王,秦越的外祖父的府邸。

柳長妤詫異不已,她是才知曉,原來常山郡王府離汾陽王府如此之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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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柳長妤感嘆着,前方的馬車又動了。秦越并未下馬車,而是繼續驅使馬車前進。

車夫出聲問道:“郡主,還要跟嗎?”

王府可就在前頭,不跟就直接回府了。

柳長妤咬了咬牙,“跟!”

她手裏的帕子繼續揉捏,暗自嘆道。都跟到這個地步了,她并不想半途而廢,秦越會去往下一個地方,興許便是秦越現住的院子了。

為了弄清秦越現居地,柳長妤锲而不舍地跟蹤他。

馬車前行着,柳長妤再一次開始記路,這次直接記得是從王府如何過去的路線。

在馬車七拐八繞之後,秦越終于在一座不小的府邸門口停了下來,他自馬車而下,徑直走進了府中。

柳長妤立刻陡定,秦越常居住的宅院,是這裏沒錯了。

她看了一眼門匾,門匾刻着“秦居”二字,目光再一移,便落在了秦府外圍的院牆之上。

這院牆隔絕了她與秦越,她不禁想,自己是否能翻越此牆,到達他之地?

這般想過,她轉而用手丈量了一番這院牆的高度,大致算了一道。

好在秦越所住宅院的院牆并不算高,又沒有任何阻擋。柳長妤暗自打賭,自己若是有心想翻牆入院,應該還是能做到的。

她哼笑後,倏的放下了車簾。

“回王府。”

……

自那日柳長妤尾随了秦越後,便一直有意尋個日子親自過去瞧瞧,可卻找不着機會。

日子臨近年關除夕,無論是宮中,還是燕京各家都忙碌了起來。

不過百忙之中,有個好消息傳來了王府。

薛大人特赦出獄了。

崇安帝非但沒在獄中懲罰他,反而是好吃好住關了他一段日子。出獄之時更是多有贊譽,下聖旨賞了他好些寶貝,直沒把朝中大臣們看得眼睛發直。

賞歸賞了,崇安帝這番舉措,多多少少有意要堵薛大人之口的意味。

陛下以此提點他,事關懷南伯府的事情,就不要再查下去了。

薛大人在獄中左右思忖了多日,該明白的也明白了,可這一片忠臣之心也算是涼了個大半。他接過陛下的賞賜,叩謝聖恩,這回對懷南伯府一事再閉口不談。

全當做何事也未發生過。

只是懷南伯仍在殿上跳腳,看不下去薛大人特赦出獄,未受到一點懲罰。他以為,以薛大人那般不敬聖上之意,該當狠狠責罰的。

可陛下卻并未如此想,懷南伯氣不過,恨崇安帝偏心,便當朝出列明言。

甚至不顧崇安帝在上,便破口大罵。

薛大人只冷冷看着他。

兩人一對,高低立見。

這一回崇安帝将懷南伯罵了個狗血噴頭,下令罰他回府閉門思過,并減了他的賦稅三個月。

懷南伯不敢再多說什麽了,怕自己官銜都保不住,他選擇閉嘴,忍氣吞聲。

殿上衆人見崇安帝心意已決,也無人敢出聲為懷南伯說好話。

薛大人與懷南伯這事,就這麽過去了。

同一時,薛大人回府沒兩日後,薛彥南的妻子林氏就發動了。幾個時辰以後,生下一位小女嬰,可謂是給薛家喜事上再添一喜。

這事被王府知道後,王爺随即遣人去薛家送了一份賀禮以示慶賀。

連柳長妤幾日去雙桂院請安時,王妃亦是笑着拉她手,多番與她談起此事。她為林氏感到高興,得了一雙兒女,湊成一個好字。

柳長妤回了笑,她同樣為薛家欣悅。前一段時間懷南伯府春風得意,現在輪到薛家哈哈大笑了,而懷南伯府,韓國公府等與被關禁在桃花院的喬側妃,柳盼舒一樣,暫且老老實實,自己絕不出門惹是生非了

