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蘇菲·巴利小姐這輩子大概都沒有這樣屈辱的時候。

但也許這位曾經造孽太多的小姐,未來也不會再有過去的那種高光時刻了。

阿黛爾看向她的眼神有幾分冷色,但是面上依然擎着溫和的笑意。

和科斯塔夫人不同,她基本會在自己适宜的能夠接受的範圍內和大部分的人說話,她不會因為對方可能出身相對低一些,就不怎麽搭理對方。

雖然因為想要和她說話的人很多,有很多人問她妝容服飾,也有很多人問她晚宴有關的事情,又有不少人試探問她能不能在白露莊園舉辦舞會邀請大家一道玩耍,還有試探問她有沒有很看好的年輕先生……

阿黛爾不可能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和大家應酬上面,她挑着能說的回答,剩下時候就保持着微笑,聽對方說,這樣也不至于看起來失禮,又不會讓她實際操作起來太辛苦,畢竟一段話究竟聽沒聽進去、走沒走心,這只有她自己知道。

生日宴會的流程和一般的舞會還有一些不同。

雖然禮物是在進門的當口由傭人奉上的,這邊收禮的一方也會讓人記下內容,方便以後回禮,但若是關系不太親近的,奉上一束花也足夠慶祝。

除此之外,宴會和舞會一樣,跳舞是占主流的,然後一些其他的娛樂,譬如臺球、棋牌等也是必須準備的。

但是,參加生日宴會的賓客通常會多一個流程,那就是對壽星的祝福,除了在進門的時候和主人家的客套寒暄,在宴會中間的時候,也可以和主人家說話,表示祝福,但這不是必須的,全看主客雙方的态度和熟悉程度。

包括眼下這個流程,也不是硬性規定的,伯納德男爵非得在舞會開場之前,當衆講話,發表一番感謝的見解和吹噓,雖然哪一場舞會都不缺這種誇誇其談的急于表現自己的男人,但是像他這樣一把年紀了還如此“虛榮”的人,倒也不是那麽常見。

阿黛爾和萊奧、莫嘉娜站在一處,科斯塔夫人很快就到一邊去歇着玩牌了。

她們幾個年輕姑娘還湊在一起說話,其他圍着的夫人小姐大都換了陣地,也是一會就要跳舞了,阿黛爾是不可能一直在這說話的,她們自然也不會沒有眼色到不讓她下場跳舞。

實際上,阿黛爾這一場的舞伴,并沒有提前安排好。

她正一邊聽着伯納德男爵的長篇大論,一邊偷偷地掃視着周圍,看看能不能夠尋到一個有默契的舞伴。

還不等她從衆多先生們中間選擇好——以她今天的魅力,她有自信在場的男伴是可以任他選擇的,她就感到了什麽而微微地轉了轉頭。

杜瓦爾先生似乎正看着她,但在她轉頭回過來看向他并做了一個挑眉詢問的動作的時候,他又只是舉了舉酒杯,保持了一個客氣的笑容。

阿黛爾一陣疑惑,她原以為自己的暗示對方能夠領會……

結果這是拒絕了?

她倍感微妙,又模模糊糊地好像能夠理解對方此時的心情,但真的要說的話,大概還是失望的心情居多一些。

她是希望對方能夠邀請她跳舞的,但如果他不跳,她也算是勉強能理解吧。

加西亞伯爵是第一個向她邀請跳舞的先生,阿黛爾笑着應下。

之後又是加斯東先生、德萊賽爾家的小兒子、萊奧的弟弟夏爾·雨果先生都向她發出了邀請,阿黛爾于是一首首跳下來。

幾首曲子下來,她到一邊拿了潘趣酒喝,姑且算是解渴。

“阿黛爾小姐。”這兩位先生走過來的時候,阿黛爾一下就感受到了他的不同,他的步子很正,而且精氣神明顯不同,但臉上倒是很溫和的笑容。

“科斯塔先生……”阿黛爾放下酒杯,露出了笑容來。

她從兩位先生身上都感受到了同種特質,那種獨屬于軍人的鋒銳,不過科斯塔先生要更為內斂一點,而且盡管衣衫整齊,卻很有些斯文敗類的感覺,而他旁邊的先生要更加氣勢外露一些。

