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了一個哈欠,靠着牆東倒西歪一大片。如果沒什麽事情發生,這就是一個舒适的夜晚。
突然,一聲尖利的驚呼驟然刺破寧靜。
“來人啊!走水了!快來人啊!”
守衛們渾身一激靈,一下醒了大半,紛紛抹掉嘴角的口水,互相推搡旁邊的人:“別睡了,快起來,走水了!”
守衛頭子一聲吹號,衆守衛齊齊集中到一處。
這時下人們已經開始救火,匆匆抱着水桶而過,守衛頭子忙一把拉住其中一個,“哪裏走水了?”
“還好是個空廂房,快幫忙,火勢很猛,那邊有桶子……”那人随手一指身後,就跟着大隊走了。
守衛小兵問:“老大,一個空廂房而已,他們去就夠了吧……”
守衛頭子還沒發話,另一邊又開始有人尖叫着:“這邊也走水了,快來人!”隔了沒多久,又是一處火頭被點燃,衆人頓時手忙腳亂了,抱着水桶四處奔走。
守衛頭子斷言:“肯定是有人放火,西門的跟着我去抓人,東門的去幫忙救火。”
有人插嘴道:“朱芒哥吩咐過讓我們看好這兩個門呀……”
守衛頭子一想,也對,忙說:“好,你們幾個去守着唐姑娘,別讓她跑了。”
那幾人齊齊道:“是!”
守衛頭子想了想,又囑咐了幾句:“盡量別驚動其他院的守衛隊和主子們,不然到時肯定難辭其咎了。
衆人為難地:“這麽大動靜很難不驚動他們呀……”
守衛頭子說:“現在大家都睡着,這邊又比較偏,趕緊滅了火,我到時去疏通一下,這事就蓋過去了。好,別說了,分頭行事!”
幾個守衛腳步匆匆地趕到了唐姑娘的廂房。
一見門外守着的人都不見了,頓時慌了神,本想破門而入,幾人對視一眼,都遲疑了。
“這唐姑娘的房間不能亂闖吧……”
“萬一大少爺責怪下來……”
“可是要是人丢了的話……”
思前想後,最後還是齊齊推門而入,“啪”一聲,幾人齊刷刷被當頭澆了滿滿一缸粉末。
“媽的,搞什麽……”
“混蛋,誰伏擊我!”
“……頭暈。”
轟然一聲響,幾人齊齊倒地。
過了好一陣,人堆裏才有人醒來,采菊揉着發脹的太陽穴,慢慢坐了起來,借着隐隐的月光,看着周圍倒下的一片,眼睛瞬間睜大。
……糟糕!
唐元寶的逃跑計劃堪稱滴水不漏,天衣無縫。
迷昏衆人,放火,她劫持了個兩個丫鬟,逼她們分別畫了路線圖作對照,又問了詳細的巡邏路線、人數時間間隔,各出口守衛的人數。
唯一的問題是,唐元寶是個路癡。
5、金屋藏嬌3 ...
唯一的問題是,唐元寶是個路癡。
她捏着那個路線圖,硬是迷路了。還好之前師父教過她的粉末記任法,她才能走出宜春院。走過好幾處小樓,躲過守衛,唐元寶的腳步終于停住在一座磚紅色小樓前。
她低頭看着那路線圖,一邊往地上灑粉末,喃喃道:“繞過這小書齋,小書齋……這座小樓應該就是書齋……那前方就是出去的大門了。”還沒來得及高興,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唐元寶一下子僵了,回頭一看,幹笑了幾聲,“哈,哈,采菊姑娘,這麽巧,你也來賞月嗎?”
唐元寶千算萬算,算漏了一點。
采菊沒被迷昏多久就醒了。而且這灑下的粉末能幫唐元寶記認出去的路子,也能給采菊提供了追捕的線索。采菊可不是路癡,用上輕功,輕松地追了上來。
采菊面無表情,“唐姑娘,跟我回去吧。”
唐元寶說:“采菊姑娘,我畢竟救你一命,你忍心看着我被困在囚籠裏?你就假裝被我迷昏了,你家少爺不會怪你的……”
采菊打斷她的話,“唐姑娘,就是因為你救我一命,我才……”
突然一把粉末直灑向采菊!