只有周承弼上過汾陽王府的一次門,是為了求見喬側妃與柳盼舒的,然而王爺不允,他便無功而返了。

日子愈發臨近除夕,燕京宮中比以往更加繁忙起來,近日燕京有一件大事,那便是皇家的祭祖。

每年的這一日,皇室中人便會在祭壇舉辦大禮,朝拜先祖。

祭祖之日在除夕前兩日,朝中官員皆要前往祭壇觀禮。

柳長妤則是收到了太後娘娘的懿旨,命她當日入宮随身伺奉。

也只有柳長妤這般的身份,能陪同太後娘娘走至祭壇下方,受此殊榮了。

祭祖之日早便由欽天監算好了日子,這日是冬季難得無雪出日的一天。風雖冷卻并不大,比其他日子要暖上了幾分。

可即便如此,丹胭與迎春仍再柳長妤耳邊唠叨了幾遍外頭冷,易染病的。柳長妤無可奈何,便随她們多添了一件裏衣,外頭再罩了一襲厚毛大氅。

丹胭為柳長妤整理好衣物,再次确認她穿着足夠暖和,便送她上了馬車。

在柳長妤入了宮門之後,她徑直随宮女先去了慈元殿。慈元殿內地龍燒得很足,柳長妤一入殿便褪下了大氅。太後見她如身披霞光,容顏绮麗宛似亮堂了整個大殿,頓時勾唇笑道:“祈陽,外頭可是冷?還不快為郡主執一杯熱

茶。”後一句是朝着殿內宮女說的。

今日謝霏也來了,柳長妤欣喜萬分,有謝霏陪着她一起,她對這深宮的厭惡感能少上幾許。

她擡步走至謝霏身邊坐下,笑道:“太後娘娘的氣色可比上回來好多了。”

太後抿唇一笑,眼波輕輕流轉。

可不是比上回好嗎,上次太後染着病,是為面容慘白的,這回可真真是氣色紅潤。

柳長妤再一瞥眼,目光便落在對面所坐的莊子婵身上。她微微驚訝,詫異的是,今日連賢妃竟然亦會出現在慈元殿內。

她面容之上的詫異一剎之後,換上淺淺笑意。

這位賢妃上輩子與自己鬥了九年,她怕是到死都記得她的模樣。

莊子婵身為崇安帝最心愛之人,她生得一副得天獨厚的容貌。她面容再清麗不過,若不開口之時,便如純真少女般,只是在眨眼間多了抹異于常人的妩媚。

因着介于清純與妖媚之間的勾人,崇安帝心甚愛她。

莊子婵亦是嬌柔妩媚那款的,比起太後擡手間的尊貴氣勢,莊子婵的妩媚中多了幾分柔情,興許是正懷着身孕的緣由,她比往日看起來恬靜了許多。

這孩子可是她夢寐以求的。說不喜愛怎麽可能。

莊家在燕京并不出名,莊大人更并非何大官,然莊子婵卻能坐上四妃之一,且又懷上了唯一的龍種。

當真是備受寵愛。她雖不知莊子婵這份寵愛能得多久,可現下她正得聖寵為事實。

柳長妤朝她淡淡一笑。

這一世她與莊子婵不會有任何關系,她不會入宮,她們之間相安無事便好。

“祈陽,你今日若是早來上幾分,便能見着皇上了。”

謝霏在一旁喟然長嘆,她側頭幽幽看柳長妤道:“皇上他剛走,你便來了,也不知你在殿外可是遇到他了。”

“并未。”柳長妤不明白,她看向了謝霏,莫非她未見着魏源這很遺憾嗎?

“皇上是與賢妃一道來見太後娘娘的,他有事情便先行離開了。”謝霏解釋說道。

柳長妤未顯露出別的情緒,神色淡淡道:“哦,我知道了。”他來或不來,走或不走,與她沒什麽幹系。

這回輪到謝霏呆住了,她問:“祈陽,你不在意?”

