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我家的

衛生間內, 蔡莞開了水龍頭,給手仔細地打上肥皂,就着水搓出的綿密泡沫,把每根指節都翻來覆去地, 覆來翻去地進行沖洗。

等到終于關掉水龍頭, 是在十多分鐘後。

客廳裏的燈已經完全被打開, 能看到原本拿來給她蓋的那條毛毯被收整到一旁。

明亮光線映着沙發上的男人, 許柏成仍坐在原處, 身上衣物一絲不茍,低頭弓身的姿态也随意, 手裏正剝着的是從茶幾上撈過的橘子,一下又一下, 動作緩而慢。

蔡莞走過去, 不受控制地盯上他骨節分明的手指。

想到的是不*T  久之前, 他正用這雙手, 包裹住她的手,然後做的那些事……

大腦轟得炸開,是想逃跑。

可這會人已經到他跟前, 這樣做未免顯得她太慫,太沒經驗,蔡莞姑且只好硬着頭皮在他身旁坐下來, 努力表現出一副更淡然的模樣。

一瓣橘子喂到她嘴邊, 橘絡被剝得幹幹淨淨。

蔡莞頓了下,還是就着他的手吃下去。

“甜嗎?”他問。

酸甜的汁水融于唇齒間, 她嚼咽完給他答案:“還行。”

他也塞了一瓣進自己嘴裏:“那再吃點?”

“嗯。”

就這樣, 兩人解決完了這個橘子。

許柏成把手裏的果皮丢進垃圾桶, 俯身又從茶幾上的袋子裏揀了個個頭偏大的, 循環重複起方才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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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莞偏頭看他眼:“你餓了?”

“有點。”他沒隐瞞。

“沒吃晚餐?”

“吃得比較早。”

蔡莞悻悻地哦了聲,起身把餐桌上的那只漢堡袋拿過來,這是她晚上點的外賣。

“你吃這個。”她遞給他。

“專門給我留的?”

“嗯。”

男人拆開外頭包裹的隔油紙,看着眼底那只漢堡驀然笑了。

“怎麽少了幾口。”他問她。

确實少了她吃掉的那麽幾口,可樂薯條解決完,漢堡又啃上幾口,差不多就飽了,剩下的本來打算是餓了再次,沒想到一覺睡得那麽晚……

她淡淡嗯聲。

許柏成:“那還騙我說是專門給人留的?”

“又沒騙你。”

“嗯?”

“那我吃過的,總不能留給別人吧。”

“……”

說得還挺有道理。

許柏成扯了扯唇瓣,倒也不太介意漢堡上缺失的那幾口,就着她吃過的地方咬下去。

漢堡個頭不大,牛肉餡的,因為冷了的關系,味道稍有影響,不過,還是很好吃。

幾口解決完,他一邊收拾垃圾,一邊問她:“打算明天回去?”

蔡莞:“嗯,後天得實習。”

許柏成:“車票買了?”

她點點頭,“下午四點五十二。”

“那我送你。”

“你沒事?”

“沒事。”他說,“導師給了假,明天一天。”

“哦。”

希望他的導師是個君子,不要出爾反爾……

蔡莞朝他的方向挪過去,把頭枕上他肩膀,許柏成也自然擡手,揉揉她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兩人就這樣互相靠着,什麽話也沒再說。

安靜中,思緒最容易蔓延擴散。

好半晌。

蔡莞借着餘光窺測他,抿了抿唇,還是主動問了:“剛才……你感覺怎麽樣?”

“剛才?”

“就,”她頓了下,挑明道,“剛才你抓着我做的那事。”

小姑娘表情挺淡定,就是微顫的話音出賣了她的情緒。

他無聲笑,給她答案,“還可以。”

“和你平時比呢?”

“和我平時比?”他靜默片刻,想了想,“這個比不了。”

“?”

“畢竟小姑娘也不能幫着五天五夜。”

“……”

蔡莞再次想起那段被他聽到的語音,後悔主動跟他提起了這個話題。

“都是我胡說的。”她被迫跟他澄清。*T

他看她緊張的模樣:“所以,經常在外面這麽說人?”

