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阿黛爾短暫的困惑并沒有能夠維持太長的時間。

她必須把精力花在眼前的社交和舞蹈上,此時流行的不管是英式的宮廷舞蹈還是法式的民俗風情,對她來說都是陌生新學得的內容,她還沒有熟練到可以只憑借肌肉記憶就一點不出錯地跳完。

盡管對大部分人來說只要不踩到舞伴的腳上,哪怕是有一點小錯或是動作不夠到位,都不算是什麽大問題,但阿黛爾還是不希望自己犯下這麽令人尴尬的錯誤。

她很快地就沉浸在了音樂裏。

能主動邀請她跳舞的紳士們也都不是笨蛋,至少不是那種半天吭不出一聲的不會說話的人物,有心讨好的情況下,他們風趣的言談不止一次逗樂阿黛爾,她也樂得輕松不用去多想話題,只需要順着對方的意思,給他們一個賣弄展現自己的機會——

這種方法幾乎适用于絕大部分的先生們。

沒有一個男人能夠拒絕在一位美人面前吹噓自己的功績的這種本能的沖動,他們急于展示自己的最好一面,而阿黛爾不論是認真的傾聽還是微笑的發問亦或是略帶贊許的注視,都會讓他們感到十分自我振奮。

于是,等上半場的舞會結束,天也黑下來,到了中途休息的時候。

與她跳過舞的絕大部分男士都對她的印象非常好,認為她是一個善良、溫柔、美麗、風趣且善解人意的貴族小姐,具有令人贊美的崇高品質。

他們當然不會明目張膽地誇贊說她家世同樣不菲會有豐厚的嫁妝,這會讓他們顯得功利而惡臭,羞恥心和道德感不會讓他們如此表達,但阿黛爾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們對她的高評價,除了因為滿足他們自我被崇拜的一顆心以外,更多的也是考量了她的身份背景。

至于夫人們的評價,也許只有在人後才能探聽一些更為真實的言論。

但就目前她和衆人的相處來看,還是十分和諧的。

“看起來你感覺不錯?”瑪麗安娜找了時機,小聲地和她說話,臉上客套的笑容一點沒變。

“當然,非常棒的舞會。”阿黛爾毫不掩飾自己的贊美,她走去放了點心的地方,挑選了一個焦糖布丁又拿了一杯香槟,瑪麗安娜也順勢拿了一杯紅酒。

盡管陸陸續續一直有食物被取用,但同樣有侍者一直把新鮮的提供上來,保證桌上的食物呈現比較充裕好看的狀态。

正兒八經的晚餐白湯,要一直等到午夜左右,這是私人舞會的常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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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時候會上的僅僅只是茶點,好在阿黛爾之前吃了一些比較容易填飽肚子的全麥面包,下午時候又陸續用了幾次點心。

“有沒有比較……”瑪麗安娜笑了一下,“我看你和加斯東先生跳了兩次舞?”

“是,但我也和卡斯特拉納先生跳了一首長曲子。”阿黛爾笑了,“我倒是挺喜歡德萊賽爾夫人的,她可真有趣。”

“是的,她很有趣,”瑪麗安娜贊成地點頭,又很快地抿了一口酒,“但他們家的兒子……長子倒是身份還行,可惜已經娶妻了,幼子還沒從大學畢業,看不出什麽氣候。”

阿黛爾視線一轉,又看到了某個換了手邊東西正在品酒的“聰明先生”。

“好了你去忙吧,我一個人可以的。”

阿黛爾笑着催促瑪麗安娜,她也确實是找時間才有空過來問一兩句。

在場雖然男士多女士少,年輕姑娘不愁沒有舞伴,但一場舞會總會有各種事情發生,她必須時刻注意方方面面,争取不出任何差錯,不然對于她管家的風評也會有所影響。

“啧,男爵家的……”瑪麗安娜沒注意到阿黛爾的視線,她正看着一臉愛慕和阿爾芒先生說着什麽的男爵家的小姐,臉上有一兩分掩飾得很好的嘲諷。

任誰都看得出,僅僅只是一眼,男爵家的小姐就看中了如今熱門人物杜瓦爾家的公子阿爾芒,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家人的授意,但瑪麗安娜對此很有些不以為然。

阿黛爾最初是不知道這種敵意來源于何處的,但後來在陪着夫人們打牌的時候,她聽到卡斯特拉納夫人說,男爵家搶在了他們家的前頭,先去拜訪了杜瓦爾家裏,是由杜瓦爾先生第一個接待的。

當時衆人都是哄笑,這種笑聲裏似乎還夾雜了一些其他什麽,阿黛爾靠着連送兩把牌,哄高興了衆人,算是熟悉了之後才從她們的言語裏旁敲側擊出了真相。

“好了,你也不要休息太久,我去那邊看看。”瑪麗安娜很快就收斂了表情,看起來依然是那個可親的姐姐。

“知道了,姐姐,你去忙吧。”阿黛爾微笑着,掩下那麽一點深思。

瑪麗安娜往夫人們打牌的方向走去,那裏笑聲不斷,最早關于某些陌生面孔的家境、財産情況的消息都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阿黛爾并不懷疑瑪麗安娜是打算到那裏去分享八卦了,而且她沒猜錯的話,十有八九她是要說男爵家的小姐壞話了。

男爵家對杜瓦爾家的觊觎做得未免過于明顯。

他們不僅高調地搶在了身份比他們更高的人家之前先去拜訪了紅人杜瓦爾家,宣揚了此事之後,還想要把自家的侄子介紹給杜瓦爾小姐,現下又讓自己家女兒去和阿爾芒先生一再接觸。

