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雲涅開始學着釀酒。
因為師父目前的喜好裏,只有這件事相對明顯。
那就從美酒開始,努力挖掘,讓師父重新找回樂趣吧。
有的時候,一些事不去做,并不覺得有什麽,做了,卻能發掘其中的樂趣。
比如雲涅一直沒太注意自己有什麽愛好,現在才發現,自己好像有點囤積癖。
釀酒,釀他百八十壇不同口味的酒!
得知雲涅的雄心壯志後,桑越感動地說:“乖小涅,師父倒也不用喝這麽多酒。”
雲涅:不,師父喝不喝是一回事,自己有沒有是另一回事。
納子戒被填滿的感覺太好了。
雲涅很嚴肅地說:“以後,身邊沒酒,可以取庫存。”
相當具有憂患意識,讓桑越有些哭笑不得,罷了罷了,孩子喜歡就讓他放手去做,又不是什麽大事。
酒不是一天兩天能釀好的,桑越無法立刻喝上徒兒新手釀造的孝心酒。
但不用擔心,在美酒之外,雲涅仍舊呈現了相當執着的孝心。
他從秋天拾了一兜栗子,跳着飄滿落葉的山澗,身後跟着白羽高腳的靈鶴。
用火烤了栗子,一顆一顆剝給師父吃,結果一擡頭,嘴巴裏就被塞進來一顆又甜又嫩的栗仁兒。
桑越笑着張開手,掌心裏是滿滿一捧栗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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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涅:……
少年低頭反思,剝的速度的太慢了,下次一定加快!
他在冬天的枝頭摘下來幾顆凍得硬邦邦的橙紅果實,納子戒被酒壇塞滿,就用衣擺兜着,急匆匆跑回洞府,冒出了一頭熱汗。
桑越說,這東西叫柿子,凍住了可以用涼水泡軟。
泡軟了,小心翼翼地捧起來,吮破皮,吸一口,汁液般的果泥蜜一樣流進口裏,涼絲絲的解熱,甜的雲涅眼都亮了。
“師父不吃嗎?”
“師父不吃,小涅吃吧。”
說這話的時候,桑越正趴在玉床上看書,看起來對這些果子并沒有什麽興趣。
一只手拽拽他的袖子,看着就很甜的火紅柿子軟趴趴地躺在少年消瘦的掌心中,堅定而不容拒絕地送到了面前。
“師父吃,不會弄髒衣服。”雲涅固執地說道。
桑越便看看他,無奈地笑一笑,低頭嘗了一口。
一口後,神色略動,舔舔軟唇上沾着的汁液,說:“好像……是挺甜的。”
于是桑越吃掉了一整顆柿子。
太好了,師父喜歡吃甜果子。
雲涅就這樣找到了桑越的另一點偏好。
于是雲涅爬到樹上,去摘紅得發紫的櫻桃,挑最大最漂亮的帶回洞府。
漫山遍野的果樹,有最豐富的甜蜜,他摘蜜桃、摘蘋果、摘荔枝,摘棗子……然後又發現了桑越的另一點喜好:喜歡漂亮的。
師父有點傻呢。
雲涅這樣想的時候,桑越正在挑桃子。
桑越堅定不移選擇了一顆看起來有點發青但品相完美的桃子,而放棄了一顆熟透了滿溢着甜蜜果香卻有一道疤痕的桃子。
雖然吃了一口有點發酸……但還是吃掉了。
最近桑越胃口不錯,吃了不少東西,但……
桑越掏出手帕,優雅地擦了擦嘴角:“小涅,你有沒有覺得,這樣不太好?”
雲涅:“?”
完全不覺得最近哪裏不太好了。
桑越憂心忡忡地說道:“你才十七歲啊,才十七歲,不要整天圍着我這個老人家轉!你應該多和同齡人玩耍,多發展一些自己的興趣愛好!”
“有的。”雲涅說,“有愛好。”
桑越驚喜又好奇:“是什麽呢?”
雲涅掰着手指舉例:“摘果子、釀酒、吃飯、修煉、睡覺……”以及投喂師父,但這麽說出來好像太冒犯了,就不說了。
桑越長長長嘆一口氣。
雲涅靜靜地看着他,不明白桑越為什麽這樣。
桑越問:“你可以自己去食堂領餐食,為什麽還要拜托為師呢?”
之所以這樣問,是前幾天,雲涅已經知道了去食堂的道路,卻仍然求師父幫他帶飯。
他的理由是,自己所有食物都很喜歡,所以很難挑選,就讓桑越帶桑越喜歡吃的回來。
雲涅微微垂下頭,脊背挺得一絲不茍:“理由,說過了。”
一只溫暖的手搭到了雲涅發旋上,桑越問:“你覺得師父很傻,什麽都看不出來?”