“……”

也不算經常,就是最近有點經常……

見她回避目光保持沉默,許柏成手伸過去,再次尋到她的那只,五指在指縫間交疊,再是穩穩扣住。

“經常這麽說也行,五天五夜也沒事,別人覺得慘更沒關系。”

他如此說着,而後把那只壓在掌心下的手往自己這帶,帶到某處,也停在某處,稍頓,慢條斯理地補上了後半句:“反正——”

“我這裏只你一個人的,小姑娘要怎麽樣都行。”

這一晚兩人在沙發上聊到很晚。

挂在夜幕上朗照的月亮都有了倦意,悄聲密語的情人卻還是樂不思蜀。

蔡莞躺進被窩睡着已經是淩晨三點多,可為了能和許柏成多呆上一會,她晚上入睡前還是特意調了鬧鐘,第二天早上她沒貪睡,也沒賴床,八點多就拉上他去吃早餐了。

這天沒有特定的約會安排,兩人就是簡簡單單呆在一塊。

吃過早餐回公寓,他拿筆記本在看課題資料,她就坐他旁邊玩手機游戲,安安靜靜的,最多幾句話,也都是關于類似現在幾點了這樣的問題而已。

茶幾上是他昨晚連同水果一塊買回來的零食,一大袋子,各種樣式的都有。

偶爾她會拆出幾包來吃,吃到好吃的會喂給他,吃到自己不喜歡的,也會讓他幫着解決,許柏成平日裏沒有吃零食這樣的習慣,這會倒也是照單全收。

他注意着小姑娘愛吃哪樣,不愛吃哪樣,想着的是以後該買哪些,不該買哪些。

吃着吃着,零食填滿了半個胃。

午餐被擱置到兩點,兩人去的是昨天那家味道不錯的面店,點的也和昨天一樣。

蔡莞吃了兩份蛋白,其中一份是許柏成的,這家店的分量多,面條實在吃不完,也是許柏成接過來吃完的。

男人吃東西不比女孩子講究,他把她的那碗放到自己面前,在裏頭撈了幾筷子,很快混着熱乎乎的湯水,這碗面就見了底。

她側目看他。

想要是以每餐這樣的标準一直下去,他肯定是會被自己養得很胖很胖……

那到時候可能就沒現在好看了?那依照自己這樣顏控的尿性,會不會直接就踹了他?

可這樣不就和那些因為妻子懷孕身材走樣而變心的男人,沒什麽區別了。

蔡莞瞬間覺得自己好過分,好殘忍,也好無情。

畢竟,昨天她還在叮囑過他要多吃點的……

她半撐着下巴,努力在說服自己去接受那個胖版的許柏成。

可說服到一半,她才發現其實哪需要說服啊,她今天下午就得走了,他哪有可能每餐都是這個标準一直下去……

突然地,那種熟悉的依戀情緒再次翻湧上來。

今天一天,到現在為止,都不知道是第幾回了。

她手肘撐在他提前擦過的桌上,默了好半晌,終于開口:“現在幾點了?”

“快三點”

“具體是幾點。”

他仔細看*T  牆上挂着的鐘:“兩點五十七分。”

“哦。”

吃完,兩人起身又回了公寓。

接近車票上的時間點,公寓離高鐵站不近,兩人打算提早一小時就出門。許柏成陪着她在一塊整理行李。

小姑娘動作慢騰騰的,把自己帶來的化妝品裝好,又拿上包繞到床尾,去整理前晚和昨晚換下來的衣服。

東西不多,卻也收拾了好久。

等到終于理完,她又問他:“幾點了?”

他拿手機看時間:“三點四十二。”

“哦。”

蔡莞:“那現在去高鐵站?”

“嗯,差不多。”

“哦。”

許柏成朝她伸出手,她把背包遞給他,男人把包換另一只去拎,這只手用來牽她。

兩人下樓,車子是許柏成用手機叫的,已經在路邊等着。這會,還沒到下班的高峰期,就算遇到紅燈也沒堵車,車子一路在道路上疾馳,暢通無阻。

途中,蔡莞趴在車窗上,看外頭一閃而過的景色。

她又問他:“現在幾點了。”

男人直接給了她想要的答案,具體時間:“四點零五分。”

“哦。”

這聲“哦”,音量是一次比一次輕。

這次最輕。

許柏成看出她心思,沒說話,只是拿手搭在她手上,握着,也是牽着。

一直到下車,兩人都沒再說話。

高鐵進站口的旁邊是取票處,蔡莞有身份證,不取票也一樣可以進站,可到底還是先去了那裏,把票取出來。

上頭是明晃晃的時間,四點五十二分。

最後一次。

她在進站口邊上一處人不多的地方,問他:“現在幾點了?”