在他們做的所有蠢事裏面,最讓女人們不高興的是——

男爵夫人不知是不是故意,開始以他們家是杜瓦爾家最好的朋友自居。

而她又實在是個不太看得懂眼色又不會說話的女人,很快就得罪了在場要麽身份比她高、要麽在圈子裏名望比她好的女人們。

杜瓦爾家那邊也是好脾氣,因為沒有女主人管事,女人家的社交上面略顯薄弱,初來乍到的他們當然也不好澄清什麽,只能暗暗吃下這悶虧,讓男爵家“不要臉”地攀了上來。

可其他人就不那麽好運了。

杜瓦爾先生表現出來的就是不想要太貿然地了解,并不想立刻和巴黎的權貴結下親密的關系,但眼下他是香馍馍,大家都想和他攀上關系,可偏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男爵一家冒然的做法,讓他們變得無從下手起來。

女人們也想要走個交情,可她們不能夠這麽直接和紳士們接觸,杜瓦爾小姐又生病不在場,自然是頗為無奈。

阿黛爾當然知道昂立家似乎也有找杜瓦爾家合作等的意思,從瑪麗安娜并未掩飾的想要和他們家相識的行為來看,必然是有些利益圖謀的。

但瑪麗安娜這麽一場舞會下來,可以說是收獲不大,她怎麽可能不生氣。

阿黛爾想着,就往杜瓦爾先生那邊走去。

他不再是拿着鉛筆在紙上塗塗畫畫的樣子了,反而是悠閑地一邊比劃着什麽一邊偶爾喝一兩口銀杯裏的酒。

她确定自己在走近他的時候,他就感受到了,但他只是與她微笑。

阿黛爾想了想,在距離他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下,這是一個略超過社交距離的位置,她就這麽遙遙地開口:

“聽說您不喜歡被人靠近,那麽我可以走過來嗎?”

他愣了一下,似乎是在尋思她這話來由何處,随即反應過來忍笑道:

“那請允許我說一句冤枉,我的原話是,我不太喜歡在畫畫的時候被人打擾。”

“那麽您現在在畫畫嗎?”阿黛爾歪了歪頭,好笑地看着他。

“如您所見。”他攤了攤手,臉上滿是輕松又溫和的笑意,但阿黛爾分不清這其中有幾分的真切,“沒有。”

“還有一個問題。”對方漂亮的藍色眼睛專注着看着自己,連嘴角的笑意都帶着奇怪的蠱惑,阿黛爾眨眨眼睛,才把那種奇怪的感覺從腦子裏甩開,但她确定自己是欣賞他這樣的中年紳士的,單從容貌上來說。

“是的,請說。”他站起了身,幾分恭敬客套中又帶着一點愉悅。

阿黛爾不知道這份好心情是否是自己帶給他的,但和對方說話确實讓她自己感到快樂。

“我需要請男爵夫人來為我引薦一下嗎,先生?”

阿黛爾故意這樣問,又側頭看了看男爵夫人那邊的方向,正巧看到瑪麗安娜等人正對着男爵夫人和小姐那邊笑說着什麽,她們沒有掩飾這種姿态,她可以肯定她們是在說男爵一家的閑話,這讓她的好心情打了一個小小的折扣。

“當然不用。”他一口否認,阿黛爾挑了挑眉,從他幹脆的應聲中又确定了一件事情,男爵家确實是主動想要搭上杜瓦爾家的順風車,但遺憾的是杜瓦爾家并沒有接下這茬。

“呃,或者說,我知道您,”他微笑着看向阿黛爾,“今天舞會上最矚目最美麗的裘拉第小姐。”

“……”阿黛爾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這可真是我的榮幸,這句贊美一定會讓我快樂很多天的,感謝您,杜瓦爾先生。”

“真榮幸您知道我。”

他笑着與她行禮,阿黛爾提裙回禮後,這才走近了。

“我能看看您的作品嗎?說實話,我好奇很久了。”阿黛爾好奇地往畫布上面看。

“這就是您一直看過來的原因嗎?”杜瓦爾微笑着側身,“希望我的作品能讓您喜歡。”

“……”

阿黛爾沒有回話,她不知道該怎麽回。

事實上,她只是不确定那幾次的對視究竟是因為巧合,還是當時兩邊正好都在觀察着對方,才這麽保持着奇妙的默契彼此交換了眼神。

如果說對方其實是在看自己的兒子或是觀察舞池裏的變化,那也完全說的過去,他既然是想要畫出當下場景,沒有道理是不觀察一番的,她不想讓自己第一次見面就看起來自作多情。

“這只是一份鉛筆草稿!”

盡管從線條構局來看,畫的已經很有些場景的樣子,人物也都大致勾畫出來了,舞池中心是作為主人家的昂立夫婦,旁邊有一對人物阿黛爾甚至覺得很像是自己和阿爾芒。

這并不符合實際情況,但沒有人會介意這個,阿黛爾相信表姐一家邀請他甚至同意他在此畫畫也不是真的為了拿一幅他的作品。

阿黛爾對繪畫的了解并不多,但寫實的內容對她來說更容易看懂,至少比印象派的東西讓她更能夠理解和欣賞,對她來說,“夠像”就已經很好了。

不過,阿黛爾當然不會立刻低頭承認這确實很出色了。

她只是轉頭看向他,調皮地道:

“僅僅憑借它就想得到我的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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