采菊一下軟倒在地,唐元寶一把接住她,輕輕把她放在地上,雙手合十,“對不起了,采菊姑娘,多多包涵哈。”
好險!簡直一頭冷汗。
這采菊果然是練功的底子,下了這麽多迷藥居然一下就醒了。
還好她唐元寶也不弱,暗自留了一手。
本來繞過書齋就是大門,翻個牆就逃出去了。唐元寶鬼使神差地腳步停了停,往裏頭瞄了一眼。
裏面藏着的都是書呀……
她和書有關的歷史,都是滿腹的辛酸史。
當年唐元寶的爹花了大筆銀子請人來教她弟弟念書,她爹寵她,不顧家人反對,讓她也一起學,總算會識字了。唐元寶會識字了,滿腦子只想看那些雜書,天天往藏書房跑。她二娘知道她愛看書,就總說些酸話,姑娘家看什麽書呀,還故意把書擺得高高的,她個子不高,偷溜了進去還是夠不着。等個子長高了,等她把二娘收拾得服服帖帖,卻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
她爹總覺得她被退婚是書惹的禍,後悔得捶胸頓足,“當年就不該讓你識字呀!”最後幹脆一把火燒了那些書,甚至她弟弟的書也讓那教書先生帶回去,從不留在家裏。
她從此和書絕緣了。
唐元寶擡起頭,看了看牌匾上寫着三個大字,“藏經閣”
藏經閣的門虛掩着。
她吞了一口口水,腳步不由自主就往藏經閣邁去了。
手用力一推,那門無聲地打開,透出光來。裏頭點着幾盞油燈,光線昏暗,竟似乎沒人守着。
她舔舔唇,心跳得極快,甚至都沒注意到自己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擡步跨過門檻,就進去了。
她拿過桌上的油燈在手上,用燈一照,瞬間那場面震撼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全是書,滿目看去全是書。
一排排高大的書架橫在眼前,整整齊齊地放滿了書。
往右邊扭頭一看,還能隐約看見一條樓梯往上,大概樓上也全放滿了書。
商賈人家的書也就是擺着好看罷了,為了充面子才買幾本回來。她哪裏見過這樣的大陣仗,一時腦子都空白了。簡直就像一個窮光蛋面對一屋子的金銀珠寶!
她心如擂鼓,激動地輕摸了摸書架邊,輕吐了口氣,取了一本到桌上,還沒來得及細看,只聽門外傳來匆忙的腳步聲,心裏暗叫,糟糕,不是被發現了吧?
唐元寶猛地站了起來,“哐”一聲打翻了筆洗,水很快瀉了一桌,很快浸濕了旁邊的卷軸筒子。她焦急地邊抓過一旁的布擦着,邊聽門外的動靜。擦了幾下才忽然想起這可是仇人的卷軸,管它做什麽,還是先溜了。
她随手從書架裏抽了兩本書塞在懷裏,看了看外頭的動靜,就趕緊溜之大吉。
只剩最後一步了,翻牆。
順利在望!
她手心都冒汗了。
唐元寶擡眼看着這高牆,左右謹慎地張望了幾眼,就一個飛身躍了上頂,再屈膝一跳,輕松地落地。
——逃出來了!