“四點二十六。”他答。

“……哦。”

兩人站的這處是風口,三月春風偏柔和,可風一旦大起來,吹着就沒那麽舒服了。

許柏成把自己和她調了位置,用身體給她擋住風。

“是不是舍不得?”他看她在看手裏的車票,握得緊了,票面都隐隐有痕跡。

她沒說話,只是眉頭微微蹙了下。

“那抱一下?”

蔡莞還是沒說話,掀起眼皮看他眼,之後,就這樣被抱進他的懷抱裏。

捏着車票的那雙手還沒放下來,橫亘在兩人之間,車票被擠得變了形。她默默地把手抽出來,車票塞進口袋裏,而後隔着幾層衣料,環住他的後腰。

“會想我嗎?”他如此問。

她頭埋在他衣服裏,沒吭聲。

他感受到被抱得更緊的腰際,“想的話,那給我打電話?”

還是沒吭聲。

又被抱得緊了些,他笑,“不想的話,那我給小姑娘打電話?”

“……”

就這樣簡單地抱了許久,時間離檢票點越來越近。

直到不得不分開的時候,她感覺身前的人有了動靜,她以為他是要自己從他懷裏出來的意思,她要動,可被他先一步按住,緊跟着耳朵上有他手的觸感。

“還有話想和我說嗎?”他的聲音在問。

似乎并不是等她回答的意思,她把頭從他衣服裏擡起,直直看他,餘光中是他手在她耳朵上作為,似乎能猜*T  出是在幹什麽。

貼在耳邊傳來的是熟悉的前奏。

昨天傍晚,兩人依偎在一起聽過的那首歌。

這次不再是無限耳機,是一根線,連着兩個人。

慢慢地,來到第四十八秒——

“讓我靠着你的臂胳”

“流露我熱愛心底說話”

“孕育美麗溫馨愛意”

“做夢都是你”

這是她昨天想和他說的,他聽得情真意切。

當時是在車上,她還在他身旁,可這會,是在到處都是離別的高鐵站,往來熙熙,不久後,他也要送眼前的她離開這座城市。

這個為了他生日,專門請假,前天從別地趕過來的小姑娘。

這個為了跟他談戀愛,不顧忙碌,頻繁往返于兩座城市的小姑娘。

這個就算是離別,情緒最是戀戀不舍時,也只字不言的小姑娘。

這個,他心愛的,小姑娘。

昨天傍晚,他聽着歌,看着車窗外的繁華夜景,想告訴她的是“我也是”。當時覺得還挺浪漫,可這會想想,卻實在覺得太沒分量。

有那麽一個姑娘迢迢千裏,為他而來,不在乎他每月收入的菲薄,不介意他複雜難纏的身世背景,心裏明明很怕剛在一起就異地,可他說試試,她也就跟他試了……

從始至終,她認的只有,也唯有他這樣一個人。

許柏成,你該好好想想,如何對人家姑娘。

一句“我也是”太輕也太虛,可有什麽是重的實的,他又暫時沒想到。

男人低頭看着懷裏的姑娘,良久。

他把她藏進敞着的衣服外套裏,在無人注意時吻上她的唇,很輕的一下,在循環的輕柔情歌裏,他這樣對她說。

“那以後,都換我去找你,好不好?”

算是一個承諾。

他許給她的。

高鐵上,嘈雜吵嚷人聲填充滿車廂。

蔡莞找到車票上的座位,坐下,從包裏拿出耳機,繼續循環方才兩人一起聽的那首歌。

她一邊聽着,一邊在回許柏成的消息。

她告訴他自己上車了,那頭放心下來,這才打車回去。

單純就是平平常常的內容,可和喜歡的人聊,感覺總是微妙的不同。

高鐵駛過一段隧道,信號不好,下一條消息有延遲。

X:【下周末我去找你。】

蔡莞第一反應:【你不是還在忙課題?】

能抽得出身來?

