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阿黛爾在仔細問過了這件事情,并且了解了公爵父親的态度之後,還是決定嘗試着和那邊法蘭克福的親人聯絡一下。
一方面,在知道這位小侄女克拉拉是又一名可愛的原著人物之後,她無可抑制地升起了更多的一些好奇心。
另一方面是,她在這個世界總有種漂泊無根的感覺,雖然公爵父親對她很好,但她心裏也清楚,父親年紀大了,總有離去的時候,而未來必然要有她自己獨當一面。她娘家的實力強一分,與她的關系緊密些許,她未來的婚後生活才能夠更多幾分保障,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愛情雖然美好,她亦是憧憬未來,但也不得不做一些比較現實的考量。
所謂多個朋友好辦事,多一門靠譜的親屬,也能夠為她有趣的生活增色幾分。
而且根據她的印象,那邊的親戚應該也都是品行不錯,心性善良的人,塞斯曼家裏連同傭人管家,都有各自值得點頭肯定的地方,他們也是善良好心的有錢人,既然品性好,那她為什麽不可以和他們多了解一下呢?
都是沒有母親的女孩子,阿黛爾自覺自己應該是能夠和克拉拉說上話的。
說來也是巧,從接受現實,謀劃着離開巴裏涅來到巴黎以後,阿黛爾想起自己現代的親友的時候已經不多了。
但這時候,她才突然反應過來,似乎前後她的經歷也是相似的,都是媽媽已經不在了,不靠譜的不會做家長的爸爸磕磕絆絆地帶着她,還得她自己想辦法和親爹培養感情,教他如何正常表達對孩子的關心和喜愛。
第二天一大早,阿黛爾就起來了。
和作息極為規律的家庭不同,公爵父親是基本前一晚參加了舞會,第二天就沒有了早起的精力的,不過不管是阿黛爾還是父親,在平時的時候,兩個人習慣都還不錯,作息活動穩定。
早上九點左右用早餐,阿黛爾會提前一個人在花園裏散步鍛煉一個清早,上午一般是讀書寫字彈鋼琴學點藝術,下午根據情況來,有事情就接待,沒有事情就喝個下午茶,也有時候接着學東西。
不過因為打算趕早去農莊那邊,阿黛爾今天起得比平時要早上一個小時。
珍妮和瑪麗平常就起得早,她們作為女傭當然不能夠比主人起得還晚了,實際上她們通常都是提前收拾好自己,然後很快地用餐,再來侍奉阿黛爾,這是阿黛爾給予他們的優待。
若是以前的話,可能要給小姐侍奉好了,再在一邊等主人家用完了東西,才能夠輪到他們下去在另一間屋子裏用餐。
“阿曼德,辛苦你了。”
作為阿黛爾的女管家,呂德太太是被特許有資格上桌一道用餐的,不過大部分時候這位對自己要求比較高的嚴肅的女管家并不會享受這個特權,而是站在一側等待她用餐完畢之後再處理。
“管家,勞煩和查理先生、瑟曼莎太太等人說一聲,就告訴他們這三天我的課程停一停,有事情要忙,之後要恢複教學會請他們回來的。”
“是。”頭發都花白了的管家點頭應是。
這個意思是說,阿黛爾可能要在農莊那邊住上兩三日時間,再多時候可能就要寄信件回來通知了,不過想住再長久一點也不成,社交季還沒有結束,之後她總得回來舉辦沙龍和舞會,還得去各家參加那些早已經下了帖子給她的宴會。
呂德太太已經提前為她準備好了行李等東西,農莊那邊也已經準備好了一切。
随行的還有珍妮和兩位健壯的男仆,男仆騎馬,阿黛爾和呂德太太則上了前一輛馬車,珍妮在後一輛還有不少行李的馬車上,她也不介意此。
“您看起來有些話想說?”
阿黛爾看出來了呂德太太的欲言又止,她像是有些心事,到了眼下不得不發的地步。
“請原諒我之前沒有直接告訴您。”
“是的?”阿黛爾坐直了身子,呂德太太看起來有些嚴肅。
“您還記得,我之前回到故鄉,是為了處理我那遠房親戚的事情嗎?”
