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隔壁那位
夜幕幽深, 遠處燈火喧鬧。
風順着樓道間打開的窗沿偷溜進來，輕輕拂動少女的衣衫。外頭的世界似乎還是忙亂的，唯有這處，安靜到幾乎都能聽見伴随着男人話音落下的輕微呼吸。
對于許柏成的回答, 蔡莞覺得詫異。
原本她也只是在慌亂看到他之中, 為自己開門的舉動找一個掩飾借口, 卻沒想到, 真是這樣。
所以。
他敞開門, 站在對面是有事找她？
蔡莞睫毛輕顫，落在門把上的手跟着緊了緊：“什麽事？”
許柏成從斜倚着的門框邊上起來, 反應明顯淡定得多。
聞聲，倒也沒立刻回答, 淡淡抿着唇的模樣, 像是在思量些什麽。
靜谧之中, 仿佛能聽到時針走動的聲音。
一秒鐘都能被拉得很長, 時間的空隙，蔡莞還是忍住沒催促。
片刻，許柏成抱胸的手放下來, 終于開口：“你讓我幫你玩的那個戀愛游戲遇到點困難。”
啊？
蔡莞愣了下：“什麽困難？綠茶的那個？”
男人把兜裏手機拿出來，很自然地嗯了聲。
蔡莞的思緒被牽着走，猜測道：“你也因為太生氣, 忍不住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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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 “嗯。”
“……”
兩人之間隔着些許距離。
蔡莞幹脆換了拖鞋，踩着便鞋從家門口走出來。
男人修長手指落在屏幕上。蔡莞走過去, 恰好看到他點開游戲。
手機屏幕上跳出一串嫩嫩粉色的字“戀愛超超超超甜”, 跟着絢爛的煙花在黑夜中綻放開, 好一會, 游戲終于加載進首頁。
蔡莞個子不算矮，站在男人身邊卻還是低了一個頭多。
他手擡的高度快要超過視線，她下意識去扯他的衣袖：“你往下一點。”
許柏成：“嗯？”
蔡莞：“要不然我看不到了。”
注意到兩人的身高差距。
許柏沒那麽配合，習慣性地逗她：“你不能踮個腳看？”
“……”蔡莞硬氣道，“不能。”
她問他：“現在遇到困難的是你，還是我？”
許柏成：“我。”
蔡莞：“那不就得了。”
“可，”許柏成打了個停頓，慢悠悠地扯着字眼，“我好像記得，我是在幫某人玩。”
“……”
這個某人指的是誰。
蔡莞自然是再清楚不過。
于是她很自覺地偃旗息鼓，費勁仰起脖頸，試圖遷就他的身高，可掙紮中，卻被無情現實打擊到——
他！竟然！把手！又*T 擡高了點！
絕對是故意的！
絕對的！
蔡莞在心中默默篤定着，暗罵他又在仗着某項優勢欺負人。
那雙圓溜溜的眼沉默着盯了幾秒。
而後，小姑娘還真就把腳給踮了起來。
可惜沒有支撐點，持續踮着站不穩，外加可能小腦發育也不太完善，平衡感很差，蔡莞身體連續晃動幾下，腳後跟又重新落回地面。
還真是……傻乎乎的。
許柏成不好意思再拿這小姑娘逗趣。
手機被遞到她面前，他說：“逗你玩呢，拿着吧。”
“……哦。”
大概是想着火鍋店那幕，蔡莞很寬容大度地沒跟他做任何計較。
她眼皮垂下來，游戲的賬號信息處在“記住密碼”狀态，不用任何輸入，小手指已經戳上手機屏幕上的“登錄”。
很快來到綠茶的劇情線。
