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在于眠騎車趕往祝淩住處的過程中，她兜裏的手機不停響，那樣急促的鈴聲惹得她心裏的煩悶更甚。
一直到停了車，于眠也沒有理會家人的來電，抿着唇挂掉，又設置成靜音模式。
由于騎得太用力，她紮的馬尾略微松散，幾縷發絲柔順地貼在兩頰，額頭滲了薄薄的一層汗。
略過門衛往裏走，四處打量，看到祝淩住的那棟低矮樓房，于眠站在樓下往上看，眼睛眨也不眨。
她輕輕喘着氣，渾身都是熱意，胸口處也好像有火在燒。
祝淩回家了嗎？他今天不用做兼職，也許會回去得早一點。怎麽知道他是否在家，有沒有被懲罰呢？
不。祝淩不喜歡回家，說不定在哪兒混時間，等到晚上才回來。
于眠一時擔憂，一時又抱着僥幸。
朝樓上喊祝淩的名字定然是不行的。于眠意識到自己太沖動了，沒有任何計劃就跑來找他，連對方是否到家都沒搞清楚。
掏出手機看時間，望着家裏打來的好幾個未接來電，于眠一怔。
對啊，她怎麽忘記用手機聯系他。不由得苦笑，自己也成為了被感情影響思維的人。
趕緊撥祝淩的號碼，長達五十幾秒的嘟嘟聲在耳邊回響。
“快接啊……”
打了好幾次都沒有接通，心仿佛被一塊沉重的石頭壓着，額頭上的汗更加細密。
後來，對方的手機關機了。這對她來說是一個不詳的信號。
于眠放下手機，好像一座木雕的人偶，靜靜立在樓前。
Advertisement
天色漸漸變得昏暗。這個小區沒有路燈，樓道也黑黝黝，暮色打在她的身上，給她蒙上了傍晚的面紗。
夜風吹過，于眠凝滞的思維清醒了很多。她跺跺站麻了的腳，決定上樓去敲門。
哪怕被罵，被趕出來，她至少也要知道祝淩的狀況。
有人從小區門口走進來，走到這棟樓。
對方哼着愉快的歌，聲音甜膩，尾音上挑，仿佛偷吃到食物的貓兒。
如果于眠轉身看看，會發現她的身後，一個高挑的影子逐漸靠近。
“诶？你怎麽在這兒？！”
清亮的少年音傳來，“有什麽忘了給我嗎？你直接網上艾特我嘛。”
看到心上人，祝淩的表情從驚訝到喜悅。
瞥見漆黑的樓道，他把于眠扯到稍微遠一點的地方。
他的不滿中帶着歡喜：“再想我也得注意影響，要是被我家那幾個看到，咱倆都沒好果子吃。你再忍忍，等我考上大學就自由了。”
于眠問：“你怎麽不接電話？為什麽關機？”
“你有打給我嗎，那應該是沒聽到。”
祝淩掏出手機，發現屏幕黑了，按了按，擡頭笑道：“沒電了，抱歉抱歉。”
三個小時的牽挂好像都是無用功，但于眠沒有任何責怪祝淩的想法，心裏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她動了動僵硬的身子，大步走上前，把纖瘦高挑，還在自說自話的少年緊緊抱住。
“還好……”
還好他還沒回家，還好她在這裏等到了他。
“發生了什麽啊？”
忽然被人攬入懷裏，面部貼着她的胸膛，要是換成一個愛害羞的男生，估計早就臉紅心跳。
但祝淩一點不扭捏，幹脆倒在女朋友身上，懶懶道：“唉，我就知道你想我。這樣不行呀，你能不能把愛意克制住，到時候你去上大學還怎麽得了？”
于眠不語。
她抱了一會兒，才松開他，聲音澀然道：“家裏知道了。”
“我媽去找了你媽，她也知道了。”
祝淩一時還沒什麽反應，大腦緩慢地處理着于眠這兩句話的信息，感覺消息一個比一個吓人。
他睜大了眼，嘴微微張開，又合上。
“你，你，我……”
“你說什麽？！”
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渾身一涼，立刻拉着于眠跑：“你傻子嗎，那還到這裏來，不早說。”
于眠因為站了太久，腳下有些虛浮，她動了動唇：“我怕你被家裏人打，來找你。”
等到二人出了小區，坐到一個飲料店裏，祝淩給于眠點了一杯蜂蜜茶。
“你等了多久？”他問于眠。
于眠的喉嚨确實有點幹和疼，喝了一口才道：“大概五點來的，你電話不接，我又不好上去找。”
祝淩“啧”了聲。
他的于姐姐喲，做的事傻，卻讓人怪感動的，
終于明白于眠說的“還好”是什麽意思，又為什麽會見到他後把人抱住。
支着下巴幽幽地看她，唇角揚起：“于眠，你是不是也特別喜歡我？”
平時她裝得冷靜得很，高中同班兩年都不為所動，交往了也經常是板着臉。結果到了關鍵時刻，真情就流露了。
于眠扶額，現在是讨論這個的時候嗎，這人怎麽沒找到重點。
祝淩舒展身體，衣服被帶着往上，露出一截白膩的細腰。
