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某被點名的弟子,純屬過來看熱鬧的。
熱鬧是看到了,還看到了平日難得一見的月華仙君!
當然,最近幾個月,很多弟子都見到過仙君,因為月華仙君忽然改了性子,常常會現身到食堂取餐。雖然最近又不過來了,但說不定哪天又有了興致呢?
可見唐獻是個傻蛋,光知道沖動地動手,壓根不調查清楚該在哪動手。
被指名的弟子深知月華仙君的地位,故老老實實把事情講了一遍,從唐獻怒氣沖沖到處打聽雲涅在哪開始,到月華仙君來的那一刻為止。
他講的時候,雲涅就乖乖窩在月華仙君懷裏,他能感受到,師父的掌心托着自己的後輩,靈力正源源不斷入體,幫自己療傷。。
有點疑惑,師父怎麽來的這麽快?
也不知道師父之前在做什麽。
正疑惑着,餘光瞥見了一個眼熟的人,是青茯山的師姐!
師姐站在人群後方笑着對他點了點頭。
位置赫然是師父來的方向。
雲涅不知道,他被人找麻煩的時候,桑越正在跟青茯仙君大聊特聊自己的寶貝徒弟有多聰明,識文斷字學的賊快,而且做作業很認真啊很認真。
這年頭,上哪去找這樣乖乖學習的好徒弟?
青茯仙君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忽然,自個的徒弟沖了進來。
報!不好啦!
雲師弟在最近的大食堂被人找麻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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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月華仙君以為只是小朋友間的一點摩擦,心想,當着衆人的面,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
沒想到來了一看。
徒弟已經倒了,嘴角挂着鮮血,凄凄慘慘戚戚。
桑越已經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像現在這般憤怒了。
幸好雲涅傷的不重,否則,他怕是要直接下手懲戒,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人。
離桑越最近的雲涅,清清楚楚感受到了師父身周的低氣壓。
他忍不住擡手拽了拽桑越的袖子:“師父,別擔心,我沒事。”
桑越勉強笑了下,掏出帕子,輕柔地擦拭着雲涅唇角的血跡,跟他髒呼呼的爪子。
問他:“他說的可是真的?小涅不怕,如實說就是,師父在這給你撐腰呢。”
雲涅點點頭。
“不錯,你先起來。”仍然是那個被問話的弟子,桑越又指派給了他一個任務,“去把紫雲仙君請來。”
仍跪在地上的唐獻,臉色更加難看。
紫雲仙君是他的師父,要是被師父知道自己恃強淩弱,自己一定讨不到好果子吃。
而且,月華仙君未免也太生氣了。
唐獻自入門來,從未聽說有誰惹過月華仙君發脾氣,沒想到啊沒想到,自己成了第一個。
想到這裏,越發恐懼。
唐獻正忐忑着,忽然覺得自己的身體被控制住一般,被迫擡起頭。
一擡頭,就對上了月華仙君冷若冰霜的眼睛:“你叫什麽名字?”
唐獻:“……弟子唐獻。”
雖然跟月華仙君不太熟,但怎麽說自己都是掌門的妻弟,就這麽被無視了、無視了、無視……
沮喪,羞窘。
“今年幾歲了?”月華仙君又問。
“五十三。”唐獻羞恥地回答。
“很好,五十三歲了,若不是問你,我還當你跟曲彧一個年紀!”
唐獻臉火辣辣的紅,不敢反駁。
被點名的曲彧也恨不能縮成一團,或者再暈一次讓自己老爹來救。
可惜他還沒來得及暈,桑越就把矛頭指向了他:“曲彧,你上次犯過一次錯,我諒你年幼且受傷,讓你回家中休養。這麽久了,你不僅沒有回來認錯,反倒在外面添油加醋,為無辜之人惹來禍事,你說,你知不知錯?”
曲彧眼眶發紅,不敢擡頭看他,弱聲弱氣道:“弟子知錯了。”
就算以前鬧着求師尊收自己當親傳弟子的時候,師尊也從未如此嚴厲,他總是笑着拒絕,從沒說過難聽的話。
月華山的弟子都習慣了月華仙君包容且溫柔的一面,何曾見過他如此?
曲彧心中絞痛,隐隐有些害怕。
他之前怕面對生氣的師尊,卻又覺得他應該不會太生氣,同時也不想回去給讓自己丢臉的人道歉,才一直拖着沒回月華山。
現在可好。
罪上加罪,師尊一定厭惡死自己了。
果然桑越說道:“既然知錯,那就認罰。本君今日罰你向雲涅道歉,并于思過崖思過一月。且你貪慕虛榮,惹是生非,修道之人哪裏能像你這般,就再罰你禁言半年,好好反思!”
思過一個月不可怕,可怕的是禁言,今後半年,只怕整個宗門的人都要知道自己愛撒謊又虛榮,導致被師尊禁言了。
恥辱感湧上心頭,曲彧差點落淚,他抽抽鼻子,擡起袖子擦了下眼。
“是,師尊,弟子認罰。”
而後他轉向雲涅說:“師弟,對不起……”
聲音小的像蚊子叫,實在是太恥辱了,哽咽塞在喉頭,叫他一說話就帶着哭腔。
曲彧扭扭捏捏地道了歉。
“小涅,你可願意原諒他?”