雲涅連忙搖頭。
桑越便說:“既然這樣,那就該明白,師父擔心你的心情,和你擔心師父的心情一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小涅,是不是該讓師父放心一點了?”
許久,雲涅側過臉,在桑越掌心蹭了一下。
淡粉的薄唇微啓,小聲說:“我明白了,師父。”
沒錯,他想讓師父多走動一些,好像有些事情忙碌起來,就不會一直發呆了。
但師父也在擔心自己……既然仍然有所牽挂,那大概,還不必要太緊張。
桑越親昵地掐掐雲涅臉頰:“乖,你還小,不要這麽早就像大人一樣操心這個操心那個,什麽年紀做什麽年紀的事,錯過了可就晚了。”
雲涅忽然好奇:“師父,十七歲,是什麽樣子?”
這一問可把桑越給難住了,十七歲,那都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而他的記性這些年尤為不好。
但他不想敷衍或者欺騙雲涅,就托着腮閉着眼,說讓我想一想。
雲涅就安安靜靜坐在他對面,又悄悄把頭擡起來,仔細看着師父的模樣。
師父在很認真地回憶,忽然露出幾分笑模樣,看來是想起來了。
他越發安靜,集中注意力,不想錯漏一點。
桑越說,他十七歲的時候,跟雲涅很不一樣,性格很張揚、高傲又自負,因此得罪了很多人。
“為什麽呢?”他不太理解。
桑越說:“因為我以前權勢錢財天賦美貌什麽都不缺,養尊處優太久,被周圍人捧得太高,已經習慣了……”
桑越講,他曾經挑戰一位出名已久的前輩,把對方打敗了,笑着說了句也不錯如此。他以為自己态度很好,其實态度輕佻又狂妄,把對方氣了個半死。
他曾連續拒絕三次高門大能的青睐,不願給對方當徒弟,讓大能甩袖走人。
他還曾拒絕過一位追求者,當衆嘲諷對方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嘲的對方無地自容當場逃離。
雲涅聽得入迷,一個年輕鮮活又張揚的桑越慢慢出現在眼前,他和現在的桑越很不一樣,但有些地方又是一樣的。
他有點壞,但壞的時候肯定也帶着那種篤定而溫柔的笑容,有點幼稚,幼稚中帶着年輕人意氣風發的光彩。
十七歲的桑越,跟現在的桑越,差別很大。
是時間的流逝,讓桑越慢慢成長,以至于棱角被磨掉,變成了現在這樣溫柔又可親的模樣嗎?
“我生晚了。”雲涅有點遺憾,“想早一點,遇見師父。”
桑越大笑起來,伸手就把雲涅整齊的頭發揉亂,揉的他兩眼發呆這才滿意:“真傻,換作以前的我,可不一定能看到你。所以啊,現在就好。而且我以前那樣……沒什麽好向往的,不好,不要學。”
桑越說,他是打敗了前輩,但剛出城就被對方的親朋好友打擊報複了。
他也确實天縱奇才,敢毫不猶豫拒絕大能的收徒,但這三次連拒,也導致家族出事時,該高門勢力不僅沒有出手相助反倒沖在落井下石的最前方。
而他同樣沒有說錯,那個追求者根本不配給他提鞋,可他狂到壓根沒把對方放在心上,也就防不了對方懷恨在心一直在暗中使絆子。
雲涅若有所思,得出了一個結論:一定是因為,師父沒有像師父一樣的師父教導!
桑越忍俊不禁,仔細一想,發現雲涅說的倒也沒錯。
于是他掐掐雲涅的臉蛋,說:“嗯,這倒是,所以呢,小涅乖乖聽話,師父會護着你的。”
再一想,雲涅與他很不一樣,實在不必擔心雲涅像自己以前那樣眼高于頂猖狂處事,相反,就應該讓他再外向一點,再有底氣一點,或者說,別那麽成熟,适當地利用一下師父才好。
于是桑越補充道:“在外遇事不用怕,狂一點也沒關系,師父很厲害,可以護住小涅。但要記住保護自己,別輕易陷入死局。”
雲涅聽的眼睛亮晶晶,很用力地點着頭。
他忘了自己的頭發亂成了鳥窩,一點頭,一大蓬就彈啊彈。
于是桑越又被迫打破嚴肅,笑着将人抱進懷裏,用力揉捏起來。
“師父……怎麽變成……現在,這樣……”
雲涅被揉的口齒不清,靠在桑越胸前,暈乎乎地問。
桑越手下的力度輕了點,旋即又重了起來,笑裏好像充滿了不在乎:“太久了,師父已經不記得了。”
噢,這樣啊。
既然師父不想說就算了。
雲涅揪着桑越的衣襟,用力把臉貼緊他胸膛。
這樣師父就搓不到自己的臉蛋了,雖然師父想揉,雲涅就給他揉,但是……揉的時間也太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