他撇撇嘴，不置可否：“他們知道了又怎麽樣，打我一頓？餓我一頓？把我關起來？平時這些還少麽。況且我馬上就要成年了，又不是早戀，真不知道大人怎麽想的。”
祝母可能會采用和平時一樣的暴力方式來制止，但于眠的母親……
母親從來不會對孩子實施棍棒教育，但不見傷口的懲罰才更可怕。對方非常清楚如何捏住他人的七寸，比如這次就動作迅速地找了祝淩的家人。
也許下次，母親就會想辦法讓祝淩的家人将他送到很遠的地方，或者幹脆要求她和誰訂婚。
為什麽獲得認可這麽難呢。
回想自己穿越過來以後做的事，她又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嘆息。因為重新見到祝淩，她沉浸在這樣的感情中，除了讓父親的想法有一點動搖之外，沒有直接攻略最反對的那個人。
于眠喝完蜂蜜茶，對祝淩說：“你今晚準備去哪兒。”
祝淩搖搖頭：“網吧或者賓館？”看着于眠，好像于眠是從家裏跑出來的。
心裏美滋滋：“在哪裏都無所謂啊，反正是和你一起。咱倆今晚要做苦命鴛鴦了。”
于眠說：“去我家。”
祝淩面前也有一杯水，他剛端起來，聽到于眠這番話，差點沒拿穩。
他神情有點糾結：“不是我妄自菲薄，我未來婆婆好像不大看得上我，這才不同意我們在一起。現在回去不是羊入虎口嗎。到時候她們直接把我拿下，綁回我家，再把你關起來。于姐姐你清醒一點啊~”
他瞥于眠一眼，斂聲屏息，吐了口氣道：“你……是不是打算妥協。”
很多個瞬間，祝淩內心都有一種聲音:眼前的少女和自己是不一樣的。
于眠父母恩愛，姐弟之間相處融洽，是班裏的尖子生，時常有人紅着臉給她寫情書。
他呢？和家人關系不好，以前在老家時，小學初中都有朋友在身邊。
可是自從随着母親到了這個城市，在那個所謂的第一高中上學後，旁人的鄙夷、老師的輕視、女生們喜歡他的臉又擔心和他交往會遭人非議，老是在路過他時投來令人惡心的目光……只有兼職的時候，忙碌起來會忘記煩惱。
他無時無刻不想逃離，是于眠讓他對這裏有了一絲留戀。
祝淩冷眼望于眠，語氣惡狠狠的：“你休想甩了我。你答應過以後要娶我的。如果你要分手，我、我就天天守在你家門口。”
“不，”他又說，“我會到更高的地方，然後看也不看你一眼，讓你後悔做出這個決定，誰還離不開誰了？！”
水是用玻璃杯裝的，剛倒的還很燙。
可是他緊緊捧着杯子，無視手心傳來的灼痛，一眼不錯盯着于眠，觀察她的神色，仿佛只要她下一秒說分手，就會起身走人。
但祝淩自個兒知曉，他舍不得。
“你在說什麽？”
于眠皺眉：“我當然不是和你分手。”
祝淩喉頭一哽：“那你說要回去。”
“當然要回去，難不成我倆一直躲着家裏人？”從祝母的作風來看，于眠深知對方不會聽他們的想法，那就只有從自己家這邊入手。
母親執拗，可一旦她了解到祝淩回去會被暴打，就會猶豫，會同意祝淩留宿。她也就有了緩沖的時機，能夠與母親交談。
經歷過一世，加上穿越的兩三個月，于眠終于發現她媽屬于吃軟不吃硬的類型。她和對方反着來，逃出家門，她媽肯定暴跳如雷，這個時候回去，反而能讓她媽熄火。
不就是覺得祝淩不好麽，覺得她是受青春期荷爾蒙的影響，對祝淩的感情過段時間就會淡。
那麽她就把人帶回家，好好讓母親看看。
“醜女婿總要見公婆，提前一點不挺好麽。”
祝淩愣愣道：“哦。”
他眼尾一挑：“于眠你說誰醜？”
“我，說我。”
“那還差不多。”
他伸出手，撒着嬌要于眠給自己吹吹：“紅了，好痛。都怪你講話不講清楚。”
等到于眠真的執起他的手，認真地吹，揉了又揉，心裏的滋味複雜得很。
只要不分手，什麽都好說。
祝淩借口上廁所，跑到店裏的洗手間，對着鏡子整理了半天。畢竟什麽都沒有準備，就要去見心上人的父母。
還是不怎麽同意他倆在一起的父母……
鏡中少年面色嫣紅，衣着簡單。
他有着一頭卷翹的黑發，水潤的桃花眼邊是小小的淚痣，涼薄的唇瓣微抿，真心笑的時候卻十分溫暖。
垂下眼眸，只有他明白，方才是多麽惶恐。
座位上，等待着祝淩的于眠也思緒萬千。
——我要天天守在你家門口。
——不，我會到更高的地方，看也不看你一眼，讓你後悔。
祝淩啊，這就是你和我分開後會做的事嗎？
前世的祝淩看起來的确如此，守過她家門，也在娛樂圈有了一席之地，表面光彩照人。
但那個看也沒有看一眼的人，卻是她。
現在後悔來得及嗎。
今生……于眠決定用餘下的時間對祝淩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