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隔壁那位
如晝的燈把深夜的派出所點得亮堂, 估量深夜是案件的高發期,裏頭人頭攢動,聲音吵嚷嘈雜。
蔡莞坐在辦公桌前,單獨把方才的情形陳述了一遍, 也就警察的問題, 做完了筆錄。剛準備把屁股從凳子上挪起來, 就看見許柏成給她發過來的那兩條消息——
許:【行。】
許:【剛好順路。】
蔡莞有點懵, 跟着聽到邊上民警說:“小姑娘, 你先到外面坐一下,我們現在給另外一位當事人做筆錄。”
蔡莞點頭應下, 拿着手機,把位置轉移到了外面大廳的座椅上。
還不湊巧, 出來時, 她跟那位跟蹤她的男人又碰上。
男人個子不比她高多少, 四肢細弱得跟只瘦猴似的, 穿着件寬松的深黑衛衣,遮掩住他羸弱的身軀,*T 卻遮不住他身上那股猥瑣氣質。
追溯到半小時之前, 被帶來派出所的途中。
他就一個勁地在警察面前裝作受害者的模樣,表明自己只是上前問個微信而已,卻沒想到被她不分青紅皂白地砸了腦袋, 甚至還指着腦袋上那丁點的破皮處, 不停地賣慘,試圖訛點醫藥費過來。
蔡莞冷冷地撇他眼, 嫌惡心, 又馬上把視線收回來。
走出來這段間隙, 蔡莞抓在掌心的手機滅了屏。
她輸了密碼, 重新打開來,界面還停在和許柏成的聊天界面上。
剛剛她忙着做筆錄,消息也都只是囫囵回着。
這會仔細一端詳,她不知道傳過來的信息是不是她理解的這個意思,可又覺得除了這個意思以外,好像也沒有其他可能的意思。
蔡莞謹慎地輸:【你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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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嗯。】
還真應了她的猜測。
蔡莞一半興奮,一半疑惑:【你怎麽過來了?】
許:【不是說了?】
睡不醒的蔡:【?】
許:【順路。】
對于這簡潔的兩個字,蔡莞有點捉摸不透。
這個“順路”是指順路過來看她眼?還是順路過來和她讨論游戲裏男朋友的問題?又或者是……覺得她身陷囹圄,順路過來幫忙?
耳邊嗡嗡嗡在響,
蔡莞看着手機上的時間,都快将近十二點了,他不會現在才從研究所出來吧。
工作到這麽晚,會不會太辛苦了……
蔡莞托着腮幫子想了半天,也沒個定論,最後幹脆放棄思索。
大晚上來派出所這事,蔡莞怕父母擔心,沒和他們提。這會,一個人在派出所百無聊賴地呆着,手機裏也沒其他人找她,她再次戳進許柏成的聊天界面。
想了想,她輸入:【你在走路嗎?】
許:【嗯。】
睡不醒的蔡:【那你先在原地停一下。】
許:【?】
直接忽視了他的問號,睡不醒的蔡:【停下來了嗎?】
現下,許柏成正往派出所方向走,看到手機上這條固執消息,步子還真停下來。
許:【嗯。】
睡不醒的蔡:【往後看。】
男人循着她的話照做。
映入眼眸的,不過路燈盞盞,和被光影拉成的影子罷了。
許:【嗯。】
睡不醒的蔡:【有人嗎?】
許:【沒人。】
睡不醒的蔡:【真沒人?】
許:【要不然拍張照片給你看?】
隔了幾分鐘。
睡不醒的蔡:【好。】
許柏成:“……”
不過,最後男人還是沒這麽做。
他嗤笑了聲,只跟那頭的人強調:【真沒人。】
睡不醒的蔡:【哦。】
睡不醒的蔡:【那就好。】
許:【怎麽了。】
睡不醒的蔡:【沒事。】
睡不醒的蔡:【你注意點就行。】
手機屏幕在黑暗中發着光。
看着最後兩行文字,許柏成唇角輕勾,似乎并不在意,沒再做任何回複,摁熄屏幕。
卻很快,在之後一段路上。男人還是停下腳步。
再次循着回頭,重新往身後仔細看了眼。
認真地在踐行小姑娘的叮囑。
派出所裏的*T 蔡莞給許柏成叮囑完,又想不出其他能聊的。
小姑娘煩惱地抓抓腦袋,不過想着他在走路,聊天容易分心,還是按捺住。
蔡莞給手機滅了屏,置放在一旁。人往椅子後邊坐,兩只手撐在座椅邊,低着頭,百無聊賴在看晃蕩在半空的腿。
她在想他是不是從研究所過來的,在想從研究所過來會經過哪些地方,在計算從那裏過來需要多久,也在……
想到最後,想到每個問題都想過了,也想到她估量時間,沒忍住擡了頭……
結果,熙熙攘攘中,壓根尋不到他。
不會是那話是騙她玩的吧。
不會那話只有她當真了吧。
不會……
可研究所過來也不遠啊。
怎麽會還沒到呢……
蔡莞再次低下腦袋,看兩條晃悠着的細長的腿。
忽的,嘈雜中,頭頂有好聽的,吊兒郎當的男聲落下來:“小姑娘,怎麽打人,打到派出所了?”
