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得不說, 這孩子年紀小小, 卻是個演戲高手。

在面對許久不見的哥哥時, 那種好奇和疏離感拿捏的恰到好處,既不會表現的過分誇張, 又不會顯得過于刻板,完美的诠釋了久別重逢這個詞的真谛。

闌夜秋站在一旁聽着維科跟小沙的對話,從剛才象征性的打過招呼後,就一直安安靜靜保持觀望狀。可小沙卻總時不時的把話題引到他身上, 問些稀奇古怪的問題。

那些問題乍聽上去有些不着四六, 但仔細分辨,裏面全是滿滿的陷進。闌夜秋在政治場社交多年, 怎麽會聽不出來對方是在故意套自己的身份背景。

闌夜秋很清楚,雖然伊爾斯确實對他的身份感到懷疑,但也不會讓作為人質身上還綁着炸彈的小沙來完成這麽複雜的任務。

他大可以直接利用小沙威脅自己來回答這個問題。

所以小沙問的那些話, 都代表着他自己的意願嗎?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難道是對自己不放心?

思索着, 闌夜秋猛然想到了一種可能。神情一滞, 看着小沙的目光也随之發生了變化。

原來這孩子是懷着那樣的心思麽……

維科從醫院裏要來一盆熱水,又跟闌夜秋去附近的商店買了一塊質量還算的過去的毛巾, 至少不會像醫院配備的毛巾一樣,一沾水就變得硬邦邦, 用力一擦就會把小沙新長出來的皮膚劃傷。

他将毛巾浸透在熱水中打算給弟弟擦擦身體, 闌夜秋跟亞多要幫忙都被拒絕了, 維科親手撈起還帶着熱氣的毛巾擰幹, 在小沙的布滿針孔的手臂上小心翼翼的劃過,由于皮膚上積聚的污垢實在太久,一沾水,那些東西就變成了黑黢黢的粘稠物,散發出難聞的氣味,像口香糖一樣在毛巾上拉出一道道絲狀物。

“哥哥,別擦了。”

小沙看着自己已經擦不出原色的手臂,和紅着眼睛一副快要哭出來的維科,嘿嘿一笑,就像是小時候做不出作業時對哥哥說:“反正醫生說死後都要火化的,到時候再白的皮膚也會燒得黑糊糊,所以不用麻煩了哥哥。”

維科擦拭的手一頓,緊繃的唇線張張合合,他垂着頭,盛滿溫水的水盆裏發出細微的“吧嗒”聲,維科屏住呼吸,狠狠提了口氣。

一張嘴,有些沙啞的聲音還是像口破了的風箱。

“別聽醫生亂說,要火化也得小沙過了兩三百歲的生日以後,你不是要跟我一樣上軍校考第一名嗎,還要跟雌父一樣到軍部去當軍官,到時候在海上駕駛軍艦把所有伽藍星上的海島都玩個遍,小沙必須把這些都做完才能被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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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自己小時候的夢想,小沙盤腿坐在狹窄的病床上,托着下巴忍不住嘻嘻笑起來。

笑容天真爛漫,完全還是個未經世的孩子。可那身滿目瘡痍的傷疤,卻比在座的任何一只成年蟲都要經歷得多。

“可是……”小沙翹起有些發黑的指尖揉了揉臉頰上的酒窩,語氣突然悶悶的,“醫生說我的身體最多只能支撐到下個星期了,因為這裏”

說到這,他直起佝偻的身體,朝自己心口比劃了一下。

“心肌已經縮小成半個拳頭那麽大,盡管每天都在注射各種藥物防止它萎縮可還是停不下來,而且因為藥劑的副作用,我的心跳也越來越慢了,醫生說再這麽下去我可能會死于心率衰竭。所以最晚到後天,就會停止對我每天的藥劑注射。不過沒關系哥哥。”

小沙伸出小手,想幫維科擦掉臉上還在滴滴答答不斷往下砸的眼淚,伸到一半才發覺自己的爪子髒得要命,恐怕會弄髒哥哥的臉,趕緊去拿了維科剛剛給自己擦胳膊的毛巾。将幹淨的一面翻過來,在維科眼睛上輕輕抹了一把。

“小沙在最後還能見到哥哥已經很開心了,只是,能最後答應我一件事嗎?”

維科緩緩睜開禁閉的眼睛,頭卻還是低垂着,看着水面上倒映着自己脆弱的表情。

他不敢擡起頭,不想讓小沙看到這麽懦弱無能的哥哥。

小沙卻用病號服的長袖子墊着手,把維科的頭擡起來,撲閃的大眼睛把維科盯得無法閃躲。

“雌父給過我一個鐵盒子,裏面有非常重要的東西,他要我在你找到伴侶之後交給你,在住院之前我把它藏到我們小時候經常玩的無月峰上,一顆挂滿紅繩的松樹下。你去把它拿回來吧,但只能你自己去拿,因為無月峰只能承載一只成年蟲的重量,再多就會崖壁折斷。”

維科微微一愣,看向小沙,“雌父交給你的,很重要的東西,只能我去拿?”