“我為何要在意?”柳長妤皺眉反問。為何她隐隐覺着今日的謝霏,不太對勁。

“可你……可你不是,祈陽,你是知道那件事的啊?”謝霏捏緊了手,神情有些緊張。

“霏霏,你到底在說哪件事?我怎的一點也不明白。”柳長妤是越聽越糊塗了。

謝霏認為她很在意崇安帝,莫非是又誤會她什麽了?“我意思便是,陛下有心待你,祈陽你不是也有打算入宮嗎?”謝霏的神色很微妙,目光還躲閃着道:“我就想皇上此次并非是不願見你而離開,想與你解釋一番。不想你難

過。”

說完,她小心翼翼地打量柳長妤的神情。她在觀察柳長妤的神色變化。

然而柳長妤面色如常,她輕笑回道:“霏霏,你誤解了。皇上想去何地,豈是我一介女流能管的。霏霏,我并無意入宮。”

柳長妤無奈嘆息,她對這深宮,對魏源,真的沒有興趣。謝霏緩而輕松一笑。在她看來,柳長妤說得這話多半是氣話,她更像是在怨崇安帝先一步離開了。柳長妤雖口裏說着不願入宮,可以她的身份,與太後,皇上對她的偏愛

,柳長妤會想明白哪條路才是最适合她的。

柳長妤是會入宮的。

想到這點,謝霏眼神微微黯淡了下來。

“喲,母後,這位便是祈陽郡主了吧?”

婉轉俏人的女聲響起,是莊子婵的無疑。柳長妤不想與她有任何糾紛,她不主動與莊子婵搭話,但不表示莊子婵便能輕而易舉的忽視掉她。

賢妃娘娘淡笑道:“本宮身子沉,便不與郡主福禮了。”說時,她輕輕撫在自己肚皮上,眼皮微微垂了下來。

這福禮乃是祈陽郡主賜封時先帝所賜下的殊榮,後宮妃嫔除皇後,太後,太皇太後之外,見者皆要行禮。

賢妃說是身子沉,可如今算下來,她也不過是懷胎三月,連懷都還未顯,哪裏算得了沉呢。

柳長妤勾唇冷笑,莊子婵這沒事找事的本事還是沒變。

“行了,哀家早已免了你行禮,祈陽心裏明曉着呢。”太後懶懶地補了一句。她極不喜賢妃的沒眼力。

祈陽郡主與賢妃有何仇,賢妃沒事揪着祈陽郡主不放手,真是故意挑刺。

賢妃笑道:“母後實在是太體恤臣妾了。”她眼尾挑起,似未聽出太後口中的警告之意。

“你給哀家好好生下這孩子,便是立了大功了。”太後冷笑,直言說道。

這賢妃淨想着在後宮翻出個水花,若不是看這孩子的份上,她早懲了她了。

崇安帝的頭一個子嗣,賢妃又身為最受寵愛的妃嫔,太後眼下當然不會多為難她。

只是日後那便說不準了。

柳長妤開口回道:“賢妃娘娘言重了。娘娘懷着身子,祈陽怎敢讓雙身子的娘娘行禮呢。一切當以陛下子嗣為重。”

自她的唇角溢出幾許嘲諷之意,面容卻明媚淺笑。

這莊子婵,到了這一世,還想與她再鬥上幾次?她們分明并無瓜葛。

眉梢一挑,她想不通莊子婵到底在想什麽。

“郡主心善,只是本宮實在為郡主感到惋惜。”賢妃随之一嘆,意味令人不明所以。她嘴邊挂着微笑,越發變大。

柳長妤不明,“娘娘這惋惜何從而來?”

“實乃郡主今日來時太為不巧。陛下早時來留秀宮看望本宮,聽說本宮欲前往慈元殿請安,便親身作陪,還多坐了一時。只郡主來之前,起身走了。”

賢妃說得是漠不關心,可語氣裏是說不出的沾沾自喜。她有意将崇安帝是如何關切懷了身子的她,又是如何不放心親自陪她來了慈元殿,說得是一清二楚。

為崇安帝懷着孩子的是莊子婵,陛下關切的也是莊子婵。

莊子婵有意說這番話,不為別的,就為給柳長妤添堵。

不是說柳長妤入了崇安帝的眼嗎,賢妃可是一點也不服氣。她莊子婵是崇安帝眼裏唯一的眼珠子,旁的女子,任誰也替代不了她。

崇安帝的态度便代表了一切,她莊子婵才真正是崇安帝所愛之人。

柳長妤想入宮為後,賢妃偏偏先要會她一會。

這也是為何她雙身子,大夫囑咐她最好待在留秀宮,莊子婵仍是出宮的原因。自她一聽說今日祭祖,想着柳長妤一定會前來慈元殿,莊子婵便說什麽也要來太後這。

賢妃要親眼見見,這位祈陽郡主究竟是何人,能有如此大魅力,令太後與陛下皆要選她為後。

如今見過了,這位祈陽郡主的容顏确實難得一見,可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姑娘,堪當皇後娘娘,也太自說自話了。