X:【這周課題能結束,周末沒事。】

睡不醒的蔡:【那你要是這周結束不了呢。】

X:【不會。】

X:【簡單的收尾工作。】

睡不醒的蔡:【哦。】

隔了幾秒。

睡不醒的蔡:【那結束了,不是也還會有新的麽。】

X:【沒那麽快。】

那……似乎想不出來還有什麽可以顧慮的了。

當下又是一條隧道,消息不容易發出去,借着間隙,蔡莞把手機反扣到身上,低頭,在想離別時他的話,在想下周末兩人的見面,而後,唇瓣不知不覺就彎了起來。

分開的想念被漸漸沖淡,心裏像是被抹了蜜……

這條隧道很長,半晌手邊黯淡了的窗戶才重新有了*T  日光。

她把手機屏幕擺正回來,還是冷淡的那個字:【哦。】

X:【還有什麽想問的?】

睡不醒的蔡:【沒了。】

X:【那剛才怎麽回得這麽慢?】

蔡莞正在給他解釋隧道的客觀緣由,還沒等她編輯好,他的下一條已經過來。

X:【在偷笑?】

蔡莞:“……”

不想回了。

怎麽什麽都被他猜得那麽準。

三個半小時的動車,蔡莞跟他聊了半小時,其餘時間全在補昨晚的覺。

周圍有小孩吵鬧的聲響,睡得不太穩當,半夢半醒着到下了車。到站後,她上了許柏成給她叫好的計程車,進到家門,她給他報平安,他的消息也很快回過來。

兩人短暫地聊了會。

蔡莞把手機擱置到旁邊去,突然想去摸摸心口的位置。

那裏,好像空落落的。

是每回與他暫時分別都會有的感受,什麽時候感觸最深?

當下,這一刻,踏上腳下這片沒有他的土地時最為深刻。

不舍,依戀,悵然……各種情緒在回程途中被反複咀嚼消解,其實這會已經不剩多少了,可正因為如此,所以才顯得那麽空,那麽空。

想把空掉的這處填上,想把思念裏的那個人找回來,可一擡頭,她才發現兩人之間隔着遙遠的路途,隔着始終會有的下一次分別,隔着貪婪的、怎麽也不滿足的念想,想見你,想下一秒就見到你,更想一直見到你……

怎麽辦呢?

蔡莞把桌上的手機抽回來,給他發消息。

睡不醒的蔡:【你說你下周來找我,那具體是下周什麽時候?】

她又傲嬌地補了句:【我得看看我有沒有空。】

X:【下周五晚上來。】

X:【小姑娘看看有空麽。】

刻意的幾秒。

睡不醒的蔡:【有吧。】

X:【那到時候,來車站接男朋友?】

睡不醒的蔡:【你自己不能來?】

X:【能。】

X:【可小姑娘總不能閑着。】

睡不醒的蔡:【……】

後來的大多數,都是許柏成來榮城找的蔡莞。

也有那麽幾次,是蔡莞怕他如此奔波于兩座城市,分身乏術,沒提前告知,直接去了北都找他。

兩人見面的時間不會太長,偶爾一整個周末,大多也就短暫十幾個小時。

他們一塊吃飯,一塊聊天,一塊看電影,填補着普通情侶日常會做的那些事,聯絡着沒有因為視頻聊天而生分的感情。

可每回分別時,還是照樣會琢磨,怎麽才剛見上面,就又要分開了,那下一回的見面,又是什麽時候,是他來找她,還是她來找他呢?

有時也覺得如此挺折騰人。

可再想想,如若不這樣,那估計更折騰人。

前者是舟車勞頓的體能消耗,後者是思念成疾的精神消耗,哪種更消磨人,一目了然。

就這樣,一直到了六月中旬。

蔡莞迎來畢業季,這是最後這學期裏最繁忙的時刻,各種事宜堆積在一塊,學校的、實習公司的,她隔三差五地來回,忙得團團轉*T  。

等到論文答辯結束、拿到畢業證,也終于在這個轉折點,成功轉正實習公司,不用再愁找工作的事,她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七月末,蔡莞轉正的第一月。