唐元寶翻過無數的牆,這個高牆算是最讓她欣喜若狂的,一時差點要歡呼。忽然想這牢籠折騰了她這麽久,總要看看這府邸叫什麽。于是腳步一轉,又折了回去,她當然不敢明目張膽沖到那府邸門前看,便躲在府邸門正對的小巷子,再小心翼翼探頭去看——
牢籠門上挂着兩個大大的紅燈籠,上面寫着兩個大字。
擡頭一看,牌匾上也挂着兩個一樣的大字。
姚府。
姚府。
水寒居。
輕風吹起素雅的白玉珠簾,叮當作響。水寒居的窗戶大開着,窗前一張書桌,桌上攤開的雪白卷軸,畫上的少女手執軟鞭,嫣然一笑,嬌俏百媚生。
白玉般的修長手指握筆,輕輕在點上一點紅。微風從窗外吹入來,掀起柔白衣衫一角,微微揚起,姚雪天的神色只專注在畫上,對此一無所覺。
采菊已跪在地上半個時辰,她端着的茶都涼了,姚雪天只依舊低頭作畫,旁若無人。
直到他完成這幅畫,才似乎感覺屋裏有人,微轉頭,見是采菊,才笑道:“采菊,來了怎麽不叫我?”
采菊手發酸,得了恩準,才敢把茶放下。
少爺的心思向來難猜。采菊甚至摸不準他是知道了唐元寶逃跑,才遷怒于她,罰跪了她半個時辰,還只是真的沉迷于作畫。
采菊只得如實禀報,“少爺,唐姑娘昨夜離開了。”
姚雪天淡然一笑,似乎早就料到了唐元寶會連夜出逃,甚至語氣裏還有些安慰的意思:“我知道你盡力了。”
采菊心中一暖,情不自禁就把心裏的疑問說了出來:“少爺不把她追回來嗎?”話剛說了出口,立刻就後悔了。
沒想到姚雪天卻回答了,“不用。”
采菊這回沒再多嘴,姚雪天卻自顧自說下去了:“我自有辦法讓她回來。”
6、追捕美人計劃 ...
還有什麽比才出虎穴,又入龍潭更悲劇?
她以為她千辛萬苦逃出了魔窟,就奔向了幸福生活。誰知那原來是噩夢的開始。
唐元寶呆立在唐家大宅前。
眼前,兩條黃色紙條牢牢粘在唐府的大門上。
一個“封”字貼在紙條交叉處。
她怒氣攻心,大步上前,一下撕了封條。旁邊路過的人見她撕了封條開始指指點點,她回頭一瞪,兇神惡煞地:“看什麽看,當心我把你眼珠子挖下來!”
這一眼吓得那些指點的手指忙都縮了回去。
唐元寶撕了封條,一把使勁推門進去。門上的朱紅漆甚至都掉了,一推門就發出嘎吱一聲。她一腳跨過門檻,心撲通直跳,只覺得大事不妙了:“爹爹!唐連子!快出來!”
空落落的大宅回響着她的喊聲。野草無人照看,長得快半人高了。遮天大樹沙沙作響。
整個庭院異常安靜,沒有人應答。
唐元寶心裏涼了半截,忙一個個房間找過去,不僅她爹,她弟弟,她爹養的那些莺莺燕燕,一屋子下人,別說人影,鳥毛都沒一根。一屋子的人憑空消失了。房間更像是被搬空了似的,連值錢的家具都沒有留下一個。
要去哪裏找這一屋子人?
要找人,需要有銀子吧……
銀子……
唐元寶突然渾身一個激靈,忙轉身直奔自己的房間,一路上耳邊呼呼的風聲拍打着臉,她腦子近乎一片空白,只顧猛跑。
終于一個急轉彎,手一把抓住了牆角,剎住了腳步。她感覺着心跳如擂鼓,大口大口喘着氣。
眼前就是她的閨房,只要走進去看看,就知道她的房間是不是也被搬空了。但這一刻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唐元寶,竟然莫名生出了些畏懼來。最後還是一咬牙,推開了房門。
房間是空的。
只剩下幾張破破爛爛的桌椅,連她的象牙床都不翼而飛。她猛撲到梳妝臺,一把扯開抽屜一看——也是空的!
曾經裝滿金銀珠寶的抽屜空空如也,甚至她私藏的軟鞭武器,什麽都沒了。
她瞬間慌了手腳。
難道是破産了,還是夾帶私逃,還是……她腦子一片混亂。
不怕不怕。
唐元寶揉揉頭發,來回踱步。
冷靜,唐元寶。
想到她還有個暗格,唐元寶稍微鎮定了些。她的暗格裏頭藏了五千兩銀票,就是為了防着個萬一的。知道這個暗格的人,只有唐元寶她爹。
唐元寶咽了咽口水,雙手用力把梳妝臺頂開,推到一邊去。很快,地上露出一個凹槽,她伸手去拉開——
空的!