“哦,是的,您處理完了才回到巴裏涅,我也終于見到了,當時我可高興了……記得好像是您的侄子來了這裏?”阿黛爾思索了一下,立馬就回想了起來。
其實這并不難猜,雖然非常瑣碎,但對于剛剛到達一個陌生的世界的她來說,在那種惴惴不安的心情之下,她每天都在害怕被人發現當做是什麽魔鬼附身的膽戰心驚中度過,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奇怪和糟糕,她一舉一動皆是十分謹慎。
現在回想起來她那時候可能略顯稚嫩和過分“神經質”的那些滿是不安的試探,仿佛更像是一種缺愛的表現了,不過沒有當初她的謹慎,乃至于延續到現在的小心,興許她也不可能有如今這樣的成績。
雖然回來才過了幾個月,但她卻仿佛已經有了幾年的印象。
畢竟眼下的她都已經能夠微笑着和各家的夫人小姐應酬,便是面對自己一點不熟悉的人物,也能夠笑眯眯地等待着對方或是第三方來介紹,或者是套一些話來掩飾自己忘記對方名字的失誤——
變得更加“老油條”了。
總歸,在社交等方方面面,她都有了長足的進步。
從曾經連自己獨自出門都十分不安,到現在一個人走着也不會有什麽驚恐,她确實變化了很多,也正在逐漸适應這個巴黎上流社會和整個社會時局。
但是,當初她揪着一點點的信息,翻來覆去地解讀,在無聊的養病生活裏,琢磨着好吃的食物甚至親手去做來消磨時間,然後在對家人們不安的想象之中,去試探周圍人的态度,靠着其他人的言語來一點點地構想她身邊的人的模樣,這其中也包括對她而言很有分量的女管家阿曼德·呂德太太。
“您從利穆贊來的親戚十分可靠,在不久之前的窗簾事情中,還有兩位女士為了縫補新的窗簾付出了很多的努力,”阿黛爾寬慰着呂德太太,也趁機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我真的很感謝也很開心,雖然當時在給工錢的時候,我沒有一一接見她們,只是稍微與她們認了認臉熟,但我還記得,好像其中那位臉上有一顆紅痣的,就是……”
“是的。”呂德太太臉上露出一點笑容來,“請允許我為您說明一下,那位臉上有紅痣的是我那侄子的妻子,另外一位還是未婚,在親事上略有些不順,所以過來也未嘗沒有……的意思。”
經過呂德太太的介紹,阿黛爾總算是明白了一些。
呂德太太與她一直聽從公爵命令在外跑腿做生意的丈夫實際上是有血緣關系的,追根溯源都是當初利穆贊相距不遠隔村的同姓的人家,後來他們在一起了,一道侍奉了裘拉第家族,因為遠離了故鄉利穆贊,若不是的遠房侄子本恩·呂德家裏出事,那一支沒有長輩好主事了,她也不會回去。
本恩·呂德及其妻子丹妮,都是勤勞能幹的人,但也不是沒有野心。
在故鄉大概是做不出什麽成績,且日子過得看起來沒有什麽希望,被呂德太太說動,于是便跟着一道來了巴黎。
有一對同村兄妹跟着是一道出來了,休斯頓和他的妹妹實際上是本恩·呂德的舅家,丹妮是休斯頓先生的姐姐,還有一個在親事上很不順利的妹妹,也一道跟着兄長出來了。
休斯頓一家三個孩子,都是很勤勞的那種,但是運道也都不太好。
丹妮出嫁以後,見娘家還是頗為艱難,但夫家的狀況也不是很好,于是才聯絡着兩邊,姑且算是人多了互相幫扶吧。
休斯頓還沒有娶妻,他也沒有那麽錢,他妹妹跟着他一道幹活,也慢慢地攢着。
上次幫忙裏,就有的是休斯頓的妹妹凱麗一塊,凱麗在縫紉等女工上面很有些水平,比她的姐姐丹妮還要心細一些,她也是幫工裏頭得到了裁縫認可和贊美的人。
“實際上,他們正是公爵府上的田地租戶之一。”
呂德太太這麽一說,阿黛爾就明白了,她這是心裏有些顧慮。
“沒關系,我今天過去主要是了解一下手工布坊的事情,如果是真的不行,人做的比不上機器的,到時候就讓去買幾臺英國的‘珍妮機’,以後就改版了紡織的工藝,提高了效率,又省去了成本。”
