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三樓, 于家大門開了一半，貼着嶄新的倒福。

于母站在樓道裏，正激情潑灑揮毫, 筆下的墨字在大紅色紙張映襯下，遒勁不失溫潤。

對面喜歡書法的呂大娘遛彎兒回來。

看到于母在寫春聯，不禁走過去，眯了眼樂呵道：“小于有長進啊，你這是日日都練？”

于母也笑, 搖頭：“哪裏有那麽多時間, 閑來無事就寫寫。”

“诶，今年你也幫我們家寫呗, 萬角巷賣的春聯沒你的好。”

“舉手之勞, 您稍等。”

其樂融融地交談着, 樓梯口走上來一女一男。

呂大娘瞅見少女提着的大包小包，誇她：“還知道照顧着弟弟，都沒讓人提。阿眠啊, 重不重。”

于眠一怔, 回頭看了看一臉局促的男友。

再轉頭，她老媽停下了動作, 直起身審視她。

那眼神......

極其犀利。

“伯母新年好。那個，墨汁要滴到紙上了。”祝淩老老實實鞠躬，然後對于母小聲道。

收回筆，放到一邊，于母臉上看不出情緒，淺淺點了個頭。

呂大娘才反應過來：“哦，這不是你家于禮啊，年紀大了老眼昏花, 認錯了。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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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眠說：“呂奶奶，這是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

忽然想到，女婿說，于家的丫頭似乎在和高中同學談戀愛。

她還不信，明明小于很中意自家孫子，阿眠也不是喜歡情情愛愛的性子。

待于眠二人走近，呂大娘仔仔細細打量祝淩。

臉蛋身段都比自家孫子好，但瞧着太出挑，感覺不大安分。阿眠喜歡這樣的男生？

于家書香門第，找對象應該像她孫子那樣，端莊秀氣，溫柔大方嘛。

不過她并沒有真的只認定于家做親家，這事兒本來就只是兩家當家人心裏的念頭，一切還是以孩子的幸福為準。

她只略微失望，打消了結親的念頭：“哦，是個不錯的男孩子，好好處。”打算回去跟女兒和女婿好好說說這事。

于母立在一旁：“......”

自己什麽時候同意女兒和祝淩交往了？

帶人回來住就罷了，這次是來拜年？但她說過在祝淩高考前，他們不能接觸的。又不缺這一個兩個拜年的人。

不想在呂大娘面前教育孩子，于母趕他們進去：“你爸在廚房，去幫忙。”

這是允許祝淩也進去的意思。

但她一句話也沒有和祝淩說。

祝淩眸中的光暗了暗，心裏無比尴尬，被女友悄悄牽了手，拉進了室內。

空氣裏充斥着食物的香味，于父在廚房大顯身手，桌上已經擺了不少半成品，等到中午加工一下就能用。

于眠剛把男友買的水果年禮放下，就看見小弟偷偷摸摸伸手，拿了一個雞腿。

做壞事被發現了。于禮一點兒都不心虛，機靈地轉移話題：“哎呀，我姐夫來了。”

他一邊熱情喚着祝淩，讓後者很是欣喜地勾起嘴角，一邊先發制人，用質疑的眼神望自家姐姐。

“姐，你這是經過了老媽的同意？”

“她就在外面寫春聯。”于眠擡擡眼皮，慢悠悠道。任由小弟自行想象。

奇怪啊，于禮撓頭。

祝淩自知不能馬上在于母這裏得到好臉色，一來就去廚房刷未來公公的好感，挽起袖子麻利地走到水槽前：“伯父，我來幫你。”

于父驚詫道：“小淩？”

祝淩只在暑假時跟着于眠到過家裏，之後再也沒有來過。于父倒是想多了解一下這個孩子，可也清楚他妻主的脾性，只偶爾從女兒那得知祝淩的學習情況。

來了是客，哪裏能讓他動手。

于父趕緊阻止：“你出去玩吧，等着吃就行，這裏伯父能搞定。”