上頭領導把她調進了另外一個組裏,去填補那個剛辭職員工的職位空缺。也為了工作方便,她的工位發生變化,周圍換成了一圈陌生的同事。

這組裏,除了她以外,就只有王友雯也是同期轉正的。

兩人先前不在一個組,沒打過太多交道,不太認識,最近挨得近了,也熟悉不少。

這家傳媒公司的工作氣氛是偏活躍那挂的。

尤其是接近下班的時間點,好些提早完成工作的同事交頭接耳幾句,躍躍欲試準備離開。

蔡莞今天也結束得早,她早就收拾完東西,一邊用手圈着日歷上下個月的十二號在看,一邊聽着附近的聊天。

起頭的是章姐。

她在公司呆了很多年,工作時候嚴肅認真,私底下又是另一副為人親和的模樣,和不少同事的關系都不錯。

當下,被八卦蔡莞旁邊工位的王友雯。

章姐笑嘻嘻地跟她求證,昨天下班來樓下接她的那個帥哥,是不是她男朋友。

王友雯性格比較內斂,這會被人如此直白地問,一張臉紅透了,腼腆地點了點頭。

章姐笑成花:“那今天還來?一會介紹介紹?”

王友雯搖頭:“今天不來接我了,他去外地了。”

章姐:“出差?”

“是在那工作。”

章姐皺了下眉頭:“那你們不是得異地了?”

王友雯嗯聲,“也沒事,反正都習慣了。”

“那你們談了幾年?”

“六年,四年異地。”她不太好意思,“高二那會在一起的,大學去了不同城市。”

眼下,她說話的表情是那種純情小女生戀愛時特有的,估摸着這場戀愛談得應該挺甜。

“早戀啊,”陳姐逗她,“不過,想想也挺好,不像我啊,學生時代那會就讀書了……”

之後就是陳姐有關自己青春的有感而發,幾句而已,很快時間來到下班的點。

蔡莞和同組同事閑聊着一塊走出公司,在人潮擁擠的地鐵口分道揚镳。

她上了地鐵一號線,是要去醫院。

這段時間,母親身體情況漸漸好轉,主治醫生正在部署二次手術計劃。蔡莞也只要每天工作結束,就會過去陪她聊天,順便在蹭上幾口父親給母親準備的營養餐。

這天晚上,蔡莞在病房呆到十點,蔡靖安開車把她帶回去。

她坐在副駕駛看手機,發現幾分鐘前許柏成給她回的消息。

X:【?】

往前,上面一條是在三個多小時前,她在地鐵裏給他撤回的消息。

當時她念着的是王友雯的話。在想她和他有沒有可能也會談個四年的異地戀;在想如果兩人高中讀的是同一所中學,提前碰上了,又會是怎樣的一番人生際遇;在想他那樣一個人,會不會因為她早戀……