“我還有些其他的打算,不過要到了那邊之後才能夠知道,到時候讓你的侄子、侄媳婦也一道過來吧,正好他們在那住着,應該是更加了解情況了。”
“好。”
聽到阿黛爾這麽說,呂德太太就知道她心裏已經有了成算,于是不再多說。
呂德太太的這一點關心,也不過是擔心如果他們身上可能有錯,會波及影響到她,畢竟當初租田地的錢是她給的,租的也是公爵家的土地,成為了公爵家的佃戶。
她對自己的忠心是毫不懷疑的,她也算是兢兢業業地做了很久很久,但是她也沒有把握他們是不是那些對公爵府陽奉陰違的人之一,如果是,她一定不會輕饒,不說“大義滅親”,該如何處理她也絕不會求情一句。
阿黛爾對他們的印象倒是還不錯,那一撥的幫忙重制了窗簾的人,她對她們的水平和性情也都有所了解,管家和呂德太太作為當過“監工”的,也都轉述了一些內容給她。
有些裁縫手快幹活麻利,有些裁縫做活精細,性格不緊不慢,有些則是思維活躍,一邊刺繡一邊說話閑不下來,她們的性情不同,做出來的東西也自然不可能完全一樣,不過好在她們是一道合作,做同一樣物件,倒也不用太多擔心。
“您還想知道什麽?”
“不,沒了。”阿黛爾搖搖頭,“我想再看看再說。”
“好,您也別在馬車上看太久的書,這過去一趟可能要有半天的時間,實在無聊閉上眼睛歇一會也可以。”
馬車颠簸,很難睡着,哪怕是靠墊等安排好,也都差一點味道。
想要完全休息舒服是不可能的,有時候颠簸久了,還覺得腰酸背痛,下車時候都好像腿腳發軟。
出了巴黎市中心,到了城郊這塊,眼前的景色就全然不同了。
那些遠遠的煙囪等等早已經沒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田園春色。
阿黛爾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來,眼前的春意和亮色只讓她覺得心曠神怡。
因天氣好,路途順,到達農莊的時間比預計的要快一些,不等到原本估計的大中午,提前了約一個小時,就已經到了農莊。
這邊的小管家已經準備妥當了一切,都恭候着了。
從能力上說,這裏的當然比不上白露莊園的老管家,但一些簡單的侍奉和安排也不是問題。
如果要說在此舉辦什麽活動,那這個中年管家約翰遜先生肯定是不成的,但是其他的事情,他還是能夠辦妥的。
阿黛爾在客廳裏坐了略略一盞茶的時間,等管家和她彙報了這裏的情況之後,才提出說要見一見工坊那邊的負責人。
這個工坊負責人就是這邊管家的兒子,小約翰遜還沒有練就他父親的那種不動聲色的本事,阿黛爾接連一串問題下來,問得是犀利又尖銳,他原本是想含糊地藏着,但随着漏洞越來越多,甚至前後的言語都矛盾了,也不得不敗下陣來。
在一邊的中年管家約翰遜先生跟着汗都出來了,也不敢多吭一聲。
現在他們已經知道,這塊的地方未來都會屬于眼前的這位小姐,這會是她的嫁妝,而她和沒有精力管教這些的公爵先生不同,她對此顯然很有期待,也希望能夠好好處理。
最終無奈之下,他們不得不帶着阿黛爾親自去工坊看一看。
這裏一共十五位工人,三個女人,十二個男人,也許是沒有料到尊貴的小姐會親自到工坊去,阿黛爾到的時候,只有六個人還在兢兢業業地工作,三個男的、三個女的,剩下九個人,有三個在那邊喝着酒說着胡話吹着牛,剩下有六個壓根不知道到哪裏去了。
阿黛爾走進來,手工坊線用的是已經有些腐蝕的舊木頭工具,作坊積灰看起來不太幹淨、空氣流通糟糕不說,阿黛爾原本以為是沒有更為高級一些的紡織機器的,但實際上打開倉庫,那邊的一架新購進的工業化時代的機器已經堆灰一層了。
她面無表情地看着,随後轉身看向已經顫抖着說不出話的大小約翰遜先生。
她指了指小約翰遜先生,示意他跟自己到一邊去。
“為什麽只有這麽些人在工作?現在還是工作的時間吧?”