這裏的玩法其實并不複雜，把整條線走一遍也就二十分鐘。
而現下一看，許柏成才玩到三分鐘——
當前的畫面，停在她和男朋友去咖啡廳吃下午茶的劇情，綠茶曉優與兩人碰上，繼而尤其不要臉地強行在兩人這桌坐下來。
這裏，是綠茶剛開始作妖的時候。
蔡莞擡起頭：“你這不都還沒開始玩麽？”
許柏成：“嗯？”
蔡莞：“沒玩，怎麽就忍不住打人了？”
許柏成頓了下，眸中一瞬的異樣很快散去。
片刻，他把問題抛回去：“沒玩，就不能打人了？”
“……”
“可以是可以，”蔡莞掃了眼屏幕上的npc綠茶，轉折道，“但——”
又借着狐疑的目光，去看男人：“那是其他人。”
“嗯？”
蔡莞指明道：“你不可以，因為你說過的，她還挺可愛。”
“……”
安靜了會。
許柏成眉梢微揚：“可你不是說過她挺讨厭的？”
蔡莞嗯了聲，繼續不解看他。
“我被你，也帶跑偏了點。”他簡單地做着解釋。
所以……
這是被她影響，也開始不太喜歡綠茶了？
也開始覺得綠茶NPC，不太可愛了？
蔡莞幹巴巴地咬唇瓣，手指繼續點着，推動劇情往下發展。
她也把手機往許柏成方向挪了點，目的是讓他也能看清。
畫面上，咖啡廳裏，她和男朋友并排而坐，曉優在代表她男朋友的小人面前坐下來，而後趁着她去衛生間的時候，裝作不小心，喝了一口她男朋友的水。
而後。
用那種極為驚慌的口吻說道：“哥哥，真的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本來以為是我的這杯，如果被姐姐知道了的話，她不會生氣吧？”
已經是第二次觀看此劇情的蔡莞，評價道：“是真的挺氣人的吧。”
許柏成循着她的話嗯了聲。
空氣中彌漫着清淡的酒精味道。
小麥發酵制成的啤酒，度數不算高，可量多了還是容易醉人。蔡莞從前陪失戀好友喝過幾回，不太喜歡這種啤的，也讨厭喝了此種酒，醉後身上附沾的味道。
可今日，彼時，對于身旁男人，她卻并未有半分抵觸。
不*T 止沒有抵觸，反而更想靠近。
有因為這種味道是在喜歡的人身上而變得不同的原因。
可更多的是，她莫名地，覺得這個男人……
好孤獨。
借酒消愁這個詞始終在腦中亂蹦。
她盯着手機畫面也早開始分神，聯想到的是這個詞未完的後三字愁更愁，愁更愁，愁更愁……
最終，蔡莞的手在屏幕上點了下，是暫停了畫面。
再點了下，被戳中的綠茶NPC周身，系統自動跳出幾個工具。
而後，小姑娘把手機又往男人方向挪了點，抿着幹澀唇瓣，指引着：“你點上面的那只手。”
很熟悉的畫面，最熟悉的是工具欄中靠下方的那只肉色的手。
許柏成：“嗯？”
蔡莞：“你幫我打她巴掌吧。”
“不是說了不能打？”許柏成想到她先前的拜托。
蔡莞一副無所謂模樣：“沒事。”
他提醒：“也不怕被罰紅牌，上黑名單？”
甜蜜的戀愛，變态的游戲規則。
違規多次攻打npc，被罰黃牌，拒不更改者，被罰紅牌，上黑名單，被挂上世界公開處刑一周，再是被無數人看熱鬧評頭論足……
停頓半秒，正想着評頭論足的後續到底會是如何。
蔡莞已經把手機換到了左手，那只右手順勢被空出來，沒有回答男人的問題，下一秒，她就如此在黯淡燈光的樓道裏，飛快地抓起了身邊那只垂在身側的手。
許柏成的手。
小姑娘的手很小，握不住他的大掌。
所以匆忙之中，也就只捏住了那根修長食指，在半空中滑出弧線時，男人微凸的指節硌到手心，觸感清晰，微癢。
