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闌夜秋用力一踹, 把正貼在廁所門板上偷聽的亞多撞了個正着, 看着他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的窘态, 闌夜秋冷笑一聲,繞開對方走向小沙的病房。
看來在公爵府偷聽他跟諾斯談話的蟲就是他。也就是說, 亞多已經知道他星羽帝國三皇子的身份了。可亞多為什麽沒彙報給伊爾斯?他不是伊爾斯最忠實的狗腿麽。
難道亞多也在背着伊爾斯搞什麽鬼?
看來公爵府也不太平啊,到處藏滿了居心叵測。
幸好這次他早有防備,在拉維科進廁所後,用精神力将所有聲音跟景象都屏蔽掉, 亞多根本就聽不見也看不見他們都做了什麽。
闌夜秋現在在其他蟲眼裏已經變成了維科的樣子, 他安靜的坐到病床前, 看着突然從門口湧進來的幾名侍衛, 還安之若素的端起維科剛剛剩下的糖水喝。
就聽剛才還一副虛弱小天使模樣的少年突然轉換了另一張面孔。
“你怎麽一點都不驚訝。我可是把你出賣了,很快你就會被亞多他們帶到公爵府去。”
小沙靠在床頭,雖然在跟闌夜秋說話,頭卻連這邊轉都沒轉。他徒手一根根拔掉嵌進肉裏的針管, 每拔掉一根就會從血管裏帶出不少血, 迸濺在床單上像是一朵朵凋零在白雲下的罂粟花。
可那孩子的臉上卻絲毫不見痛苦的表情,反而斜揚的嘴角上挂滿了銳利的笑。
闌夜秋伸出手想幫他,卻被小沙迅速躲開。他瞥了闌夜秋一眼,又垂下目光盯着對方的腹部。
“你懷孕了那只雄蟲的孩子?”
闌夜秋楞了一瞬,回神的時候忍不住帶出一聲輕輕的笑。
他點了下頭, 盡量學着維科的樣子包含關愛的拉起小沙的手作勢要放在自己肚子上。柔聲道:“他就在我肚子裏, 小沙來摸摸他。”
突然被拉住手的小沙表情驟然扭曲起來, 縮着身體掙紮了兩下, 但也僅僅是兩下,就順着闌夜秋的力道乖乖把爪心貼在對方的肚皮上,小心翼翼摸了半天,最後有些失望的蹙了眉頭。
“怎麽不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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闌夜秋看着小孩咬着牙,使勁憋住笑。
當然不會動,因為蟲蛋不在他肚子裏啊。
等小沙悻悻挪開了手掌後,闌夜秋的襯衫上已經被印了一個黑糊糊的爪印,小沙盯着對方腹部的痕跡,有些尴尬的別開了小臉。
一副怎麽回事,我不知道,不是我幹的小模樣。
亞多不在病房裏,不知道跑去哪了。只有一屋子公爵府的侍衛把這裏圍得水洩不通,一個個都如臨大敵,端着量子槍嚴陣以待。
很快他們就發現自己太大驚小怪了,因為要被他們看守的人質正端着水杯跟另一個人質侃侃而談,簡直就像在家裏的會客廳唠家常。
而且聊到一半,大人質還問小人質,“餓了麽,要不要吃點東西?”
小人質就吧啦吧啦說了一大堆他們都沒聽過的食物。
大人質嗯了聲,轉頭就吩咐他們去買,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就好像在指使家仆一樣。
關鍵是公爵大人交代過,務必要留活口,至于怎麽個活法就不清楚了。可看這位的氣勢就知道來歷不凡,估計公爵大人留着有大用,還是好好招待穩妥些。
于是一個個全副武裝的蟲侍都紛紛拿出光腦,七手八腳的上網訂購小沙報上來的食物名,在忍着肉疼支付了一大筆星幣後,端着量子槍的胳膊都有些不穩了。
那可是他們差不多半年的工資啊……
在他們拉上簾子進食的時候,闌夜秋也随手拿了一盒看起來像是蛋炒飯的東西,撕開保鮮膜正要挖一勺嘗嘗,對面的小沙突然掰了一大塊獸肉火腿丢到他的飯裏。語氣冷嗖嗖的。
“你不是維科,你是他的雄主。
闌夜秋插在飯裏的勺子一頓,連同那塊火腿一起舀上來送進嘴裏,雖然咀嚼着食物,發出的聲音卻依舊清晰可聞。
“怎麽猜出來的?”
小沙哼一聲,把啃到一半的火腿丢下,又去撕開另一份食物的包裝。
“維科他不會用那老家夥的錢,更不會指使他的手下。反倒是他那個皮笑肉不笑的雄主,有可能做出這種事。”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小沙把聲音放得很低,維持在只有闌夜秋跟他能聽清的狀态。他不知道,闌夜秋早就用精神絲把床幔裏的環境包裹起來,就算外面有蟲趴在簾子上聽,也捕捉不到半點聲響。
闌夜秋低笑一聲,放下手中的食盒,“你很聰明猜對了,我就是你哥哥那個皮笑肉不笑的雄主,不過你就不好奇我變成這樣要幹什麽?”