她不敢置信地看了幾眼,還伸手進去反複摸了摸,确認它真的空了。
唐元寶一屁股坐在地上。
和唐元寶一樣焦頭爛額的,還有姚府的丫鬟小翠。
小翠是照看藏經閣的丫鬟,她昨晚不過是偷溜了回家看她病重的爹,今天一早,就被人從床上狠狠扯了下來。
采菊冷着臉,幾幅卷軸“啪”一聲摔在地上。那幾幅黑糊糊的卷軸被浸泡了一夜,濕噠噠的。
小翠吓軟了腿,臉一下白了,喃喃道:“怎麽,怎麽會……”
那幾幅可不是尋常畫,是大少爺畫的少女圖。她偷偷展開來看過,裏頭畫的都是同一個姑娘,大概是大少爺的心上人。別說下人們,甚至是少爺的嫡姐妹都被警告過不能亂碰這些畫。現在那些畫全被她一個人毀了。
小翠胡思亂想着,整個人六神無主,腿一下子軟了,發着抖邊爬邊去抓采菊的腿,哭得眼淚鼻涕一起掉:“采菊姐,只有你能幫我了啊,我也不知道怎麽就……昨天我去看我爹了……”
“幫不了,你去找少爺,等他處置。”
小翠渾身一震,哭得更厲害了,“采菊姐……銀子……我……”
采菊一腳踹開她:“你自己說說,這事是銀子能解決的嗎?”
小翠眼裏最後一點光亮也悄然黯淡下去了,嘴裏一直喃喃地道:“完了,完了。”
采菊憐憫地看了她一眼,還是轉身擡步走了。
采菊邊走邊揣摩着大少爺的心思。
他自信滿滿,好像唐姑娘真的會回來似的。他說的法子,到底是什麽呢?
“辦法很簡單。”
花園裏各式奇花高低錯落有致,在春光下綻放,相映成趣。
一身雪衣随風輕擺。
淡綠靴子在一棵桃花前停住了,一雙玉色的手接住了飄零下來的一片桃花瓣。桃花柔潤的花瓣看來很是飽滿。
旁邊的朱芒好奇之極:“少爺,你說的方法,是請個禦廚嗎,我看那唐姑娘确實是個飯桶。”
漂亮的唇角微翹起,姚雪天搖頭道:“不是。”
朱芒百無聊賴地抓了片樹葉叼在嘴上,疑惑地擰起眉,等着他說下去。
“辦法很簡單,”姚雪天微微一笑,勁瘦修長的手指輕握住了桃花的頂端。“讓她絕望。”
話音剛落,“啪”一聲折斷了桃花枝。
朱芒心裏咯噔一下,打了個冷戰。少爺不過折個樹枝,也不是殺誰的頭,甚至還帶着笑,可怎麽覺得一股寒氣從後背冒起,雖然要折騰的對象不是自己,可還是覺得好可怕……
“朱芒。”
“啊?”朱芒渾身大大一抖。
“怎麽臉都白了?”姚雪天回頭看他。
“沒,沒事。”
采菊這時從花園外進來,她比朱芒講究禮數,等腳步停在少爺面前,才恭敬地喚了一聲:“少爺。”
姚雪天“嗯”了一聲,“有事?”
采菊道:“少爺,藏經閣的畫全毀了。”
姚雪天錯愕,“誰毀的。”
“藏經閣的丫鬟小翠昨夜沒有守着。所以……不知道是誰。”
姚雪天似乎想到了什麽,“采菊,替我清點這藏經閣,還有什麽丢失的一起來報給我。”
采菊早料到姚雪天會問,不緊不慢地回答:“少了兩本書。一本高雲疑事,一本醫齋奇聞錄。”
姚雪天嗯了一聲,“知道了,你下去吧。”
采菊遲疑着問:“小翠該如何處置?”