她帶着他的食指在屏幕上降落。
輕輕一觸，游戲裏的曉優NPC就被代表蔡莞的小人打了一巴掌。
再然後，是松開。
蔡莞捧着跳動的那顆小心髒，偏過頭去，佯裝輕松地問他：“怎麽樣，是不是還挺爽的？”
突如其來的舉動，詫異是不免的。
方才被人拎起的的手，這會又被毫不留情地丢開，許柏成看看正對他笑的小姑娘，又看看屏幕上臉側深深印着巴掌紅痕的NPC。
男人沒說話，目光又轉到蔡莞身上。
“你拿着吧，”有小姑娘的聲音在說，她把手機重新遞回去，“也不是什麽大困難，要是你被氣着了，想打就打。”
“或者，”蔡莞斟酌着，“你要是碰上其他不開心的事，也可以用這樣發洩。”
許柏成接過來：“其他不開心的事？”
蔡莞點頭，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這樣她才能多挨幾下。”
“那黑名單也不管了？”許柏成又問。
依舊是不以為意的口吻，“你擔心這個幹什麽？”
也沒等他開口，蔡莞格外男人地往胸口上錘了錘，輕松道：“不是有我扛着麽。”
再回到屋內。
蔡莞一面捂住了胸口蹦跶的心髒，一面為方才自己一系列膽大行為點了個大大的贊。
很棒，是真的很棒。
尤其是最後那句“不是有我扛着麽*T ”，簡直男人到不行。
想一想。
其實，在那個女人對着許柏成歇斯底裏質問時。
她也應該這樣男人地站出來，一把許柏成攔到身後去，而後稍稍回半個頭，酷帥又很有安全感地告訴他：“怕什麽？有我扛着呢。”
雖然她也不清楚具體發生過什麽。
可因為喜歡。
因為他是許柏成。
她就好像，不分青紅皂白了。
想到女人責問他：“你還參加啊？你憑什麽參加啊？”
她就很想直接怼回去一句。
他憑什麽不能參加了？
他數學這麽好，拿獎拿到手軟，憑什麽就不能參加了？
想到女人诘責他：“你還能笑着走出來，你是沒有心嗎？”
她就很想理直氣壯怼回去一句。
他怎麽沒有心了？
要是沒有心，他現在還能站在這裏和您進行對話嗎？
也想到女人毫不避諱地宣之于口：“你是不是不記得我爸怎麽死的了！他是因為你！”
她就很想再次護短地怼回去……
怼回去……
怼回去什麽呢……
即使這種名叫喜歡的情感讓她對男人幾乎擁有百分百的信任。
可到底不解真相，就好像是沒有可以賴以支撐駁斥的事實依據，自然而然給人撐場子的氣勢就弱了……
可就算不解真相，就算不知如何回嘴最後這話。
那對于前面二者，蔡醒醒同志，您這位慫包有站出來為您喜歡的男人說過一句話嗎？
有嗎？
沒有。
空談誤國，實幹興邦啊！
如此想着，蔡莞再次洩氣地窩進沙發裏。
出門前被丢在沙發裏的手機在振，是公司小組群裏的消息，在沒有陳大組長存在的這裏，組員們暢聊八卦。
葉晶晶：【聽說我們實習小組有空降哦~】
趙辰：【還不睡！】
王鵬：【同上！還不睡！】
王鵬：【不過，是哪位空降我們這組啊，我們實習期不都過半了？】
葉晶晶：【小道消息，領導旁系親屬。】
王鵬：【驚！】
趙辰：【怪不得。】
趙辰：【估計是來混個實習證明？】
葉晶晶：【可能？】
葉晶晶：【不過聽說人家學歷挺好，和菜菜一個大學的呢。】
葉晶晶：【現在大三在讀。】
王鵬：【驚！】
林沛玲：【那是名牌大學诶，能力應該很不錯。】
趙辰：【名字叫什麽，可以問問菜菜認不認識。】
葉晶晶：【好像叫王什麽安的。】
趙辰：【@蔡莞】
王鵬：【幫忙@蔡莞】