于是她就這樣大大咧咧問了。

可再*T  一擡頭。

望着車廂頂部白亮的燈光,思緒被緩緩撥開。

不會,這是她自己給出的答案。

那會的他,失去至親之人,正經歷着人生最消沉的時刻,背負着最深沉的痛楚,也因為養母的言詞而被迫帶上枷鎖,活在愧疚與歉意之中,長久不能完全釋然。

無疑,他與兒女情長将會背道而馳。

就像,那段她默默戀上他的日子,男人始終沒給出她想要的回應,她也只能把各種心酸苦楚,嚼碎了往肚子裏咽。

即便如此。

她……卻還是願意更早一點遇上他。

她想更早認識他,想更早喜歡上他,也想更早陪他走過這片陰霾。

可能她會做很多很多笨拙的事。

會像最初戀上他,苦于不能大方稱人帥哥,而後親歷各種社死場面。

也會像下起滂沱大雨的那天,奮不顧身舉起傘,替他擋住所有吹來的風雨。

更會像與消失幾天的他在公寓樓道再見的那晚,用無數次努力考出的亮眼分數,叫他替自己開心。

也是哄他開心。

暗戀中的人,總是小心翼翼,又無所畏懼,總是不計成本,又不較回報。

也總是——

你眉頭開了,所以我笑了。

你眼睛紅了,我的天灰了。

一切情緒随你而起伏。

所以那時,她想了又想,最終還是把消息撤回了。

她不想讓他再記起那時候的事,不想讓他不開心。

車窗外的霓虹風景在倒流,蔡莞打字給他回。

睡不醒的蔡:【發錯了就撤回了。】

睡不醒的蔡:【你才下班?】

X:【嗯。】

X;【研究所剛出來,在回公寓的路上。】

睡不醒的蔡:【哦。】

睡不醒的蔡:【那我不跟你聊了,你仔細看路,小心點。】

X:【嗯,知道。】

X:【到家給你消息。】

睡不醒的蔡:【哦。】

許柏成站在斑馬線的紅燈對面,聽着她的話把手機收進了兜裏。

他望着不遠處紅燈的倒數,慢慢地在腦海裏描摹勾畫着聊天那頭小姑娘的模樣。

七月末天氣熱了,日頭也跟着大了,今天她穿的會是怎樣顏色的衣服,是短袖又還會是裙子呢,是曬黑點了,又或是還跟以前一樣皮膚白白的……

很快,紅燈成了綠燈,他邁開步子往前。

腦袋還在想。

他其實覺得小姑娘怎樣都行,怎樣都好看。

可就是忍不住,還在想。

男人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不知不覺就加快了腳步。

從研究所到公寓的這段路很近,許柏成乘着電梯上樓,總共不過十五分鐘。

電梯叮的一聲,門開了。

今晚還算不錯的心情被眼前突然出現的人攪得一幹二淨。

王箐就站在那條狹小的樓道間,背着包抱胸正在等他。

這段時間以來,數不清多少次。

自從被她知道了他住在這裏以後,自從她現任的兒子腿腳痊愈出院,她不用再費心費力照顧以後,她終于有了空閑,不再拘泥于打電話的方式,而是直接來這堵他。

她知道那個女孩已經搬走了*T  ,也知道現在這戶是許柏成租着。

“你是還要繼續賴在這嗎?”這是她質問他的第一句。

前路被擋去,男人毫無溫度的目光不得不短暫在眼前女人身上停了下,

他不搭話,半秒,步子往旁邊挪,繞過她,拿鑰匙徑直開門。

被漠視的滋味,宛如火上澆油。

王箐很快跟上他,手也握上門把,制止他進門:“說話,是不是還要繼續賴在這?”

答案已經很明了了,再回答沒有任何必要。

許柏成沒理會,鑰匙繼續在轉動。

樓道只留下一片死寂。

很快鑰匙解了鎖芯,是門要被打開,身旁女人見勢手往裏用力一抵,又給它重新合上,如此僵持,實在沒法進屋。

許柏成松了手,從兜裏拿手機準備找公寓的安保人員。

女人察覺出來,想要伸手去搶,可惜身高的差距擺在眼前,不動手就已經知道結果。

最後只能輕蔑扯扯唇瓣,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許柏成,你就算找人把我弄走了也沒用,你住在這裏,你自己心裏那關過的去嗎?”

男人沒理會,手在撥電話。

“你過不去!”她如此篤定地給他下判斷。

“……”

“是你!”她指着他說,“是你去參加的競賽,是讓他出的車禍,是你害死了我爸,我一次一次讓你搬走,你一次一次非要賴在這裏,我不管你是出于愧疚還是其他情感,你就不覺得這樣我爸連走都走得不安寧嗎!”

……

嘟聲響了幾回才接起。許柏成在她的咆哮聲中三言兩語把情況說清楚,保安領會到意思說馬上過來。

挂斷電話,女人的話還是沒停。

當下的情形,宛若回到好幾年前,她也是這樣偏頗地把所有罪責都強加于他。

時間好像不曾在她身上留下蹤影。

她始終被困在多年前的那場失意婚姻中,始終被怨恨助長了心魔,始終需要那麽一個人,來發洩積攢下來的苦楚與仇恨……

而他,就是那個人。

幾年前,他還是個不經人事的少年,不清楚她為何會這樣。

可現在,他想自己或許已經知道了。

樓道的黯淡光線下,許柏成迎着女人冷淡又偏激的目光看過去。他個子生得高,此時視線相碰有種居高臨下的意味。

他注視着她,唇瓣輕勾,不是笑,是譏諷。

而後,他在她的咒罵終于停下的間隙裏,淡淡開了口:“既然你這麽在意,那當初為什麽還要把這裏的公寓賣了?”

作者有話說:

你眉頭開了,所以我笑了。

你眼睛紅了,我的天灰了。——《你快樂所以我快樂》王菲

敲喜歡這首歌的旋律和歌詞

ps:提要也可以當做諧音梗理解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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