祝淩已經動手了。

終是沒争過對方，于父活兒也多，便繼續切菜。

不由得将祝淩和呂嘉一進行對比。嘉一确實有禮貌，也很懂事，好像沒有幫自己洗過碗。

他和嘉一父親關系不錯，據說呂家的男人是不做家務的，家裏請了鐘點工和保公。

“我是想給孩子創造更好的條件，他們應該學習更多的技能和知識，創造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在這種瑣事上打轉。”

呂父曾對他說，“嫁人不是去找罪受的，娶夫郎也不是為了讓對方伺候自己，你說是不是？我就希望嘉一以後有個和氣的公公，最好呢，富裕一些，不讓他過苦日子。”

于父覺得有道理，還半開玩笑說，如果嘉一進了于家門，不讓他做事。

祝淩洗了盤子和碗，發現于父在發呆。

鍋裏的土豆微微散發了糊味，有的變得焦黑，貼在鍋面滋滋作響。

他徑直拿起鍋鏟搶救，把火關上。

于父懊惱地拍了拍腦袋，怎麽走神了。

把鍋洗了洗，祝淩又開始刷好感：“伯父，要不我來做道菜。”

于父當然是不同意，但他性子軟，禁不住祝淩眼巴巴看自己，最後還是點頭，給祝淩打下手。

“咦，你這炒法不太常見啊。”

于父喜歡做菜，喜歡為家裏操持，享受那種滿足溫馨的感覺，在廚藝上也有過研究。祝淩的做法不同，他一下子就看出來了。

“嗯，”祝淩稍微離鍋遠些，“兼職時，和飯店的師傅學的。”

過年這天，天氣微寒，但廚房被熱氣熏得讓人發熱。

祝淩頭頂有一縷卷翹的發，黑色的碎發被細汗黏在額上，他白嫩的臉微紅，薄唇緊抿，纖長的手指牢牢握住鏟子，身子随動作微傾。

他神色認真，長相豔麗，倒是賞心悅目的景色。于父對祝淩的好感又增。

感覺在家庭方面，這孩子和自己是一樣的。如果阿眠真的和他在一起，好像，也不錯？

于眠也沒閑着，除了帶着弟弟幫父親剝蒜，還去安撫了自己的老媽，替她扶着凳子，嘴裏說着彩虹屁。

“媽你的書法越來越不錯了。”

“少來。”

于母眉心擰了起來：“到處說他是你男朋友就算了，今天是家宴，還把人帶來，這是逼我承認？”

“媽你想多了，我就是帶他過來拜個年。祝淩家人都在鄉下老家，家裏就他一個人。”

“他家情況我做過調查，的确複雜。正因為如此，我更傾向你找家世清明，知書達理的對象。”于母道。

“你可想清楚，原生家庭給人的影響也不小。他在學校惹是生非，就算對你乖順得不行，也不能掩蓋他性格的缺陷，不利于組建穩定的家庭。我也不想要無法處理家事的親家。”

于眠真的很無奈：“難道家庭不好的人就一定不好嗎。我和他在一塊兒，我更清楚祝淩的為人，他不是無緣無故做所謂的惹是生非，您都是教授了，怎麽不能接納多元的觀念呢。”

“那以後出了事……”

“我能應付，不會後悔。”于眠想打自己的嘴，為什麽要和她媽搭話，她真不想和母親談下去了。

“老姐老媽，你們怎麽那麽慢？”

于禮打掃完客廳，她媽她姐還在外面磨磨唧唧，便大聲喊。

于母深深嘆氣，揉了揉眉心。

女兒臉上有了薄怒，像是下一秒就要發火。今天是大好日子，她也不想和女兒争執，上回的電話事件，還被夫郎念叨好久呢。

自己是教授不假，也不是不懂阿眠的話，教育孩子也很用心，否則女兒不會是這樣的思維和觀念。

可是為人父母……總是操心的。

……

于眠幫母親貼完春聯，板着臉坐到沙發上。看了會兒電視，于父和祝淩終于從廚房出來。

“小淩這孩子真懂事，累了吧，快坐。”

于父覺着，應該給祝淩壓歲錢，是個心意，進房間去找空的紅包了。

于眠就扯了紙擦男友額上的汗，替他捏手指，結果于禮咳嗽道：“我還在呢，欺負單身狗哦。”