搖擺不定的情緒突然找到平衡點。
蔡莞立刻擡起頭,第一眼,就找到了想見的人。
高瘦修長的男人就站在她面前,背後是派出所攢動的人流,他習慣性地手抄在兜裏,穿得簡單随意,休閑深色外套,拉鏈拉到頂部,幾乎掩住他清瘦的下颚,模樣疏懶,卻很抓人。
如何形容當下的感覺呢。
就像是黯灰色的世界因為一個人的到來,倏然有了光的色彩。
蔡莞忍住嘴角波動的弧度:“你、你來了啊。”
男人抄兜的手拿出來:“嗯。”
她把旁邊座椅上的手機拿過來,給占上的位子騰給他,許柏成瞥了眼,很自然坐下來。
兩人不近不遠,隔着一個拳頭的距離。
先開啓的話題,還是他:“說說?”
蔡莞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
“怎麽打人,打到派出所了?”他扯着唇瓣,閑閑重複。
蔡莞哦聲,腮幫子鼓了鼓,還是照實說:“我從公司回家,發現有人跟了我好幾條路,後來他跟得更近了,手就搭到了我肩膀上,我一害怕,直接拿包去砸,然後沿街巡邏的警察就看到了。”
男人目光顯得沉靜:“有受傷嗎?”
蔡莞用手指了指腦袋:“他這裏,被我砸流血了。”
“……”
許柏成雙手抱胸,靠向椅背,無奈澄清道:“我問你呢。”
蔡莞搖頭:“我沒有。”
想到小姑娘平日裏馬虎的模樣,男人多問一句:“真的?”
蔡莞睜着圓眼與他對視……
一個“嗯”字在喉間卡了幾秒,最終痛下決心改了口:“好像也是有受傷的。”
許柏成:“哪呢?”
蔡莞咬着幹澀的唇,把手掌露給他看:“這裏。”
女孩皮膚白皙,就連掌心也是,紋路在燈下顯得清晰,只是這傷口,倒是一處也沒瞧見。
他再次:“哪呢?”
蔡莞當他沒眼睛,随手一指:“旁邊這裏,剛才你還沒來的時候,一直在流血。”
許柏成:“拿近點,我再看看。”
“……”
蔡莞不敢拿近了。
再拿近點,估計裝可憐*T 這茬就得被他戳穿了……
好在,這時候,另外一位當事人做完筆錄剛好走出來。
有民警跟着在兩位當事人間做着最後調解:“我們這邊已經把事情大概情況都了解清楚了,他呢,”民警指指猥瑣男,說道, “也不是在跟蹤你,是真的只想和你要個微信,結果就發生剛才誤會了,其實都是小事。”
顯然猥瑣男不滿此種說法,捂着腦袋抗議:“哪是小事啊,我現在頭疼得很,也不知道會不會成腦震蕩了。”
“怎麽會成腦震蕩?”民警狐疑地看他眼,“這小姑娘都瘦成這樣,哪來這麽大力氣?”
猥瑣男:“她力氣還不大?警察叔叔,要不然你站在這,讓她給你感受一下,感受一下,那樣打到底會不會成腦震蕩。”
“……”
調解他們這起糾紛的是一個四五十歲的警察大叔,看着樣子還挺和藹和親的。
可能是被猥瑣男的話煽動,警察看向蔡莞:“小姑娘,你力氣真有這麽大?”
蔡莞忙收回手,從位子上站起來,“沒、沒有啊……我平時喝飲料,連瓶蓋都擰不開的……”
警察大叔本就偏向蔡莞,聽了這論調心更偏了:“我就說吧,小姑娘哪來這麽大的力氣。”
猥瑣男仍不死心:“那她剛怎麽開的,我剛看她就開了一瓶礦泉水喝。”
“……”
警察大叔又把頭轉過去,剛要示意人解釋,突然注意到蔡莞身旁的人。
男人個子很高,站起來幾乎壓住頭頂的光,把臉側過來時,面容俊朗又清秀,五官是頂優秀,幾乎是他這大半輩子裏見過模樣生得最好的。
和這小姑娘站在一起,兩人更是般配得不得了。
被眼前養眼的畫面折服,警察大叔自己就磕了起來。
他沖蔡莞笑了笑,腦袋轉回去,對着另位當事人道:“她怎麽開的?你沒看到人家男朋友在嗎?當然是人家男朋友給她開的呀!”