姚雪天微微一皺眉,剛想說話,忽然聽見門外有人尖叫着:“有人跳井了,快來人!”
采菊心裏一震,猛然看向姚雪天,“少爺。”
姚雪天一點頭,“去看看。”
跳井的正是小翠,撈上來的時候已經斷氣了。采菊不敢走近,隔得很遠,只看見有幾個人圍着小翠的屍體,“唉,怎麽這麽想不開呢。”
“聽說是把少爺的畫全毀了。”
“怪不得。”
那軟綿綿的手垂了下來。
采菊心裏一震,竟不敢直視,耳邊聽見姚雪天低低一聲嘆氣。
心裏隐隐浮起一絲愧疚,但不禁想,就算等少爺處置,也未必是比跳井更好的結局。她側頭看了姚雪天一眼。
那麽,到底是誰毀了那些畫?
比小翠更焦頭爛額的唐元寶卻沒有跳井,而是爬上了梳妝臺,蜷縮着睡了一晚。
昨天唐元寶以為,最慘的事莫過于偌大一個唐家被搬得連渣渣都不剩,人也不見了,被迫睡梳妝臺,還身無分文餓肚子。
今天她發現,悲劇是無下限的。
她的懶腰剛伸了一半,隐約的吵鬧的聲音就沖入耳朵。她的閨房離大門有點距離,聽起來也只是依稀的吵鬧。唐元寶拉了拉衣服,跳下梳妝臺。越往大門走,那吵鬧聲越大,快到門邊時,幾乎震耳欲聾。
一陣陣聲浪湧來,結實的大門似乎被什麽猛烈沖撞着,微微晃動。
外面的人似乎一直憤怒地喊着一句什麽話,吵雜的聲音聽得不太清晰,唐元寶往前走了幾步,總算聽清楚了。
“唐元寶還錢!”
追債的!
唐元寶差點驚呼,腳步一下子剎住了。
她走到一旁的高牆,高牆旁的參天大樹,樹冠茂盛,正好可以擋住她。她摩擦了一下手掌,一躍翻了上去,躲在樹葉後,悄悄看門外的情景。
真的是來追債的……
這些人肯定是昨天收到風聲,知道唐家有人回來了,今天就立馬二話不說趕來要債了。
外頭的場面人潮洶湧,每人臉上都是憤怒之極的表情,潮水一樣撞着那大門。雖然說唐元寶昨晚挖出幾個鎖,全挂在大門上了,可那掉漆的大門已然開始微晃,像垂死頑抗的老仆,不知能熬得住多久。
突然,外頭不知誰高喊了一句:“我們踹門進去!能搶多少是多少!”
一石激起了千層浪,憤怒絕望的人群像看到最後一束光似的,像打了雞血一樣,群情激昂,很快有人找來了木樁,對準大門,使力一撞!
唐元寶看得心驚肉跳,正想着要逃,忽然又是“砰”一聲巨響,腳步往後一縮,差點從牆上掉了下來。
7、追捕美人計劃2 ...
唐元寶看得心驚肉跳,正想着要逃,忽然又是“砰”一聲巨響,腳步往後一縮,差點從牆上掉了下來。
緊接着,“砰”粗壯的木樁重重往掉漆門上一撞!
沉悶一聲“嘎吱”——
門被撞開了!
唐元寶心裏咯噔一聲。
人群狂喜着一湧而入,唐元寶忙往樹上縮了一縮,遮住自己的身影。搶掠的狂潮兵分幾路,湧進了四面八方。
居然這麽多債主……
見人群似乎大多往內堂走去了,唐元寶才敢轉過身,從牆頂縱身一跳,輕盈着地。
腳剛落地,就聽見宅內傳來巨吼:“唐元寶跳牆出去了,快追——”
好眼力!
