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晚宴之前,阿黛爾曾經試探地向自己的公爵父親詢問過有關于科斯塔中尉先生及其夫人的事情。

晚宴時候,她也旁敲側擊地向費奇中尉夫人了解了一些關于這位另一家的公爵小姐的事情。

盡管科斯塔先生和費奇先生有一個前後輩的關系,但畢竟是同僚,在同一個地方工作,總還是有比較頻繁的接觸頻率的。

她們這些軍官夫人們,自然也有一個圈子,再加上科斯塔家是軍官世家,他父親是中将,自然大家都很給他們面子,對這位科斯塔夫人也比較親近和禮貌。

根據費奇夫人所說,這位科斯塔夫人并不算十分親和,但也并不那麽難接觸,雖然笑容不太多,有幾分冰美人的樣子,身子骨也算不上非常好,但真的有心想要相處起來也并沒有那麽困難,至少不會真的被晾在一邊無話可說。

阿黛爾基本領會了費奇夫人的意思,尤其在她特地比喻了說,同為公爵小姐,阿黛爾比她就要溫和許多,她就基本明白了。

科斯塔夫人的性子要更高傲一些,從還在閨中的時候就是如此,有段時間略微沉默,在出嫁前也很少參與社交了,不過嫁到了科斯塔家之後,那些性子倒是又被“寵”了回來。

可見她沉默古怪的那段時間,應該是被普魯克這個渣男勾引又被家人強勢隔斷的期間,不管他們有沒有做出什麽失禮丢人的事情,總歸她是被壓了一段時間,但和她了解到的一樣,她和科斯塔先生的婚後感情應該還是不錯的,可見她最後接受了這段婚姻,甚至可能比較滿意。

她只是像所有嬌養出來的貴族小姐到夫人那樣,帶着那種幾乎是與生俱來隔離感。

說得好聽一點,那就是不論貴族怎麽掩飾和表現,都會存在的那種天然的傲慢感,藏于精致的外表之下的傲慢和自得。

但阿黛爾對此也并沒有什麽疑義。

她考慮之後,在晚宴之後的第二天,就給這位夫人試探地發出了一封問候的信件。

在此之前,她們并不是很熟悉。

只不過是在複活節公共舞會上面有過一面之緣。

但是嚴格一點來說,他們就已經能夠算是互相認識了。

只是不太熟悉,她于是寫信過去的行為似乎也顯得有些冒犯了。

科斯塔夫人給她回信的速度很快,甚至超過了阿黛爾原本的預期。

不過這樣也很好,能夠在男爵的生日宴會之前确定此事,她也能夠更加有底一些。

在此期間,她還和蘇菲·巴利小姐這個蛇蠍美人保持着聯系。

一來沒有什麽理由就直接中斷通信,傳出去會顯得她沒理,她不想白白便宜了對方,讓她宣揚一個公爵小姐十分跋扈的名聲。

二來是她也希望借此掌握對方的動靜,就比如說,她們兩個依然互相通訊談論着時尚,現在她已經肯定她是故意的了,但阿黛爾只做不知,在對方建議她穿什麽什麽流行的時候,也反過來詢問對方是如何考量的。

為了取信于她,蘇菲·巴利小姐也必然要說些實話。

不然到時候不等阿黛爾中技,她就已經不再相信蘇菲·巴利的任何一句話了,以至于根本不可能聽從她的言語去做搭配。

而事實證明,在阿黛爾的名聲愈發得好了之後,蘇菲·巴利小姐也顯得有些急躁了。

現在漸漸地多了一些聲音,是在說,阿黛爾才是名副其實的年輕又漂亮的“第一美人”,這當然不是阿黛爾讓人傳的,也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些推手,但蘇菲·巴利在同性之中的人緣并不好,這也是大家心裏都清楚的,看不慣她始終高調那麽多年的人多了去了。

蘇菲·巴利小姐已經幾次向她确認服裝了,她為了表示自己對阿黛爾的信任和友好,前一次參加舞會,兩個人都在的時候,她身上穿着打扮就和之前在信裏和阿黛爾說的一模一樣。

這對于親密的女伴來說,并不是什麽值得意外的事情——

大家總會互相讨論一些穿着打扮,誰誰誰買了好看的首飾也一定會說下次我要戴出來或是配上什麽什麽披肩。

蘇菲·巴利也正是想要和阿黛爾營造出這樣的感覺來。

如果不是在一開始的時候,阿黛爾就對她心生了一些戒備,并且通過多個人多個方式,知道了一些不一樣的信息,她可能這個時候就真的已經上套了。

就像是她和萊奧波爾迪娜·雨果通信的時候,萊奧和她說自己買了一對很好看的祖母綠耳環,阿黛爾就建議她穿戴出來,她們互相看過對方的衣櫃首飾盒,萊奧也不介意她主動給出一些搭配建議。