“唉,那确實是可惜了。”柳長妤愁容回道。

賢妃心中得意,唇邊笑意加深。

可卻聽柳長妤下一句說道:“陛下事務衆多,倒是少了多時陪伴太後娘娘了,難怪太後娘娘時常傳召本郡主,與謝大小姐入宮作陪了。”

“還是祈陽你懂事啊。陛下這一忙起來,連哀家都忘了個幹淨了,這慈元殿都來的少了。”太後微微擡起眼皮,向柳長妤一笑。

“太後娘娘不必擔心,如今有賢妃娘娘在,鐵定保管能将陛下帶來。”柳長妤微微一笑,她眼眸落在莊子婵身上。

她有意的。

故意點了莊子婵不多為太後分憂。

這事賢妃無力反駁,柳長妤說了只會令賢妃在太後跟前,愈發不得寵。

果然太後應了她話,幽幽嘆道:“若真是如此便好了。”

太後是指賢妃不懂事了。

柳長妤轉而望向賢妃,問道:“賢妃娘娘以為呢?陛下孝心深切,娘娘又多體恤陛下,自然心裏是懂的。”

賢妃若是懂事些,那便不該過多霸占陛下,而是該勸着陛下多走走慈元殿,孝敬太後娘娘。

可賢妃那霸道的性子,宮中何人不知,那是恨不得日日跟随在陛下身側的。

賢妃自知吃了個啞巴虧,她面色慘白,咬唇忙回道:“母後,臣妾日後定多勸勸陛下。”

“無妨,陛下日夜操勞,莫拿這點小事再去勞煩他了。”太後連連擺手,她眼皮一垂,便要拒絕。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賢妃哪裏還能拒絕,她哪裏又敢拒絕,“母後的事情怎會是小事,在臣妾眼中,母後之事便為大事。臣妾定多勸陛下得了空,便來看看母後的。”

太後這才滿意的笑了笑。

賢妃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了。她滿嘴的苦澀無處可發,這話絕非她真心所言。

勸崇安帝多來慈元殿,便意味着去她那留秀宮的機會少了更多了。

皇上近來好不容易頻頻前來留秀宮,她心裏正歡喜着呢。

賢妃還指望着陛下能在她有身孕時多陪陪自己。這畢竟是兩個人頭一個孩子,意義自然不一般。

于她,于皇上,都不一般。

這更是燕京滿朝的頭一個皇子。

賢妃無比的期盼。

賢妃想趁着時機,把握住陛下的心。省得日後宮中新人一來,陛下便漸漸将她棄之如敝履了。柳長妤點了沉思之中的賢妃,“依本郡主看來,賢妃娘娘既已是雙身子,該是多待在留秀宮安心養胎才是。若出宮無意磕着碰着,這胎……陛下定會怪罪下來。況且旁的事

情也應少思考些,無論何事當以陛下的子嗣為重,太後娘娘,您說呢?”

她話裏停頓了一剎,那片刻便是指到,免得賢妃出宮後,不小心落了胎兒,那可是大罪了。

雖柳長妤話裏說的好聽,處處為了賢妃考慮,可深究起來,還是為了禁了賢妃的足。

賢妃如此好惹事,最好還是禁足的好。

柳長妤可一點也沒注意到賢妃心裏在想什麽,莊子婵既然想為難她,那麽她便會想盡法子的回擊,回她以刁難。

“祈陽說得不錯,哀家既然免了你的請安,你便養好胎。”

“母後,臣妾……”賢妃驚慌錯亂喊道。

太後忽而嚴厲起面容道:“若賢妃你思慮過重,小皇子有個好歹的話,哀家絕不會輕易放過你!”