猥瑣男:“……”
警察大叔繼續不滿:“你一個大男人,被小姑娘就打了那麽幾下,至于痛成這樣?你是不是還在想怎麽要人家微信啊?”
“……”
警察大叔說得自己都氣了,把手在胸前一抱,“行,那你去問問她男朋友,看看她男朋友同不同意!”
“……”
話音落下,場面靜默一秒。
聽着這話,蔡莞終于明白過來方才警察大叔那笑是什麽意思了。
她尴尬地抿了抿唇,解釋還是不解釋的念頭,在腦海中搖擺不定,也不自主地偏過頭去,卻偏偏,在半空中與許柏成的目光撞了個滿懷。
心跟着胡亂跳動好幾下。
砰砰砰。
莫名其妙的,怎麽感覺。
那個被她捂在心裏的秘密。
好像已經被人輕而易舉挖了出來。
她的視線還停在原位,睫毛輕顫的瞬間,男人落下的目光先轉走。
她擡着下巴,只看到燈下,男人的膚色冷白透光,鋒利的喉結一滾,而後就聽見耳畔有幾個清晰的字眼擦過去,語氣格*T 外自然的:“這個——”
“還真同意不了。”
蔡莞:“……”
心又是一陣的小鹿亂撞。
警察大叔:“聽清楚了吧,人家男朋友都說了不同意,你要是再這個樣子,我就覺得就是你在騷擾人家了啊。”
猥瑣男被噎得沒了話音。
最後,還是警察大叔充當的和事老角色:“行了行了,本來就不是什麽大事,你想要年輕小姑娘的微信也不是錯,但是你要,也得挑個沒有男朋友的吧。”
“對吧,小姑娘。”警察大叔順帶誇人,“說實話,你和你男朋友真挺配的!”
“……”
也不知道是被什麽刺激的,那種緊張感似乎漸漸消散開。
下一秒,蔡莞也相當配合地點起頭來,鬼使神差來了句:“是,好多人都這麽說。”
在警察大叔的偏愛之下,蔡莞很快就從派出所出來了。
此時已經淩晨過半,夜幕幽深得似乎連路邊暖黃的燈都失去了作用。空曠大街上,時不時有幾輛車飛馳而過,帶起陣陣轟鳴。
前頭是正在倒數的紅燈,兩人就停在斑馬線之前。
氣氛帶着點詭異的安靜,秋日的寒風迎面而來,一個勁地往衣服裏鑽,吹得人越發清醒。
蔡莞把手往衛衣衣袖裏縮了縮。
也還是沒忍住,把腦袋小心翼翼地往男人方向偏了過去,只是不料,恰好就對上許柏成掠過來的目光。
像是守株待兔那般。
他的瞳眸在漆夜下似是被覆上一層暗影,染着無盡的深情。
蔡莞緊緊地摳了下藏在衣袖裏的手指,沒有避開視線,盡量顯得自然。
頓了下,她占據主動權:“你看我幹什麽?”
男人的反應倒是比她淡然得多,懶懶散散道:“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好像是這個道理……
不過,蔡莞還是不甘示弱:“那也是你先看得我。”
許柏成嗯了聲,“是我先看得你。”
如此幹脆的承認,蔡莞讷讷:“你幹嘛看我?”
許柏成沖她笑了下,唇角的弧度不甚明朗,拖腔帶調地:“我看看……”
蔡莞等不到後話:“什麽?”
許柏成:“除了你以外,還有哪些人也說過我們挺配的。”
“……”
話音落下,空氣都跟着凝固幾分。
完了,蔡莞是現在終于是想明白了。
到底為什麽從派出所出來之後,兩人之間氣氛會怪成這樣了。
猶豫幾秒,她把鍋抛回去:“那還不是你先說的?”
許柏成:“我說什麽了?”
“……”蔡莞看不出他是不是在裝傻,“你先胡亂承認的是我男朋友啊,而且……”
“嗯?”
“你還把我男朋友該說的話都搶完了。”
“……”
借着微弱的燈光,許柏成又瞅了眼人。
女孩低垂眉眼,整張小臉皺得緊緊巴巴的,看起來像是被他占了莫大的便宜,很不開心的模樣。
男人笑:“那我給你男朋友道歉?”
蔡莞不情不願地瞥他眼,剛打算回絕,卻聽見男人作對似的補了句:“哦,對。現*T 實裏——”
“……”
“你也沒男朋友。”
“……”
這陰陽怪氣的語氣……還真是讓人……冒火。
前方的紅燈剩下最後一秒,切換成綠燈時,蔡莞看也沒看人,直接就大闊步往前了。
這走路的姿勢似乎是要甩掉身旁的人,不過男人身高腿長,不過幾步,就又與她并排。
兩人過了馬路。
許柏成看她這架勢:“生氣了啊?”