祝淩宭然，抽回手自己擦汗，低着頭。這模樣可少見，于眠看得稀奇，盯着祝淩瞧。

見他紅紅的耳垂，知道他是在弟弟面前不好意思，一時忘了和母親的争論。

中午，她對面就是于母，母女倆面對面相望，都一副死人臉。

于父不高興：“大過年的，幹什麽呀。該說不愧是兩母女呢，還是說你們掃興。”夾了菜到妻主碗中，“來嘗這道菜如何？”

于母嚼了嚼：“挺好。”确實味道不錯。

“是吧，這是小淩的手藝，這道菜還挺費功夫的，比我做得好。”

祝淩笑：“謝謝伯父誇獎。”

“……”

于母嘴角僵硬。

吃還是不吃呢。那肯定要吃，沒必要和胃過不去。

她還是舉起了筷子，夾了祝淩做的菜。聽夫郎表揚這小子，什麽勤快啊，賢惠啊，還有兒子也在吹。女兒甚至直接給對方夾了一筷子以示鼓勵。

郁悶。

怎麽好像就她一個人不滿。

下午祝淩被于禮拉去逛街，真正意識到小叔子的恐怖，實在是走不動了，回于家用晚飯時都沒什麽力氣。

于眠見祝淩困，開口道：“不然就在家裏住下。”

“他沒家嗎？”

這回于母是不能讓祝淩留下了，“你讓別人怎麽看，對他的名聲好嗎，年紀輕輕就住女生家裏，今天你沒發現呂大娘的表情？”

于父贊同：“不是咱們不願意，這對小淩也不好，周圍鄰居喜歡八卦，咱們還是等到你倆把事情定了吧。”

于母說：“天暗了，小淩一個人走路不安全，你送他回去。”

她偏過頭，自己是實實在在為孩子操心，又不是什麽惡人。

祝淩和于眠出門前，還被于父塞了個紅包。

他大姑爺說，既然不在老宅過年，就不給紅包了，其餘親戚都沒發話。結果唯一的壓歲錢，是于伯父給的。

開心。

祝淩下樓時牽住心上人的手，晃了晃：“有于伯父做公公好像也很好诶。”

對方不是自己繼父那樣假裝的白蓮，是真的溫柔，相處起來很舒服，他們到時一定不會吵架，還可以約着讨論菜譜。

說到菜譜，于眠眼裏閃過一絲笑意：“我家淩淩好賢惠，做飯那麽棒。”

“是吧。”

祝淩驕傲地擡起小腦袋，然後又沮喪了：“可是伯母吃了我的菜那麽多口，沒感覺她對我多喜歡一點點。”

“她會喜歡的。”母親從一開始的暴怒到現在能夠和自己交流幾句，盡管依舊不認可，但态度是松動的。

前世家裏是母親的一言堂，今世她一開始就堅持要和祝淩一起，各種勸說，又有父親和弟弟幫忙。等她的公司建立起來，經濟獨立，再多讓祝淩刷刷好感度，于眠相信母親會接受這個兒婿的。

帶祝淩回家，其實也是在悄悄試探。母親如果真的不願意，不會讓祝淩進家門，只是執拗而已。

“我們走回去吧。”祝淩說，“廣場那邊好像在放煙花，我想看。”

小區附近的廣場以音樂噴泉著名，每周末都十分熱鬧，過年過節也會舉辦很多活動。市裏現在不讓随意放煙花，但允許居民聚在這裏放。

“好啊。”

于眠和祝淩走到廣場。到處都是紅彤彤的燈籠和彩燈，姹紫嫣紅、各式各樣的煙花正在人們的手中綻放。小孩們手裏拿了仙女棒，在空中揮舞着，周圍的立體音箱播放着迎接新年的歌。

“好漂亮，明年我們也來放好不好。”

祝淩望着天空，覺得心裏一片安寧。這個讨厭的城市好像并不那麽讓人反感，它繁榮熱鬧，大家都帶着笑。

尤其是，喜歡的人在身邊。

欣賞了一會兒，他就表示要回家，于眠接着護送男友。到了小區的時候，祝淩眼睛都睜不開了，趴在于眠肩頭哼哼唧唧。

“好累好累，早知道坐車了。”