太後威嚴起來,氣勢是極其駭人的。宮中妃嫔無人不懼怕太後,可以說,一日後宮無後,那麽一日太後便為這後宮最大。

太後有多狠,這點賢妃親身領會過。她忘不掉将進宮時,冬日大雪漫天,她跪在慈元殿外,在寒風中哆嗦了一個時辰,那種冰冷刺骨的感受。

因此她額上都起了冷汗,慘白着臉應道:“妾身明白了。”

禁足……賢妃認了。此時此刻,賢妃忽然覺着自己肚子裏的這塊肉,并非為何時都好一用的好法寶了。若是平平安安誕下來,還好說,太後與皇上皆會當她為功臣。然若非,她自己都怕是要

有個三長兩短。

太後冷哼道:“你最好明白了!”她就怕賢妃看得明白,裝糊塗。

賢妃垂首,難得的乖順。

經柳長妤一提,賢妃太擔心自己肚裏這塊肉了,沒有誰比她更明白這塊肉好好誕下來,是有多重要。她不能出事,連帶肚子裏的這塊肉。

她絕不能拿這塊肉與任何事情作賭注,更不會讓別人有可乘之機。

尤其是幾乎穩坐皇後之位的柳長妤。

即便柳長妤真入宮,只要那時賢妃已将孩子誕下來,那她的地位便已坐穩了。

到時她想如何便如何了,陛下最愛之人為她,皇後又能如何?

賢妃如此想,心覺自己打了一手好算盤。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柳長妤壓根沒有想要入宮的意思,她那些想法,不過是空想罷了。

那些流言聽者有的有心,有的無心,柳長妤絲毫不在意,總歸今年十月的選秀,她一定會想法子不去。

慈元殿內,太後瞧着時辰差不多了,便命柳長妤與謝霏兩人先去一趟福壽宮,伴在太皇太後身側。

今日的祭祖乃是皇家大事,即使是素來念佛的太皇太後,也是一定會一同前往的。這是她一年到頭來,難得走出福壽宮的一日。

走在去往福壽宮的路上,謝霏神情卻悶悶不樂的。她往日唇角皆會帶笑,只今日竟化為了平線。

今日無雪,不太冷的風徐徐,卻吹不散謝霏的哀愁。

柳長妤不禁側首而問,“霏霏,你心裏有事。”她停住腳步,便侯着謝霏一作解釋。

“祈陽,我不知為何,心裏有點堵。”謝霏頓了頓,緩慢道。

柳長妤走在她身側,擡手握住她手道:“你若是有心事,不妨與我一說?無論是何事,只要我能做到,你要相信我都會幫你的。”

謝霏卻默不作聲。

就在柳長妤嘆息時,謝霏忽而向遠處望去,眼神飄渺問道:“祈陽,你可動過心?你知曉……動心究竟是何感覺嗎?”

謝霏的雙眼染上了一層憂愁。

她向遠凝視了片刻,便回眼對上柳長妤的眼眸,閉唇等她回話。

柳長妤見謝霏如此認真的目光,心口積下的話語頓時化為一個字,“我……”

她結舌了。

對于這個問題柳長妤不知道作何回答才好。她是喜歡秦越不錯,可這動心究竟是何感覺,那種無法用語言去形容的感受,叫她一時也說不上來。

她自己完全是不知何時,便眼裏僅有秦越了。

是上一世從何時而起的?

柳長妤皺眉思忖,卻發覺自己竟然想不起來了。她有些懊惱,竟怨怪自己的不在意,連如此重要之事也一并忘卻。

最初,她究竟是為何會對秦越動心的?