“……”
見人不說話,他又問:“我這麽大晚上來幫你,你就沒一句感激的話?”
“……”
蔡莞還是沒理他。
派出所離公寓的距離不遠,眼下過了前頭馬路,再過兩條街就能到。
只不過夜晚的天似乎沒個定性,昨夜停掉的雨,在這會又開始紛紛揚揚地落下來,雨水如細絲般拂過女孩嬌嫩的臉龐,沾着明顯的涼意。
隔了些距離的馬路對岸已經是綠燈在倒數。
十秒,九秒,八秒……
她加緊步子往前走,卻感覺身後突然被扯了下,還沒反應過來,衛衣後頭的帽子就已經被扣到了頭上,帶着只手的重量壓下來。
堪堪遮到眉眼的位置,也把飄下來的雨阻隔開來。
蔡莞轉過一半的頭頓住了,心跳亂得不行。
想說的話被卡在喉嚨裏,這時候,前方有輛車轉彎過來,刺眼的車燈晃過來。她一低頭,就看到了身側那只垂挂下來的手。
男人手指修長好看,往上清瘦的腕骨被光映得突出,無意識地挑動着人的神經。
再掀起眼皮時,綠燈只剩下十秒。
毫無顧忌地,蔡莞就把手伸了過去,男人的手腕被女孩緊握在掌心。
即使包不住,卻還是抓得很牢。
馬路邊的那排車燈連成線,照着黑夜中飛揚的雨絲。
從斑馬線的這一頭到另一頭。
她拉着他,在跑。
漸大的雨水似乎在衣服各處都留下來了痕跡。
外頭的天太黑看不清,一跑進公寓樓裏就全露出了馬腳。
蔡莞今天穿的是件嫩粉色的衛衣,雨水在上頭洇開深淺不一的水漬。
再去看眼前男人,許柏成身上深色外套倒是看不出什麽變化,只是他的短發顯然沾了濕意,濕漉漉地耷拉下來,遮住寬闊的前額,卻未顯半分狼狽。
兩人從電梯裏一前一後出來。
蔡莞邊走邊在包裏掏鑰匙,從電梯口開始,一直找到家門口。
明明出門前确定過放進來的,怎麽會不見呢?
蔡莞不氣餒地又找了一遍。
許柏成跟在她後頭出來,動作迅速地倒已經把自家的門開好了。他半倚在門邊,看着對門還杵着的人:“鑰匙,又忘在家裏了?”
“……”
蔡莞轉過身,沖着他搖了搖頭:“沒有。”
沒等他開口,她又不太好意思地補了句:“但應該差不多。”
“……”
許柏成:“怎麽。”
她站在原地,聲音悶悶地:“我感覺……可能是打人的時候,包的拉鏈沒拉好,掉出去了……”
男人手跟着閑散地抱在胸前,帶着點事不關己的意味:“那你要怎*T 麽辦呢?”
蔡莞咬着唇瓣,在斟酌:“我打電話給開鎖師傅吧。”
許柏成:“行。”
蔡莞去兜裏摸手機,動作又頓住了。
許柏成看她的反應:“又怎麽。”
蔡莞:“這麽晚了,開鎖師傅肯定下班了。”
男人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也是,都要淩晨一點了。”
“……”
她又想了個對策:“要不然我去住酒店吧。”
下一秒,她又自己給推翻了:“不行,我也沒帶身份證。”
“……”
蔡莞無可奈何地鼓了鼓腮幫子。
此時,她還沒把腦袋上的衛衣帽子摘下來,衣料包着整張臉,稍長的帽沿挂下來。
女孩掀起眼皮,落在男人身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前延伸。
延伸到……他的身後。
許柏成:“想出來了麽?”
蔡莞條件反射性地搖頭,卻在片刻後,改成點頭:“有點思路了。”
“說說。”
“……”
她遲疑了下,帶着無辜看他:“但需要你的配合。”
許柏成:“?”
“就是……”蔡莞隔着衣料撓頭,“你能不能借一下你家……給我過個夜?”
“……”
安靜幾秒。
樓道間的燈似乎因為電流不穩的緣故,忽的暗了一個度下來,
昏眛的光線籠罩在對門男人的臉上,神情并不明朗,卻依舊能看到他輕輕眯了眯眼。稍頓,像是沒聽清楚她說的話,拖長尾音道:“嗯?誰家?”
作者有話說:
老許:哦,我家。
嘿嘿嘿,預告,下章菜菜到某人家過夜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