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意外之喜

賀撥蕊略微加重的腳步聲通常是可以叫醒煜珣的,但今天煜珣卻沒有醒。賀撥蕊輕輕推了推床上熟睡的人,見人不醒,便俯身低聲喚道:“殿下,殿下醒醒,殿下快醒醒。”

依舊沒有反應,賀撥蕊一下子慌了,她把面朝裏面熟睡的煜珣小心的板了過來,這才發現煜珣原本白皙的面龐竟紅似煙霞,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将碎發黏在了一起,伸手一摸,燙得厲害,竟是發燒了。「三月冰雪剛退的天氣,雖然不再寒冷,但夜裏也是凍人的很。一夜奔走救人,頭發沒幹衣服也沒穿暖就跑到正殿去受氣,受了傷不趕緊包紮不說,反而先去處理別人的事情,一通折騰,本來身體底子就差,不病才怪。」賀撥蕊現在心裏極其懊惱,「自己該給他準備驅寒的姜湯的,怎麽就給忘了呢!」

“蕊兒,出什麽事情了?”

賀撥蕊正想着,不料煜珣竟然醒了,她慌亂的收拾起眼中的懊惱,猶豫的看着煜珣。

“怎麽了?是我哥回來了還是焓琦又來了?或者我父皇叫我過去?”

“殿下發燒了。”

“哦,那你去禦醫那兒拿些退燒藥就是了,叫我幹嘛?我再睡會兒。除了剛剛我說的那三件,別的事,別叫我。”說罷,煜珣翻身要睡,賀撥蕊忙攔住了他,支支吾吾的說:“殿下,那個,那個……”煜珣無力的睜着眼睛,等着她的下文。這時,蘭馨推門進來,沖煜珣一個萬福,道:“啓禀太子殿下,李公公在外堂催了,還望殿下能稍快些。”

“大膽,太子殿下面前怎能如此無禮!”賀撥蕊一下急了,她看着燒的有些迷糊的煜珣,心裏說不出的疼。

煜珣輕嘆,“蕊兒莫怪蘭馨,是我起晚了。蘭馨你去告訴李公公,我這就過去。”

蘭馨應聲退下,煜珣看着一臉委屈帶輕怒的賀撥蕊,用力支起身子,“蕊兒,幫我換衣服。”

“殿下還病着呢。”賀撥蕊撅着嘴扶起煜珣。

煜珣伸手刮了下賀撥蕊高挺的鼻子,寵溺的笑道:“就你護短。快點吧,惹怒了我父皇,咱們都沒好日子過。”

賀撥蕊極不情願的給煜珣穿戴整齊,眼中早已閃出了淚。煜珣不忍,便道:“我發燒不是常事嘛,別太擔心了。蕊兒,你聽好。”

見煜珣一臉正經,賀撥蕊也鄭重的點了點頭,只聽他道:“你去禦醫院給我拿藥的時候不許他們放苦莢草。”

“啊?那個苦莢草退燒最管用了,怎麽可以不放?”

“不管,你去想辦法,反正苦的話我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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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哦,對了,一會兒我哥就會過來,你掐着時辰,如果一個時辰後我還沒回來,你就讓我哥去找我。”賀撥蕊點頭稱是。煜珣轉身打開屋門,走了出去。

來傳旨的李公公早就等的不耐煩了,但見煜珣出來,勉強堆起笑臉對他施了一禮,道:“殿下金安。”

“公公久等了。敢問父皇找我何事?”

“聖上的意思,我個做奴才的哪裏曉得。殿下還是趕緊随我前往春滿宮面聖要緊。”

煜珣也知道從這個人嘴裏探不出什麽口風,也沒再多說什麽,就随他趕去了春滿宮。

春滿宮是嘯胤皇帝與妃嫔嬉鬧的地方,偌大的宮院供人休息的地方少,玩的地方多。煜珣到的時候嘯胤皇帝正坐在軟榻上抱着剛進宮的錢美人嬉鬧,他見煜珣進來也沒理,繼續就着美人的手啃蘋果。而焓琦則面無表情的站在一旁,眼中卻潛藏着冷冽的殺氣。煜珣心中暗道:「果然還是來告狀了啊。呵呵,是禍躲不過,随機應變吧。」

煜珣走到軟榻近前,下跪施禮,裝傻道:“兒臣給父皇請安,父皇萬壽無疆。不知父皇召見兒臣有何吩咐?”

“沒事情就不能叫你過來了?好歹你也是太子,沒事多走動走動,這宮裏又沒有人能攔你。”

“父皇教訓的是。”

煜珣乖順的答着,偷眼瞄了一下皇帝,卻見皇帝正一臉興味的盯着他,心裏一凜,忙把頭低的更往下了。

“煜珣,你過來。”

煜珣向前跪爬了兩步,來到軟榻旁,皇帝俯身,扳起了他的臉,“怎麽,病了?”