自動心到喜歡,自喜歡又到那麽深的程度。

甚至那種歡喜,令她執着了兩世。

柳長妤想不出來,可她知曉一事,她喜歡秦越,那便是喜歡了。她記不起自己最初的心動,可她記得自己一日比一日的更為惦念于他。

只要那種感覺不會消散,便以足夠了。不過在她還未想好措辭之時,謝霏已自顧自開口說話了,“他一出現時,我的目光便忍不住随他而動。他所待之處,我便想多待一會兒,即使不與他說話也好。祈陽,你知

道嗎,他與我說話時,我整個人都是歡喜的。”說到最後,謝霏的臉上洋溢出一股難言的笑意。

是一種名為喜歡的笑容。

謝霏所言的,便是說她對那男子很在意,十分的在意。

柳長妤的心跳越來越快,她眨着眼,“霏霏,你……”

這樣的感覺,謝霏是對了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是否是動心。”謝霏迷惑地搖頭,這是她頭一回有這樣的感受,她彷徨無措道:“我只知道我很在意他,也只在意他。”

“霏霏,你這是動心了。”柳長妤陡定道。

謝霏聞言擡起了頭,她面色平靜,似已然料到。

柳長妤繼而緩慢道:“這确确實實是動心。霏霏,你是因着喜歡他,才會那般的在意他。無論是他做何事,你都想要打聽。你意欲知曉他的一切,不是嗎?”

“是這樣嗎。”謝霏淡淡笑了,有欣慰,也有感懷。

她的臉色很白,白到笑時連臉蛋上的淡淡青色也能清晰可見。

“霏霏,你為這事沒睡好?”柳長妤注意到她眼下的烏青。

“這兩天有點失眠,”謝霏失笑道:“我搞不懂我自己。祈陽,興許真如你說的,我是對一個人動心了。”

“霏霏,我真為你高興。”柳長妤發自內心的微笑。謝霏能有喜歡的人,是不是代表她能得個美滿的姻緣了?再不會像上輩子那樣,遠嫁北邊,下嫁給北戎王世子,最後郁郁寡歡,落了一場悲劇收

尾。

可是那人究竟是誰,柳長妤想問,“霏霏,那人是誰?我識得嗎?”

“祈陽……祈陽。”

誰知謝霏臉色更白,她顫抖地握着柳長妤的手,幾乎懇求道:“你現在可否先不問我……不要問我他究竟是誰……”她還未做好說出口的準備。

“好,我不問了。霏霏,你別去想了。”

柳長妤看她是有難言之隐,許是那人不能被謝家接受,亦或者身份太過特殊,便不去勉強她了。

“祈陽,謝謝你。”謝霏的臉色終于好轉,她揚起了一個笑。

“無事,我可是等着你的好事的。霏霏,你定要過得幸福。”柳長妤輕笑道。

謝霏今年将滿十六,正是結親最好的年紀,她很盼望謝霏能有一個好歸宿。

謝霏盼着自己所嫁的系為自己所愛之人,如今她尋到了,柳長妤定會鼓勵支持,與陪伴她。

……在福壽宮門口,迎接兩人的仍然是上回見過的那位宮女,她向兩人自稱是向梅。向梅這次見到柳長妤與謝霏,因着太皇太後早已有命,并未進殿通報,便領着兩人進去了

向梅笑着引路,“太皇太後娘娘已在殿中候着郡主與謝大小姐了。”

福壽宮與這宮中任何一座宮殿都不同。此宮是先帝去世後,崇安帝為顯孝心,特地為太皇太後所造。

在太皇太後搬進福壽宮的那日起,她便再未踏出過這福壽宮。

在走入福壽宮的那一刻,柳長妤甚至想感概,她上輩子在長秋宮僅住了九年,便覺着已是一生,而這位太皇太後,卻是真正在宮中過了一輩子。

殿內飄着若有若無的香味,不似香料更偏向是經書的味道,淡淡的極好聞。整個殿堂很是寂靜,寂靜到柳長妤輕輕踏入進來,腳下所留的細微腳步聲都覺得太過吵鬧。

此時太皇太後正端坐在殿內,她一身素淡,連一絲裝點也未見着。她的面容太過平靜了,僅有面頰上一道道的褶皺,顯露出她所在這宮中所度過的年歲。

許是閉門念佛多年,那些再多的大風大浪的痕跡,全然被經年所抹平了下去。

來時柳長妤還在想,太皇太後應是一位嚴肅威嚴之人,如今看來,她更像似慈愛的老夫人。那面上的笑容,不免令柳長妤憶起了薛府的,薛老夫人。

宮中有魏源,還有太後,兩人皆對柳長妤虎視眈眈,只有這位太皇太後興許能成她唯一的仰仗。因此柳長妤此番來,無論如何也要請太皇太後出山坐鎮。

在這宮中,能與太後所抗衡的,唯有太皇太後了。

“祈陽,謝小姐。”