她不得不承認,同是軍人,眼前兩位軍官帶給她的感覺和先前認識的伍茲家兒子相比,要好多了,至少面前的人更像是有真材實料的,而且是比較精幹也不是那種花花公子氣質濃烈的。

“您好。”兩邊互相行禮,阿黛爾看出來是科斯塔先生想要為他旁邊的這位先生做介紹,她也十分上道地把視線放到這位先生身上。

和他外露的氣勢不同,他看起來并不太擅長言辭,等科斯塔先生幾乎是憋着笑意介紹完,阿黛爾不過是和對方握了個手,他的神色就已經很“激動”了?

“貝爾克先生,很高興認識您。”

貝克爾是一位中尉,和科斯塔先生一樣是非常年輕的中尉,兩個人相差幾歲,但貝克爾先生顯然也到了需要一位妻子的時候,也不能夠再多拖下去了。

兩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友人,貝克爾的兄長為他們的奧爾良國王服務,目前在皇宮裏擔任副侍衛長。

和對方的交流從一開始的生疏,到逐漸地了解。

對方是個很有趣的先生,而且閱歷很豐富,亦是有随軍團到各處地方都看過,所以很能夠說出一些什麽來。

最開始确實是有些局促,甚至有些不敢和阿黛爾說話,他直言自己不怎麽參加舞會,也不算很擅長應付這些,但一支舞的時間熟悉下來,兩個人漸漸地就能說上話了。

阿黛爾對對方的經歷很好奇,她也就去過巴裏涅和巴黎兩個地方,雖然在現代的時候世界各地不少國家都去過,但現在畢竟是不同的。

于是,她十分好奇地向對方詢問了不少事情,這些都是他很拿手善于說的,故而兩個人看起來談話很愉快。

下了舞池,阿黛爾控制了時間,借口去吃水果,對方亦是十分體貼理解地與她告別。

他看起來心情很好地去了牌桌那邊,對阿黛爾建議他和其他小姐跳跳舞多熟悉熟悉的提議,也不過是一笑而過,看起來是不打算再跳舞了。

當然,如果阿黛爾願意和他繼續跳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剛下舞池,阿黛爾也不知道對方在這邊站了多久。

她一邊取了一小盤的水果,一邊和對方搭話。

“您又在舞池邊上取景嗎?”阿黛爾笑着玩笑,“看起來您很喜歡這樣的活動?連我都無法說動您下場跳舞嗎?這總顯得伯納德夫婦的招待不是很周到。”

“不是。”杜瓦爾先生臉上的笑意很淡,看起來很有幾分微妙的嚴肅,“伯納德男爵夫婦的舞會很好。”

阿黛爾沒有應話,她覺得對方有點怪怪的,而且第一回 他居然沒有看她。

她于是也不說話了,就這麽戳着水果吃着——

可能是心裏還有點生氣吧。

她偷偷地想。

“還沒有和您說……”杜瓦爾先生像是在發呆,也不知道剛剛在這裏站了多久,反正她看這個帥氣挺拔的茶色“蘑菇”大約是已經長成好久了。

“什麽?”阿黛爾停下進食,盤子裏總共才三塊蘋果,她吃得很慢,自然到現在還剩了兩塊在盤子裏沒動過。

“您今天看起來非常漂亮。”

他轉過了身,終于把視線放在了她的臉上。

“是嗎?”

她的唇角一下子就勾起來了,臉上的笑容也明媚起來。

阿黛爾覺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就快樂起來了,明明她本來還有點點小郁悶——

關于自己沒能夠讓對方邀請自己跳舞的郁悶、苦惱和失利。

“那您喜歡嗎?”