“謝父皇關心,只是受了些風寒,沒事的。”看着皇帝直勾勾的眼睛死盯着自己,煜珣不禁害怕得顫抖起來。

皇帝松了手,把他拉起,“病了就趕緊吃藥,別拖着。”錢美人剝了葡萄輕輕送進了他嘴裏,他立時眉開眼笑,沖着美人的臉就親了下去。一旁的宮人早就見怪不怪了,焓琦似乎也習以為常,但煜珣可沒怎麽見過,一張本來因為發燒而紅熱的臉,現在已經開始冒煙了。

皇帝擡眼看了下煜珣,呵呵的笑了,“煜珣,朕今天聽你四哥說了一個有趣的事情,關于你的,你要不要給父王解釋解釋啊?”

煜珣咽了口口水,顫微微的小聲問道:“我能,能問下,父皇聽說的是哪件事情嗎?”

“啊,就是你早上做春夢的事情。”

煜珣一陣頭暈,連脖子都紅了……

“呵呵,別羞別羞,這有什麽的。來,過來。”說着皇帝歪了歪身子,一把拉過煜珣,把他按坐在軟榻上。煜珣受寵若驚,忙要起身,無奈皇帝的力道是他違抗不得的。

“父皇,使…使不得。兒臣怎能和父皇同坐?”

“你是朕的兒子,還是太子,有什麽不可以。來來,給父皇講講,你夢見的是哪個美人?那個賀嘉的小妮子,還是皇後送給你的那個侍女蘭馨?”

煜珣已經漸漸冷靜下來了,他用眼角微瞥了一下焓琦,見他眼底也是錯愕的一團黑線,驚怒卻不敢言語。随即猜到皇帝另有打算,便裝出怯懦的表情,軟軟的說道:“都不是,是,是吳道青畫上的一個女子,兒臣也不知是誰。”

“吳道青畫上的?這可不好辦,吳道青都死了幾百年了啊。”皇帝微微皺眉,突然一拍煜珣,驚得煜珣差點沒背過氣去。“煜珣,今天是你二十歲成人禮的日子吧?禮部有什麽安排嗎?”

“回父皇,這個兒臣還沒去詢問。”

“這樣吧,李貴,你傳朕旨意,太子成人禮選妃。”

“啊?父皇?不,不好吧?一般不是去太廟祈福,再次加冠嗎?”

“怎麽,朕這麽安排你不滿意?韓卿是跟朕說去太廟,但是太廟太遠了。你幾個哥哥成人禮朕不是也沒管嘛。再說,過幾天就是選秀的日子了,你跟父皇一起去,挑個自己喜歡,當做父皇給你的補償好喽。”

“可是父皇,幾位哥哥都還沒納妃,兒臣,兒臣怎能越之?您能想着兒臣,兒臣就已經是受寵若驚了,真的。”煜珣一臉認真的說着,心裏卻早就暗下決心:「絕對不能要,枕邊一旦有了人,還能瞞住什麽!」

“父皇,兒臣只想能時常出宮玩玩,聽三哥、四哥們經常講宮外的事情,兒臣也好想去看看。至于選妃的事情,兒臣覺得好像有些早。再說,這次選秀是禮部特意為父王準備的,全是精挑細選的美人,兒臣怎能放肆。”說着,煜珣水潤的大眼睛含羞的垂下,長長的睫羽掩住了眼中的真實。

一瞬,皇帝有些呆了,他記得十幾年前的那個銀發女子,那個曾經為他撫平傷痛,在他心底占有一席之地的人,然而仇恨淹沒了她所有的理智,讓她完全淪陷在了權力的漩渦之中。縱使他事事依她,她卻仍狠心對他百般利用,最終他不得不殺了她,那個為了權利不顧一切的美麗憂傷的女人。然後他心裏有一個地方就空了,一旦碰觸卻是痛得不能呼吸,甚至到最後竟滋生出一陣陣的厭惡,以至于他每次看到那個長的和她極為相像的孩子時,都忍不住想掐死這個無辜的孩子。一瞬間,他撫着煜珣的臉,喃喃自語道:“為什麽你娘不能像你一樣乖巧老實呢?朕明明那麽愛她,那麽寵她,她怎麽就不知足呢?”

第一次,煜珣從皇帝的口中聽到關于自己母後的事情,第一次,皇帝的手溫暖的拂過他的臉,第一次,煜珣在皇帝面前露出了委屈的表情。對于自己的母後,煜珣只有太多不為人知的思念:別人說她利欲熏心,但煜珣知道她對權力的癡迷只因為她最重要的東西被別人毀了;別人說她以色侍君,但煜珣知道她美貌的容顏下深深掩藏的哀傷是那麽令人絕望。母親臨死前哭着對他說對不起的樣子深深刺痛了他年幼的心,那一刻,他恨死了這座禁锢了自己母親的城,恨死了眼前這個男人。然而時間沉澱了一切,也淡化了仇恨,現在的他已經不計較誰對誰錯了,在這個冰冷涼薄的家中,有太多的對與錯是根本無法劃清的。現在的他很容易滿足,一點點的關心都可以讓他很開心,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在這個被自己稱為家的地方中找到自己存在的證明。他低下頭不敢看父親的眼睛,他怕,怕這短暫的溫柔會突然消失,更怕父親會突然翻臉将他問罪,怕自己逃不過今天。

皇帝收起難看的表情,說道:“那算了吧,以後讓炊筱、焓琦經常帶你去外面玩玩也是好的。就是別玩野了,知道嗎?”