此時被連續提到的蔡同志還在耿耿于懷別事。
心不在焉地掃着不斷跳出的聊天對話框，看着上頭特別的八個字名字，回想了下。
蔡莞：【不認識。】
蔡莞：【而且我們學校好像也沒取八個字當名字的。】
屋外，狹窄樓道裏還有着男人的身影。
許柏成望着屏幕上NPC被打了一掌的狼狽模樣，想到蔡莞進屋前留給他的那句“不是有我扛着麽”，無聲牽動唇瓣。
他揿滅屏幕，手機被收進右側兜中。
就以當下閑散半倚在門邊的姿态，擡眸望着*T 對門。
銅制的門牌，幾個數字深凹進去，帶着鏽跡，沾染塵埃，陳舊卻熟悉。
冗長時間，男人終于收回目光，轉身進屋。
毫不節制的灌酒帶來的影響也很明顯，腳步忽輕忽重，走不直，感覺什麽都不真實。
等到他勉強找到廚房，從冰箱裏拿出瓶冰水。
打開，沒有半點停頓的動作，灌入嗓子。
涼意直沖喉間，水很快沒了半瓶。
他放下來，雙手撐上流水臺的邊緣，目光緊緊聚焦在某處。
也許是這間公寓太小，廚房所占的面積更小，逼仄的空間讓人難受，壓得人更是喘不過氣，男人抓着邊沿的手指骨結因為用力，開始漸漸泛白。
終于松開，而後，剩下的半瓶又被解決。
清瘦鋒利的喉結上下滾動着。
他随意拭去嘴角滲出的水，在無聲中，又開了冰箱，緊跟着是第二瓶。
第三瓶。
第四瓶。
兜裏的電話忽的響起來。
持續的振動，許柏成終于停下幾近喪失理智的行為，把手機從兜裏摸出來。
是林宇恒打來的。
片刻冷靜，他接起來。
聲音從那頭傳過來，很清晰：“老許，你到家了沒啊？”
還是手半撐在臺邊的動作。
許柏成垂着頭，很輕地嗯了聲，盡量讓聲音聽不出異常：“到了。”
“那就好，”林宇恒說，“我和毛毛現在還在地鐵上呢，我看你今天喝了挺多的，不太放心，讓我打個電話過來問問。”
許柏成：“沒事，已經在公寓了。”
林宇恒：“真沒事？喝了那麽多呢。”
他費勁扯出笑：“我酒量還可以。”
“也是。”林宇恒聽他語氣輕松，“那既然你安全回去了，我就放心了，我先挂了，地鐵裏信號不好，說話老是斷斷續續的。”
“行。”
電話很快挂斷，林宇恒放下手機。
末班車的地鐵上乘客不多，身旁毛煥晚上也是在以瓶為單位在喝，這會在座位上已經是晃悠腦袋，半只腳踩進夢中了。
這是和平常的大差不離的聚會。
熱鬧的氣氛，酒精的加持，有調侃玩笑，有人生理想……
可不知為何，林宇恒就是覺得今晚的許柏成不一樣。
也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那一天。
2012年9月初，全國高中數學競賽的省賽。
他和許柏成被分到了同個考場，那天他坐在許柏成側後方，少年意氣風發，鋒芒畢露，仿若開考鈴聲一響，試卷壓在手底，筆尖落下，整個考場都随之成為他的主場。
也在考試時間才堪堪過半，他已收起利刃。
少年坐在窗邊的位置，目光順着望出去，外頭是滂沱的大雨。
而再然後。
那場雨，好像。
就再沒在他的世界裏停下過。
作者有話說：
略顯悲傷的收尾。
不過這文不沉重的，因為有菜菜，大體都是很輕松滴
之前也有讀者小可愛大概猜到老許為何要住到朝陽花苑，接下來幾章就是解謎了。（四舍五入，和菜菜也有點關系？
親媽就劇透到這啦，還是*T 再次感謝陪伴連載的你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