她笑着擡起自己下巴,帶着股撒嬌般的洋洋得意,滿臉滿眼都是那種青春洋溢、自信自欣的得色。

“……”他沉默了。

阿黛爾愣了一下,倒不是生氣,只是意外。

以她慣常的了解和與對方的相處,這種時候,難道不該是他用一句“您這樣明媚沒有先生會不喜歡”類似的話來回答她嗎?

他看起來沉默得太久又太過于嚴肅了。

就像是面對一個非常、非常、非常困難的議題,以至于一下子就把他難倒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好吧,好吧。”她笑着擺擺手,主動遞出了一個臺階,“我知道今天的自己是很好看的,好看到讓人無法用言語表達。”

“但我看到了。”她很快又給自己找好了描補,并為此而感到開心,“我可是看到您看見我時候的神色了哦,很深刻。”

“嗯?”他倏然反問,臉上帶着如同探究一個世紀難題時才有的求知欲,“是什麽樣的呢?”

阿黛爾又是一愣:

怎麽聰明先生突然變笨啦?

“但是變笨的聰明先生也還是很可愛。”

她在心裏默默地說着,臉上滿是笑意。

“就是很震驚的那種震驚,還能有什麽啊……我也不知道您當時心裏想的是什麽,但是這樣的驚豔,就實在令我非常滿足。”

“對于一個展現出全新的面貌的小姐來說,這種神色不是一種失禮,反而是一種最好的嘉獎和滿足呢。”她笑着把尾繩挂在手腕上的扇子往下一墜,扇子自然地到了手中,随後展開扇了扇。

“雖然我對自己也是很有自信的,但是外界的優秀評價對我來說也是一種正向加分的獎勵啊!”

“哦,是這樣啊。”

阿黛爾明明說的含含糊糊的,而且她也确實沒有辦法對着對方來和他描述當時他自己的神态是什麽樣子的,但看起來杜瓦爾先生自己的疑惑已經得到了一個他認為還算不錯的解答,以至于在她說完之後,他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極為真切而滿足的笑意來——

那樣子看起來,仿佛已經知悉了答案,成竹在胸,十分有把握面對。

這可就更加令人奇怪了。

“下半場,可以請您與我跳一支舞嗎?”

杜瓦爾先生突然向她發出邀請。

“那您剛才為什麽不邀請我?”這話脫口而出她就有點後悔,她并不想要拿這個去責問對方,也沒有必要去追究這些。

“我是說,你現在就可以邀請我。”

“但是……”他微笑着看向她,已經恢複了他一貫的從容、鎮定,仿佛什麽事情都不足以令他變色。

“請您原諒,在舞會開場之前,”他微微一遲疑,卻又很過分地控制了時間,是确保了她一定能夠捕捉到的那種已經算得上是明顯的停頓,“我剛剛拒絕了一位小姐,以暫時不想跳舞為由。”

“那我能大膽地猜一猜嗎?”她接着揮揮扇子,水果也不吃了,能和他說話,吃什麽水果?

“不需要猜,我完全可以告訴您。”他笑着看向她,“是遠不及您出色的一位小姐,當然了,在我心裏,您就是今晚最出衆的那一位。”

“我以為,您才是最适合的‘第一美人’美名的人。”

話都說到這個程度了,阿黛爾哪裏會不明白。

雖然紳士不能夠在背後直白地議論某一位小姐,談論一位被他拒絕的女士更不是什麽值得宣道的內容,但阿黛爾問了,或者她随口提了一句,他就不願意這麽馬虎含糊地應付。

于是他已經将那個名字暗示到了這個程度,阿黛爾自然也接收到了。

“好吧,我能夠理解。”

她點點頭,用扇子遮住自己半張臉。

杜瓦爾先生的目光流連在她的眼眸處,那由碎鑽點綴出的一雙漂亮璀璨的藍色雙眸裏盛滿了狡猾的笑意,他甚至能夠想象被扇子遮住的神色之下——

她是何等的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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