阿黛爾都沒有到用午餐的時候,別說是他們了,怎麽可能有那麽多的充裕時間休息,他們是傭人,可不是什麽財産充裕的自由民。
阿黛爾看了看他的神色,最終嘆了口氣,在出發之前,老管家其實提點過她。
這邊的佃戶也好其他也罷,就如同是手工坊的負責人是農場莊園管家的兒子一般,傭人和傭人之間沾親帶故,或是曾經共事有所情分,或是壓根就有着親緣關系,再就是這些租戶,也是在這一片的農村住慣了的,包括附近的鄉紳等等也都是認識,雖然他們只是些三教五流的角色。
阿黛爾想管,當然沒有問題,但因為各種的牽扯聯系,她不能夠立馬讓這些人都全部滾蛋,一來是這裏不能缺人,都走了也不一定能夠馬上招到合适的,二來也是名聲上面會有所影響,這麽個直接的舉措顯得極為不體面。
“我希望這個目前看起來很不成樣子的手工作坊能夠成樣子,簡單點來說,就是我想要它能夠步入正軌地工作。”
“這一塊,我們家的土地上,現在還種的是棉花,另有一些沒有租出去的地方是直接荒廢着的,之後都要利用起來,回頭讓你父親親自來見我,我會給他關于這塊地方的全部規劃,凡是我們裘拉第家族名下的,就必須要一種井然有序的樣子,重新展現出來。”
“先說說你負責的手工坊吧。”阿黛爾看到對方露出誠惶誠恐的樣子,為人倒不是那種狡猾精明,看樣子也是有些圓滑,但并不到膽敢欺瞞主人家的程度,畢竟這才是更為嚴重的罪責,這些也都是老管家和她說過的,在出門前,她心裏就已經有了成算。
“之前的纰漏你應該也知道,那邊出了問題,或者說缺斤少兩嚴重的,負責那一匹布料的工人不能留了,我不管你是用什麽方法查出來的,總之,給我一個你的處理方案,一個關于此事的調查情況,然後請他們離開。”
這話一出,對方流汗得就愈發厲害了。
毫無疑問,這是個得罪人的差事,但是阿黛爾話已經說出了口,他就不能夠當做不知道。
而且實際上這位小約翰遜先生也很清楚,這件事情,之前那個窗簾出問題的事情,公爵已經派了老管家過來調查過來,也就是說,其實主人家已經知道誰是出問題的那一邊,誰是有問題的。
眼下阿黛爾重新說這件事情,不過是希望他表現出一個态度來。
這并不是什麽特別值得意外的事情,阿黛爾也知道這邊大小約翰遜一家,應該是她暫時動不了的角色之一,而她也确實不想要動。
畢竟這裏的人不能夠給她連同管理層也全部開了,農舍莊園、田地管理和其他的地方略有些不同,而且還要和那些佃戶、奴隸打交道,也要和本地本村的牧師等保持聯系。
靠譜的管家可不好找,而且在這裏經營許多時候了,沾親帶故的,阿黛爾不想做這麽得罪人的事情。
“我的期待是能夠做出更為精良的東西來。”
“您的意思是……?”他臉上有些驚訝。
“不必太多的産量,但我需要能夠為我提供高質量的布料。”她笑着看向對方,“可是用了機器,這個效率總是比過去還好的,就算是開掉了幾個有問題的、幾個偷懶的,剩下的人也能夠做到很好。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