唐元寶吓了一跳,拔腿就跑,可惜一晚上沒吃東西,一時虛軟無力,身後那幾十條腿很快追了上來,團團圍住了她。
唐元寶無路可逃,只得停了腳步。
“別跑了,唐元寶!”衆人嘴上喊着,卻都不敢有什麽動作,雖然仗着人多勢衆敢上門讨債,可畢竟這唐元寶臭名遠播,惡名昭著,一個不小心,大概要被打得屁滾尿流的。沒人願意當出頭鳥。
唐元寶環視周圍,追出來的才二十來人,如果她的鞭子在手,力氣夠的話,還勉強能打得過,可現在,鞭子不在手上。而且,她好餓……
唐元寶硬擠了副笑臉出來,“嘿嘿,各位叔叔伯伯,有話慢慢說,別氣別氣。”
一個肉胖子左右看了看,見周圍的人不說話,橫下一心大步走出來:“唐元寶,今天說什麽也得還錢!”
唐元寶幹脆耍起無賴來,“什麽錢啊,我怎麽不知道我借過你錢。”
肉胖子說:“你爹建了個什麽保平安商號,騙我們說,誰投了銀子可以保半年的平安,如果這期間出了什麽岔子,就賠銀子。結果不到半年,他倒先翹辮子了!他一死,那商號就倒了,你二娘還卷款逃走了。你別想走啊!今天不把錢還我們,別想走!”
唐元寶一聽“他翹辮子”了,猛地抓住那肉胖子的手:“你說什麽,我爹,我爹死了?”
衆人不答話,可一看他們的表情,唐元寶就明白了,腦子像被猛然敲了一棍,蒙了。
她爹……死了。
她的眼眶才紅了半圈,眼淚還沒來得及出來,一旁的婦人插嘴道:“唐姑娘,你死了爹不好過,我們窮人家更不好過呀。你家有田有地有鋪子,賣了先把錢還我們,你們大富人家少一二兩銀子不礙事,我們少了可是天塌下來了!”
誰要可憐她家破人亡,她可是壞得透頂的唐元寶啊。衆人紛紛應和,“是啊,唐元寶,你賣掉那些田地也夠你安穩過一輩子了。”
唐元寶半句都聽不進去。
什麽保平安商號,她聽都沒聽過。如果二娘卷款逃走,那她弟弟呢,她幾個姨娘呢?她爹死了,那是誰拿走她暗格裏的銀子?
她腦子就像有無數疑團在爆炸。
“少跟她廢話了,交田契屋契出來,我們就放過你。”肉胖子惡狠狠地一攤手,“拿來!”
一時間人人生怕落後于人,紛紛逼近她,攤開手掌要錢。
“唐元寶,田契!”
“屋契也行!”
“要麽交地契!”
唐元寶這時才回過神來,田地宅子鋪子契什麽的,她從來不過問,都是她爹在管。何況這家都被搬空了,哪裏會剩什麽田契給她?
她被逼得無路可退,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背後抵上了一堵肉牆,那人把她狠狠一推,吼着:“唐元寶,你逃不了了!”
早知道就練好輕功了,哎……
宅子搜不到什麽東西的其他債主,聽見外頭的動靜,紛紛走了出來,眼見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齊聲喊着“還錢!”
唐元寶這回真的笑不出來了。
忽然一道黑影淩空閃過,那黑衣人一手圈起唐元寶的腰,“走!”一躍而起。
衆人還沒反應過來,那人抱着唐元寶“噠”一聲踩過幾個人的肩膀——“啊!”被踩的人尖叫出聲,待衆人聞聲去看,那黑影已經不見了。
唐元寶被圈着腰,耳邊唰唰風聲撲打着,見遠離了人群,總算大大松了口氣,轉頭去看旁邊的黑衣人,輪廓剛硬,鼻梁挺直。
英雄救美的硬漢!
唐元寶這才想起要道謝,“謝大俠救命之恩。”
大俠沒說話,只唰唰地踩過屋梁上的磚瓦,發出清脆的聲響。
兩人很快在一處平地停下步子。
大俠松開她的腰,低聲說:“到了。”
到了?