同是朋友相處,阿黛爾就能夠确定,萊奧會避嫌,也會發自內心地給出真切的建議,兩個人的相處都是友好真誠的。

這是一種彼此心裏都能夠感受到的和諧和心心相印,她們還會一起品評某位夫人小姐的帽子上的羽毛好不好看,裙子上的亮片和花紋合不合适。

阿黛爾這時候就不用擔心會不會某一些這些對話被人拿到外面去說道,而萊奧也證明了自己是個能夠保守住閨閣私語的好姑娘。

但面對蘇菲的時候,當她看到她急于取信自己,保持一個看起來很親密的友人關系,而故意地透露一些其他家的小姐對她的好評或差評,甚至是她們與其他人的對話內容時候,阿黛爾只感到更為警覺。

今天蘇菲能夠為了和她看起來很好,就把其他人“賣”給她,未來也許有一日,或許就等男爵生日宴會之後,她就會把自己和她的書信內容告訴其他人。

這只讓阿黛爾感到不舒服。

故而,在和蘇菲小姐面和心不和的來往信件之中,她的措辭都是一再謹慎,絕對不說一句別人家的任何不好,只把自己打造成一個什麽不懂的無辜純真貴族小姐,看起來就很好騙的那種——

看起來,蘇菲·巴利小姐對自己的計謀也很自信,她相信了。

“我記得我有個深色的手套,你幫我拿來好嗎?就是那個黑色的皮質短手套。”

阿黛爾比劃着鴿血石胸針的佩戴位置,對旁邊的瑪麗道。

“是那個水牛皮的嗎?”瑪麗很快地就翻找到了幾副符合她說法的黑色短手套,“會不會太熱了?”

“不會,你找薄的那個,裏面沒有毛絨裏襯的,是普通棉料底子的,別選絨裏的。”

“我今天是去和科斯塔夫人約了在圓形廣場的咖啡館喝咖啡的。”阿黛爾提醒還想給她加上兩個珠寶發飾的珍妮,“不用太華麗了,不是參加舞會,但出門見人也不能太馬虎,尤其對方是重要的客人。”

“好吧。”

珍妮放下手上拿的三個首飾,等阿黛爾把胸針別好,又給她戴上了同是鴿血石的耳環。

這一套阿黛爾之前沒有怎麽戴過,實際上是從一整個比較大的項鏈上面拆下來的。

這是公爵夫人留給她的首飾,曾經是公爵母親閨閣時候佩戴的首飾,阿黛爾從公爵父親那裏得到了之後,就把這原本一整串過于厚重的項鏈拆卸成為幾件套。

中心最大的一顆主鴿血石鵝蛋大小,周圍一圈原色鑽石鑲嵌在銀上,再外一圈鑽石鑲嵌在黃金上,可以單獨和鑽石項鏈扣成項鏈,也可以拆卸作為胸針。

兩側一對的鴿血石做成了一對耳環,造型上和主位上的差不多,不過要小上不少。

剩下留了對稱十二顆以一、二、三、三、二、一排布仍然墜在項鏈上面,這一串單獨佩戴,或者加上主位的再佩戴都可以。

等阿黛爾到咖啡館的時候,對方已經到了。

她坐在窗口僻靜一點的地方,撐着下巴遙遙地看着外頭來往的車馬。

阿黛爾被侍者引到座位上,她才回神過來,轉頭露出一個很淡的笑容。

“抱歉,我來晚了。”

阿黛爾先道歉,她攏了攏裙子,坐了下來。

她能感受到對方的視線非常犀利地上下掃過她,應該是在打量她的衣着,她低頭做出落座後很快地簡單整理衣服、梳攏裙子的樣子,避開和對方的對視,直到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才擡起頭來。

而這時候,科斯塔夫人也已經差不多确定了她,她收回了打量的視線,然後露出一個笑容來,兩個人這才能夠順利進入社交狀态,阿黛爾也給對方預留了不會尴尬的時間,讓她足夠觀察她。

“不,是我一貫喜歡早到一些。”

科斯塔夫人的聲音很清脆很好聽,光是聽聲音就能夠感到對方其實是個氣質冷淡的美人。

她身着一身水藍色的高領長裙,臉上帶着一點淡淡的笑容,只覺得仿佛可望而不可即,雖然是笑着,但并不會讓人感到非常親切,反而那種微微的高傲也是舉手投足間的。

但是美人的傲慢是特權,就算是眯着眼睛,也是美的,阿黛爾得承認自己第一眼對這位梳着夫人發髻的貴婦印象還不錯。

兩個人互相客套了一番,從天氣談起。

看起來仿佛只是一場普通的朋友會面。

直到咖啡下去一半,阿黛爾聽到對方突然來了一句:

“現在我知道你确實是個擔得起美名的妙人兒了。”

“您過譽了,夫人才是氣質過人,聰敏漂亮。”

阿黛爾反應很快,立馬接上。

“不,”她搖搖頭,笑容有幾分微妙,“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可沒有這麽聰明。”

“若有你半分的敏銳和機智,我也不至于差一點被人害了、騙了,也不會有現在這麽自在幸福的生活了,不瞞你,我很喜歡現如今的丈夫。”

阿黛爾心道“來了”,整肅了顏色。

科斯塔夫人并不是一個十分含蓄的夫人,她在閨閣時期就不是個格外善于計謀的人,也不過是依仗着身份,言語不多也有人捧着,對她來說能夠說話的人,真的只有當時主動接近她,并且因為那份主動而終于成為了唯一走近她身邊的蘇菲·巴利。

在嫁了人之後,也許是丈夫的寵愛和家裏男人們都是軍官的緣故,她性子倒也跟着養得有幾分直來直往,故而她并沒有太多隐瞞。

她直言自己當初沒有任何保障就對那個渣男普魯克動心,确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蘇菲·巴利有意無意的撺掇,也怪她當時正是天真爛漫,期待愛情的時候,就被勾着春心萌動,真的以為自己遇上了天下最好的良配。

所幸,家人發現得早,及時在最後釀成大禍之前止損了,又給她安排了一個不錯的夫家。

科斯塔夫人表示,自己對現今的生活是很滿意的,對過去的事情也并不想再多追究了。

“不過,你是發現了一些什麽吧?”她笑眯眯地招手讓侍者再給她續一杯咖啡,自己又加上了兩勺糖。

“……”阿黛爾頓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出來,“她建議我購買了一串粉色珍珠,并且一再強調,希望我能夠佩戴它去參加伯納德男爵家的生日宴會。”

“伯納德家啊……”她略一思索,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來,“他們兩家一貫親近,我以前經常聽她說起,兩家的來往是很緊密的。”

“是……我雖然不知細節,但也覺得差不多。”阿黛爾點點頭,聲音輕輕地道,“但是,我調查了一下,通過一些法子,才知道……原來老伯納德男爵會在生日宴會回來,而她見不得粉珍珠的首飾,極有可能會當場發狂。”

科斯塔夫人攪着咖啡的手微微一頓,擡頭看向阿黛爾,卻見她還是保持着微笑,仿佛方才的話不是她嘴裏說出來的。

隔了一會,科斯塔夫人倏然笑了起來。

“可見,她還是慣用這些不入流的手段,自以為沒有痕跡。”

她笑着搖搖頭,滿是嘲弄。

阿黛爾于是也跟着笑笑,對方确實和她分享了許多消息,但看樣子已經不打算再繼續追究了,她沒有透露其他“受害人”的名字,阿黛爾也不介意。

今天來只不過是做一個最後的确認,以防止巧合造成的誤會,不過現在看來,她不僅沒有誤會,反而是低估了蘇菲·巴利小姐的小動作了。

科斯塔夫人也沒有計較阿黛爾調查到了她的頭上的事情。

隔了一會,她倏然又笑了起來。

“我其實挺羨慕你的,當初要是有你這麽仔細,沒有因為覺得她不過是一個小貴族家的小姐,就小瞧了她,也不會讓她差一點得逞了。”

“但轉念一想,你這樣聰明又伶俐……也難怪如今一入圈子,風頭立馬壓過了她,現在大家都誇你呢,我也等着你給我寄請帖呢。”

“一定,還請您和先生一定賞光。”

阿黛爾立馬答應下來。

“好。”她笑着點頭,“她看人也有點眼光,一眼就‘發掘’了你這個會‘一飛沖天’遠超過她的小姑娘,不然也不至于這麽早謀劃,這是在你剛剛入圈參加舞會,就找上了你了吧……”

“是。”阿黛爾沒有否認。

“但那又有什麽用呢?”她笑着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看起來是已經用完了,阿黛爾于是也跟着放下了吃甜品的小叉子。

“她還是這麽一個貨色,低賤也就是低賤,說到底就是給人當情人的命了。”

“告訴你一個消息吧,小姑娘。大家也不是都像我這麽傻的,從一開始一點小事,到後面越來越大……”

她掩住了自己的嘴巴,只能聽到她極輕的聲音。

“你以為,她從十幾歲就開始謀劃,一直熬到了二十幾歲的老姑娘,那麽一年年的,為什麽到現在還沒有能夠嫁出去啊……”

阿黛爾眉頭一挑,猛地擡頭看去。

科斯塔夫人低垂着眼眸,嘴角維持着一抹溫柔而恬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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