太皇太後睜開了眼,那雙眼裏是一樣的平靜。

柳長妤與謝霏一同拂了拜禮,太皇太後虛扶兩人起來,慈愛道:“難為你們兩位孩子了,先坐下吧。”

這話就有些不明不白了。

柳長妤看了過去,卻見太皇太後望向她的目光滿是平和,心裏再多的疑慮,在這一刻也蕩然無存了。

“哀家那時見你母妃抱你入宮時,祈陽你才那麽一團點大,這日子過的可真是快。”太皇太後幾不可聞的一嘆,“那日若是哀家未阻了向梅說下去,便能早些見着你了。”

太皇太後所指的是,年前柳長妤與謝霏尊太後之命,前來福壽宮那回。她若知曉來人是柳長妤,定不會命向梅擋下。

只是太久不過問世事,她先下意識地擋了宮外的事物。

想到太後已尋這兩位姑娘前來福壽宮了兩番,太皇太後淡淡笑了。

柳長妤卻沒反應過來。她瞧着太皇太後待自己似不同尋常,便好似極為親密一般?

太皇太後話語裏,有着汾陽王妃的親近之感。可這更為令柳長妤疑惑不解,她怎地不知母妃曾抱着自己見過太皇太後呢?

這時是向萍在太皇太後耳邊提道:“娘娘,先王妃已逝去十三年了。”“哦,對,是你娘親……”太皇太後眼睛睜大,暗自哀嘆,竟覺着經年一過,多少世事皆已變了,“原薛家那位大小姐,名粟文,她與子博的婚事,還是哀家與先帝所賜下的

。”

子博是汾陽王爺的名諱,他本名柳子博。

那些皆是多年以前的往事了。太皇太後閉宮時大薛氏仍建在,柳長妤也才将出生一年有餘。這一晃,大薛氏她竟然已逝去十三年了,說起來時太皇太後不免心生徒嘆。

柳長妤這才明白了,原來太皇太後所說的是她娘親大薛氏,難怪她還在想何時母妃帶着她入宮面見太皇太後了。

“祈陽的娘親正是薛氏粟文。”

太皇太後又是一思索,道:“你母妃現在是……?”

“是我娘親的妹妹,薛氏淩文。”柳長妤笑着回道。

“小薛氏,哀家憶起來了。”太皇太後笑道:“你瞧哀家這記性,才幾年不到便全給忘了,哀家老了,哀家是老了啊。”

她是想着,柳長妤的母妃她依稀記着此人的名諱,她一提,就全記起來了。

“娘娘身子骨堅實着呢,氣色又好,臣女并不覺着娘娘老了。”謝霏淺笑應道,“娘娘若多出去走走,這心态啊會更顯年輕呢。”

“就是啊,娘娘是誠心念佛,心境平靜,才會生出如此感概的。”柳長妤也跟着一笑,“娘娘應多聽聽外頭的趣事兒,心活了呀,人更年輕了呢。”

太皇太後樂了,“你們呀……兩個好孩子。哀家真是在這殿內呆的太久了,該出去走一圈看看了。”

她慈愛地眉眼再度看向了柳長妤。

在這福壽宮裏,她亦鮮有耳聞,祈陽郡主似乎被太後與皇上看中,只等今年選秀之日,便招她入宮為後。

如今親眼所見,祈陽确實堪為皇後人選,不說容貌,便是那舉手投足的氣度,無任何道理不入皇家。

而另一位謝家小姐,當得上名門貴女,賢淑端莊,也是個好孩子。雖為謝家女,但太皇太後對她并無厭感。

“娘娘,該換服了。”向萍在太皇太後耳邊提醒道。

祭祖大典不多時便要開始了,太皇太後要去祭祖。

太皇太後想起了正事,便與柳長妤兩人道:“你們先坐片刻,向梅,為郡主與謝小姐看茶。”向梅走來為柳長妤與謝霏,一人倒了一杯,向萍則攙着太皇太後入了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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