唐元寶擡眼去看,只見兩個吊着的燈籠微晃,高懸着紅牌匾上寫着兩個大字,衙門。
她頓時無語凝咽,轉頭問,“大俠是要帶我來擊鼓鳴冤嗎?”
大俠說:“我是奉命緝拿你歸案的捕頭,不是什麽大俠。”
“……”
欲哭無淚。
唐元寶趁他不留神,雙指用力狠戳他眼珠!
他“啊!”了一聲,猛然捧住受痛的眼睛,急急後退一步,。
唐元寶偷襲成功,得意洋洋,正要偷溜,一擡頭,衙門的大門慢悠悠地打開了。
裏頭走出幾個持棍的衙役,夾着個不停反抗的少年出來了,少年一臉怒容,在他們手下扭動掙紮,“我不去!”
一個衙役一拍他後腦,惡聲惡氣吼了句:“老實點!”
少年立刻老實了。
衙役們這才拖着他往右邊去了。
唐元寶本來想要逃,一眼看到那少年,愕然地停住了腳步。
有衙役朝這邊看了一眼,立刻棍子一揮,指着唐元寶,大喜道“唐元寶!”一邊招呼其他衙役:“弟兄們!回來!別去唐府了!”衙役們聞聲,紛紛停下步子回頭看。
少年一擡頭見到唐元寶,大哭出來:“姐姐救我!”
幾個衙役朝她圍捕過來,一眼見到自家捕頭一臉痛苦,抱着眼睛蹲在地上,齊齊驚恐地倒退一步,有個衙役偷溜了進去,大概要找人支援。唐元寶抓緊機會,一手奪過其中一個衙役的棍子,旋轉着一揮,幾個衙役就齊齊倒下了。
唐元寶跑上前,抓了掉在地上的一串鑰匙,也顧不得解開少年的鎖鏈,扯住少年的手就跑。
拖着少年跑得慢,沒走多遠,十來個衙門捕快們很快追了上來,齊齊圍攻這兩姐弟。那些捕快可不同市井小民,也不跟她們廢話,直接上來就是明刀明槍的對戰。
少年瞬間吓傻了,死死抓住唐元寶的手不放,手心汗濕一片,喋喋不休:“姐姐我知道你不會抛棄我的!我們姐弟情深,其利斷金。”
唐元寶和捕快過招還自顧不暇,還要聽他在旁邊羅裏吧嗦,忍不住回頭怒道:“閉嘴!”少年突然驚呼一聲,“……姐姐小心!”
捕快沖着她背後就是直直一刺!
唐元寶麻利一側身,躲過了捕快的刀刺,順勢一腳踢飛了那人。她手上就一根破木棍子,捕快手裏拿着的可都是亮閃閃的刀啊!她猛踹其中一人的要害,總算突破了圍攻,随即猛甩開少年的手,“姐姐有點事,先走了!”說着躲過一個捕快刺來的刀,猛吸一氣,拔腿狂奔。
“追!”
捕快們紛紛朝她逃跑的方向追去,少年趁機想溜,一只手揪住少年的後領,“老實點!”
“……”
“唐元寶!你逃不了的,認命吧!”
唐元寶沒力氣,跑也跑不快,眼見衆捕快追了上來,她靈機一動,從懷裏飛快掏出一大包藥粉猛潑向捕快們,同時大叫一聲“小心毒藥!”