他重複着小沙的話,把最重要的三個信息摘出來,旁邊一直沉默的闌夜秋卻突然插了一句。

“那我去拿可以嗎?我是你哥哥的雄主,在法律上我們是一體的關系。”

面對闌夜秋的主動請纓,小沙卻猶豫起來。

“可是……”

“別可是了!你哥哥現在懷着孕,體能正處于最弱的時候,要他一只孕蟲去爬山,肚子裏蟲蛋有個好歹怎麽辦?再說闌先生是你哥哥的雄主,你哥哥的東西也就是他的東西,有什麽好怕的?”

亞多在旁邊眼看着闌夜秋馬上就要離開這,跟維科分開,只要把維科押送到議政館交給那個老變态,他就大功告成了。

這小崽子還猶豫什麽!

小沙被亞多一吼,又縮瑟到了床角。目光略帶驚奇的看向維科的腹部:“原來哥哥懷孕了呀。”

一副很畏懼亞多的模樣,可在闌夜秋看來,這孩子剛才那一閃而過的眼神卻充斥着滿滿的嘲諷,就好像亞多于他,完全就是個跳梁小醜般的角色。

看來伊爾斯這些家夥還真找來一個不得了的幫手。

不愧是維科的同胞弟弟,闌夜秋只覺得這孩子比他王宮裏那些整天就知道纏着雌後不撒手的親弟弟們可愛有趣多了。

小沙抿着嘴朝闌夜秋看了一眼,藏在病號服袖子裏的手絞緊了。

“那闌哥去也可以。但裏面的東西你不能偷看哦。”

“當然。”闌夜秋一口答應,然後低頭拍了拍維科的肩膀,“跟我出去一下,有些事情交代你。”

……

看着面前的大鏡子跟站在身旁的闌夜秋,維科有些奇怪,不是要交代他一些事嗎,怎麽一出來就把拉到廁所了。

闌夜秋牽着維科的手,将最靠近自己大腦中樞的那根精神絲拽出來,雖然雄蟲的精神絲一般很多,而且等級越高,精神絲的數量跟長度也會随之翻倍。可靠近大腦中樞的那根卻不是能随意扯出來的,因為這跟精神絲有一項致命的弱點,就是不能自動收回。如果釋放後一旦發生意外,有什麽物體或者其他外力将精神絲帶離身體超過三天,蟲體就會被迫陷入永久性腦死亡。

也就是跟植物蟲差不多的狀态,比機體死亡更加絕望。

明知道這麽做的風險很大,闌夜秋卻不得不忍着劇痛将精神絲從大腦裏抽出來。與其讓維科去冒險,還不如他舍命博一把。反正他的運氣一向很好。

“你在做什麽?”

維科看闌夜秋擡起自己的右手,在中指貼近指根的部位一圈圈纏繞着什麽,雖然他看不見,但手指上傳來的壓迫感卻在告訴他,那像是一種很有彈性的線,帶着絲絲溫度,乖巧的依附在了那塊本該帶着戒指的地方。

他伸出另一只手湊上去小心的摸了摸,闌夜秋立刻皺緊了眉頭,一副很痛苦的表情握住了他的手腕。

“啊,抱歉。”維科被闌夜秋剛剛的反應吓得一動不敢動。

闌夜秋控制着抽搐的精神絲,好一會才緩解下來。他輕輕松開了對方的手,聲音溫和。

“先別碰,這根精神絲跟其他的不同,突然碰會産生排斥反應。等它逐漸适應你的信息素就好了。”

待纏繞在維科手上的精神絲漸漸停止痙攣,一股灼熱的溫度沿着精神絲傳到了闌夜秋的身體裏,帶着刺激性的信息素,他感覺自己後頸的腺體像是泡在冰鎮薄荷水裏,初始時有些難受,後來則欲罷不能。

同樣,旁邊的維科也被一股清冽的冷香沿着中指被纏住的地方灌入身體裏,那種感覺就像雄主化成了一灘水被他吸入體內,融化進了五髒六腑。仿佛焦糖熬成糖稀後跟被切碎的果子凝固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維科甚至産生了一種他變成了闌夜秋的錯覺。

正當他為這個荒唐的幻想感到可笑時,擡頭瞥見鏡面,居然發現自己真的變成了闌夜秋的模樣,而闌夜秋則變成了他。

維科猛然瞪大了眼睛,他們真的交換身體了?這怎麽可能!

精神力又不是魔法,哪有那麽神奇。可如果不是的話,他身上怎麽會散發着闌夜秋的信息素,而且連他身上穿的衣服也雄主的。

相比于維科的長大到合不上的嘴巴,闌夜秋則像個表演完的魔術師一樣,滿意的欣賞着觀衆嘆為觀止的表情。

“這到底怎麽回事?”

闌夜秋把脖子上的微型儲存器摘下來帶到維科脖子上,“從現在起你就星羽帝國的三皇子闌夜秋,而我才是維科,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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