是你要走路的。于眠搖搖頭，把男友半抱半扶進了屋子，打開燈，祝淩癱在沙發不動。

“你等我一下。”于眠說。

祝淩什麽都沒聽清，只胡亂應她，眯了一會兒想上廁所。

客廳就他一人，他叫了幾聲沒人回答。大門是開着的。

走了嗎？祝淩轉了一圈，沒看到他家于姐姐，垂頭喪氣，瞌睡沒了。

這就完了嗎，還沒和他說過新年快樂，他還沒有給于眠一個愛的親親呢。

如果可以，他還希望于眠留下來，抱着自己睡。

剛才自己都躺在沙發上了，這人怎麽不懂得“趁人之危”，唉。

環顧四周，又剩他一個。

以前過年，母親都要帶家人出去玩，他不想跟她們待一處，就留在家裏。電視節目看膩了，零食吃膩了，睡不着，就睜大了眼東想西想。

他想，一定要找一個只陪他，只抱他，和他一起過年的人。

喜歡上于眠，發現她有一半的心神在家人身上，他卻改變了初衷，努力想融入于家，一整天都在人面前開開心心的。

今天自己表現應該是優秀的吧，除了于伯母黑着臉。

祝淩蹲在地上，長長的睫毛扇動，有沒有人記得，今天是他的生日呢。

“你蹲着做什麽，頭暈嗎。”

清冷的女聲響起，祝淩驚訝地發現于眠站在門口。

“你不是走了？”他道，一出聲，聲音竟是一股子委屈。

于眠就知道，這人沒有好好聽她方才的話。

把手裏東西提起給他看了看：“喏。”

祝淩皺了皺鼻子，袋子打開，是香甜的氣息。

那種氣息很熟悉，有甜甜的奶油，軟軟的蛋糕，味道濃郁的巧克力。

于眠把盒子打開，展露出一個小巧精致的生日蛋糕，盒子裏配了幾個小盤子小叉子，以及一把刀。

“我早上就訂的。”

她見男友一動不動，沒想太多，把蠟燭插到蛋糕上。由于蛋糕比較小，十八根改為九根，長長久久，也算好的寓意。

五顏六色的蠟燭被點燃，溫暖的火苗跳着舞，蠟油一點點往下淌，落在雪白的奶油上。

于眠關了燈，走向男友，問他：“準備好許願了嗎？”

她輕輕哼起生日歌，歌聲婉轉，柔和如流水，祝淩愣愣地望着。

“不許願？”于眠不解，怎麽不閉眼呢。她家過生日，都是要閉眼許願的。

祝淩眼眶微紅。

于眠在昏暗光線下沒發覺，她說：“剛才肯定沒準備好，我再唱一次……”

“不用。”

祝淩啞聲道，“許願都是假的，我只要現在。”

好吧。其實于眠也不大相信這個，祝淩不喜歡，她就不唱了。她微笑着親了親少年的手指，“十八歲了，成年快樂。”

除了家人，她還沒給別人過過生日，能夠見證祝淩的十八歲，感覺挺愉悅的。

她指指刀：“不知道你還能不能吃，就吃一點吧，不會胖……”

蠟燭還沒吹滅，火光裏，豔麗的少年撲過來抱她，一聲聲叫，又嬌又軟。

哭唧唧的，哭着哭着還掐了她一把。

于眠：“……”

這是怎麽的呢，你哭我能理解，掐我幹啥。

想要掙脫，可祝淩不讓，于眠見蠟燭還在燃燒，有些急：“蛋糕……”

“管什麽蛋糕啊。都怪你，搞這麽煽情。”

祝淩鼻尖紅紅的，堵上于眠的嘴。

蛋糕哪裏有他家于姐姐好吃。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是的……我好像欠你們一點更新。但是，我這章快五千字诶（眼神暗示）

蛋糕:等會兒，我剛才是不是被嫌棄了？買了我還嫌棄我，嗚嗚嗚你是不是歧視蛋糕……感謝在2020-04-26 20:14:51~2020-04-28 05:21: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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