“還能幹什麽,頂替他當人質呗。”小沙舔了一下手裏的草莓糖。看向闌夜秋的目光有了些細微的轉變。
“不過你還真是超出我預期的強大,你合格了。不得不說,智力跟精神力,你在我此生見過的所有蟲之上,我相信你有能力保護好維科。不過這麽一來,或許可以推進我的計劃。聽我說,等一下亞多會帶你走,你就……”
聽一個十四五歲的幼崽,在自己面前談謀略,闌夜秋在新奇的同時又感到了一絲心疼。
像小沙這樣的年紀,本該在學校裏跟同學們學習玩耍,可這孩子卻因為身體原因,和伊爾斯這種不負責任的雄父而淪落到如此境地。
這不僅是伽藍國的悲哀,也是整個蟲族的悲哀。億萬年前,蟲族在星際崛起的時候,曾在太芒星碑上刻下的第一條族訓:生于宇宙間的萬物,彼此之間享有平等的生存權利,任何物種不得剝奪。
可現在看來,無論是富饒的星羽帝國還是腐朽的伽藍國,都在與當初的族訓背道而馳。
為了争奪資源和領土,不斷跟周邊的異獸族開展,蟲族已經在宇宙中占有較多自然條件不錯的星球了,而異獸族跟蟲族差不多對等的人口,卻只能龜縮在一些環境惡劣的小星球上。
這不是剝奪其他物種平等的生存權利是什麽。
而伽藍則是欺壓同類,以生殖為目的,把數量較多的雌性當做免費的廉價勞動力不斷的壓榨。衆生生而平等,雌性不但作為繁衍後代的母體要承受巨大的風險,還要被剝奪自由跟尊嚴淪為雄蟲的附屬品,這完全是促使一個種族毀滅的催化劑。
如果你生下來就因為血統和性別被打上了一輩子撕不掉的标簽,之後的漫漫餘生都要背負這個錯誤的認知而活。除了絕望和痛苦還會剩下什麽?
大概就是滅亡,只有毀滅才能讓這份永無止境的錯誤結束。
可毀滅卻需要付出太大太大的代價,一只蟲的生命,一個星球蟲的生命,一個國家蟲的生命,甚至整個蟲族的生命。
而這些犧牲生命裏,又有幾個是真正有錯的。
*
在闌夜秋離開廁所後,維科也迅速閃了出去,走出慈善醫院大門,他本想找個車快點把定位器扔了,亞多卻緊随其後,像只粘人的蒼蠅一樣陰魂不散,怎麽甩都甩不掉。
奇怪,這時候大功告成,他不快點抓自己去老家夥那邀功請賞,還跑來這做什麽勞什子。
後來實在被纏的沒辦法,維科沿着附近一條比較僻靜的胡同快跑幾步,在前方快要轉彎的時候猛然收住腳步,身體靈活的一轉,收斂呼吸靠在轉彎處的牆壁上。
追着後面的亞多果然上當了。
在那抹刺眼的顏色出現在面前時,維科猛然伸出大腿從下方掃倒對方,看着毫無防備被絆倒摔出去好幾米的亞多,維科抱着肩膀,靠在路燈柱上,目光冷冷的盯着對面那堵牆。
“跟着我跑了那麽久,也該歇歇了。”
維科現在用着闌夜秋的樣子,原本說起話來總帶着莫名的滄桑感,現在卻因為外面的緣故,又夾雜了一份陰柔。像是站在一大片枯萎的花海中,被吹了一臉裹挾着雨絲的涼風。
總之是一種不大舒服的感覺,卻又魔性的令蟲着迷。忍不住盯着這樣荒蕪的景象多看幾眼。
亞多先是被闌夜秋踹門撞傷了額頭,現在又被維科絆了一腳跌破了腿。受了一身傷的他卻心情極好,不但一點也不惱火,反而還看着對方帶有暗示性的舔了舔嘴唇。
“三皇子殿下就不好奇我為什麽跟着你嗎?”
他踉踉跄跄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灰,走過來輕輕挽住了維科的胳膊,像是藤本植物柔軟的枝條,軟踏踏的将整個身體依靠在維科肩膀上。由于他跟闌夜秋的身高本來就差不多,卻想做出一副小鳥依人的柔弱姿态,只能把後背弓得老高,縮在維科懷裏像是得了佝偻病一樣。
維科沒離開公爵府之前,見慣了亞多跟那些權貴賣弄風騷的模樣,沒想到他還把注意打到闌夜秋身上了。
他用力掰開亞多的胳膊,把身體朝後撤了一米的距離,像是看垃圾一樣把亞多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如果說在醫院時,他還對亞多殘存了那麽一丁點好感,現在則是直接清空變成了負數。
連自己弟弟的雄主都要惦記,實在好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