煜珣點頭稱是。

焓琦不知道皇帝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卻又不敢冒然詢問,但見皇帝遲遲不提有人夜闖禁宮之事,心下不禁有些着急,眉宇間也顯現了出來。皇帝看了他一眼,對煜珣笑道:“煜珣啊,朕聽焓琦說昨晚有一個賊溜到你那邊去了?可曾派人查過?”

煜珣心驚,暗道躲不過去了,便說:“回父皇,四哥和兒臣都已經仔細查過了。雖然血跡一路延至宮牆,但是宮內卻沒有找到人。兒臣也很是擔心。”

“嗯,這樣啊。那讓葛笏生從禁軍調些人過去,防着點,有備無患。”

煜珣一愣,忙道:“謝父皇。”随即跪下謝恩。

皇帝的這個決定對于煜珣來說簡直是個驚喜。葛笏生,禁軍左旗将軍,同時也是他在七年前從陸貴妃手裏救下來的人。那年他偶然間從陸貴妃的寝宮門口路過,見幾個侍衛正在責打一個下等侍從,便上前制止,得知是那個侍從打碎了陸貴妃的一盆芍藥,于是他便用自己母後留下的一株牡丹換了那個侍從的命。那個侍從便是葛笏生。葛笏生離開皇宮後由炊筱安排進入禁軍,經過這麽多年的努力,已經升至左旗将軍之職,可算是他和炊筱的心腹了。煜珣現在只是不知道皇帝到底打的什麽主意,但他也覺得沒有問的必要,便直接謝恩了。

然而站在一旁一直不敢多言的焓琦,眼中卻閃過一絲慌亂,「将葛笏生的人調入儲宮,這不是無形中為煜珣添了翼,長了勢力嗎?該死的煜珣,怎麽一到關鍵時刻就走狗屎運,老天也太罩着他了吧!」

皇帝沖煜珣擺擺手,道:“行了,行了,你自己去準備吧。成人禮的事情你自己看着辦吧,朕還有別的事情,就不管了。”他停了一下,看了眼面有郁色的焓琦,輕嘆一聲,道:“焓琦,別老是為難你弟弟,做哥哥的,要懂得禮讓,知道嗎?”

“兒臣,兒臣知道了。”焓琦現在心裏窩火的快憋悶死了,早些時候,明明已經将煜珣私藏嫌犯的事情說得鐵板釘釘一樣,就等皇帝好好治他的罪了,怎麽最後卻成自己欺負弟弟了?他表面不敢聲張,恭敬稱是,心裏卻罵成了一片。

“你們倆要沒什麽事情就退下吧,朕想跟錢美人休息了。”

看着煜珣、焓琦兩個人各懷心事的退下,皇帝的嘴角勾起了一絲狡猾的笑。錢美人見狀,故作嬌嗔的奉承道:“陛下真是聖意宏遠,妾身怎麽也看不透呢。”皇帝寵溺的看着她,等她把話說完。“那謹王殿下明顯是來告狀的,陛下不但不幫他,反而去維護那個有錯的太子,太子不是……”說着,她偷眼看了下皇帝,見皇帝依舊笑呵呵的望着她,便仗着膽子,小聲說道:“臣妾早就聽人說,太子無用,是陛下的一顆棄子,陛下為何不幫謹王殿下呢?”

皇帝一口吞了錢美人送來的葡萄,幽幽說道:“太子不是棄子,是顆一直呆在九宮中未動的帥。”

“诶?”

“美人不用懂這些,朕不喜歡問題的太多的女人。”

錢美人連忙起身下跪,嬌嗔道:“臣妾多嘴了,還請陛下莫怪。”

“呵呵,朕因何怪你?又怎會饒你?”還沒等錢美人明白怎麽回事,他便冷着臉道:“來人,拉出去,斬。”

嘯胤聽着錢美人聲嘶力竭的求饒聲,心裏沒有泛起半點的憐憫。縱使是再美麗的女子也比不上曾經那兩個進駐心底的人兒,一個被他無奈的送給了別人,一個被他自己親手殺了。他這一輩子活得其實很窩囊,想愛的人始終得不到,不想愛的人卻一天到晚圍着他阿谀奉承,讓他惡心……。至于他的那幾個孩子,他只是樂于看着他們兄弟打鬧而已,畢竟在這深宮大院裏呆久了會很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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