捕快們不知真假,一時之間反應神速,不約而同齊齊捂住鼻子,迅疾地倒退幾步。
白煙彌漫。
其實哪裏是什麽毒藥,不過是唐元寶用剩的迷藥而已,差不多是迷倒一個人的分量,裏頭還混了大量沒用的煙霧粉,這麽天女散花般一灑,能迷倒一個半個捕快就該偷笑了。
衆人哪知道這麽多,他們知道唐元寶的名聲,生怕是劇毒的藥粉,不敢輕敵,一時遲疑着都不敢上前,等白煙散去八九成了才想起要追,哪裏還有她的影子?唐元寶早就趁亂溜之大吉了。
唐元寶打定主意要回去救那個沒用的弟弟唐連子,他現在該吓哭了,可能還要失眠,又要翻來覆去說些姐姐狠心之類的話。她重重嘆了一口氣,牢房的捕快應該已經也布下天羅地網,等着她今晚自投羅網,狠狠治她一個欺詐百姓的罪名。可畢竟是同一個爹娘生的兄弟,她哪裏做得到見死不救。
她邊走邊想,總算讓她想出了個劫獄的法子來了。可是得先填飽肚子。
腳步剛走到楊尚書門口,她的肚子找準了時機,發出咕嚕一聲,惹得那兩個守衛大笑。
唐元寶走上去,還沒說話,那兩個守衛就先發制人,收起了笑容:“去去,叫花子,一邊去,這裏沒有飯給你吃。”
叫花子?!她剛才和捕快們的過招實在不容易,衣袖上都被刺破了,還受了點輕傷。不過是狼狽了一點,怎麽就成叫花子了?
唐元寶眼露兇光,正要挽起袖子,忽然肚子又是咕嚕一聲。
守衛甲見她想讨架打的架勢,頓時笑得前俯後仰,扯扯守衛乙的袖子:“哈,快看,這臭叫花子還想打我們……”
“休得對貴客無禮。”身後的門無聲地打開。
8、仙人救美 ...
守衛甲見她想讨架打的架勢,頓時笑得前俯後仰,扯扯守衛乙的袖子:“哈,快看,這臭叫花子還想打我們……”
“休得對貴客無禮。”門無聲地打開了,唐元寶順着那雙長腿看上去,一張熟悉的臉正訓斥着那兩個守衛。
唐元寶喜逐顏開,“楊楊楊!”
兩個守衛頓時面如土色,惶恐地:“少爺!”
楊隽修冷着臉,“還不向客人道歉。”
兩守衛誠惶誠恐,道歉話說了一堆,見唐元寶臉色轉好,楊隽修才點頭,“行了,唐姑娘也不是小氣之人。是嗎?”
唐元寶哼了一聲,剛想氣昂昂地走進府,誰知肚子又不合時宜地咕嚕一聲。這回兩個守衛不敢笑,倒是惹笑了楊隽修。
他故作客氣地一行禮:“唐姑娘賞臉在寒舍吃頓飯嗎?”
唐元寶大笑,“榮幸榮幸。”
唐元寶吃了一點,筷子就放下了。楊隽修探頭過來,見她每樣菜都只夾了幾筷子,誇張地哇了一聲,“大胃王轉性子了?以前還說最喜歡吃我家廚子的菜,現在吃了一點,我家廚子可要傷心了。”
唐元寶懊惱地抓抓頭發,“一想到唐連子可能吃馊飯菜,我就有點不好受,你不知道他有多挑食……”
楊隽修見她提起唐連子,換上嚴肅的表情:“元寶,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這麽多年朋友,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我知道你疼弟弟,肯定會去劫獄。如果你信得過我,我可以幫你查明你爹這件案子,但令弟要在獄中先委屈一段時間。”
唐元寶搖頭,她不想拖累朋友,笑眯眯地:“不用不用,楊楊楊,你只要借我銀子就可以,其他的我自己想辦法。”
楊隽修知道她的性子,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倔強,只好屈服了,一戳她的頭,“死腦筋!”
唐元寶嘿嘿一笑,“楊楊楊,好像胃口又回來了……”
京城的牢房陰暗濕冷,陣陣惡臭從各處逸出,偶爾傳來生不如死的呻吟聲。衙差押着唐連子,開了牢房的門,一踹他屁股把他丢了進去。臨走前,衙差兇神惡煞地一瞪眼:“老實點!”就自顧自地喝酒去了。
唐連子撇撇嘴,朝那人遠去的身影呸了一口口水,就熟悉地往稻草上一滾,很快呼呼大睡。
腳步聲靠近,在牢中一步一步走近唐連子的獄室。唐連子翻了個身,睡得朦朦胧胧間,似乎聽到什麽聲響,忙一骨碌就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