“願意。”
因為是師父在調解,雲涅沒有絲毫懷疑其中有對自己不公的部分,且他壓根不想反駁師父,師父永遠是對的。
“師父,我也要對他道歉嗎?”
好像上次師父對掌門說,要讓他們互相道歉來着。
但是曲彧一直沒出現,雲涅就給忘了。
“不用了。”桑越淡淡看向曲彧,“既然你先前不肯出現,就當無事發生吧。等刑罰過後,你也不可再以往事糾紛為由,亂生事端了,知道嗎?”
偏心,太偏心了!
曲彧心裏覺得可不公平了,也只敢說弟子知道了。
他深深低着頭,一點都不想讓旁人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狽。
還好桑越沒再說什麽,只是溫柔地問雲涅還有哪裏不舒服。
曲彧咬咬牙,心情越發複雜。
終于,唐獻的師父紫雲仙君到了。
紫雲仙君是個鶴發童顏仙氣飄飄的男子,來時就聽那位求見的弟子說了事情緣由,因此一落下來,看都沒看唐獻,先上前噓寒問暖關心了一下雲涅。
月華仙君不耐道:“紫雲仙君,你徒弟倚強淩弱以大欺小,不分青紅皂白便傷了我的徒弟,此事你怎麽看?”
紫雲仙君笑道:“獻兒一時沖動,傷了同門,合該受罰。依老夫看,先罰他給雲小友道歉,再閉門思過半年,并補償雲小友靈藥與法寶各三樣如何?”
桑越不滿意地反問:“就這?”
紫雲仙君心裏嘀咕,屁大點事也找我過來主持公道,就知道沒那麽好應付。
問我我說你又不滿意,真是的,那你說呗。
可惜心裏犯嘀咕,臉上也不能表現出不滿。
月華仙君守着宗門禁地,地位超然,誰都不敢輕易惹他。惹得人急眼了,甩手走人怎麽辦?
紫雲仙君笑呵呵道:“依月華仙君看,此事該怎麽辦?”
桑越屈指敲了敲扶手,其實心中已經有了決斷,因此他沒有直接回答紫雲仙君,而是問雲涅:“小涅,身為苦主,你覺得該如何罰他?”
雲涅一呆,看唐獻惶恐的樣子,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不清楚大衆對這種事的度量,如果是以前的他,會直接殺掉唐獻,因為他給自己造成了生命威脅。
在那種地方,骨折這種傷,足以奪走一個人的性命。
所以他有機會,一定會殺了他以防下次。
但現在不一樣。
現在,他回到了人間,來到了新世界,還有師父的懷抱保護自己。
雲涅不知道該怎麽決斷,他對折磨人什麽的,沒有太多興趣,要說憤怒生氣,也沒有太大感覺。
雲涅想了想,決定把問題抛回給師父,正好從師父的決斷中進行學習。
這樣下一次,他就知道該怎麽回報傷害自己的人了。
“我不知道。”雲涅幹脆地說,“師父教我。”
“好,那今天師父就再教你一課。”
對着雲涅有多溫柔,轉過臉來就有多冷漠,桑越對唐獻說:“你已不是無知小兒,輕信他人,故意傷人,傷的還是比你年幼比你弱小的同門。便在你師父所言的基礎上,再罰你以牙還牙,可有不服?”
唐獻連忙搖頭,冷汗滴到眼睛裏,蟄得生疼也不敢擦:“弟子服氣的。”
“好。”
桑越一聲落下,手都未曾擡起,跪在原地的唐獻便像被無形的棍棒歐打了一般,身子猛地向後方彈了下,不受控制地在地上滾了幾圈。
劇痛襲來,唐獻捂着肋骨咳嗽,委委屈屈地爬了起來。
紫雲仙君嘆了口氣,斥責道:“獻兒,還不快給雲涅道歉?”
唐獻只好忍痛走近,向雲涅行禮致歉:“雲師弟,師兄今天太過沖動,不僅誤會你還傷了你,實在對不住。師兄羞愧,枉為長者,這些靈藥法寶稍作補償,還請師弟原諒。”
不僅身上痛,心裏也痛,兩位仙君在這盯着呢,他不敢以次充好,只能忍痛割愛。
雲涅看了看師父,得到示意後便将東西收了起來,說:“我原諒你。”
唐獻這才松了口氣。
紫雲仙君幹咳一聲說:“大家以和為貴,很好很好,既然事情解決了,那我就先帶這個逆徒回去思過了。”
他一把拎起唐獻,轉身就想跑。
這一堆弟子圍觀,怪挂不住面子的。
結果,一聲涼飕飕的“且慢”,硬生生把他叫住了。
紫雲仙君頭皮發麻,又咋了,這打也打了,賠也賠了,還不算完?
當然沒完。
桑越站起身,把雲涅放到椅子上,自己慢條斯理地理了下衣袖。
如谪仙般華美奪目的月華仙君,今日更多了幾分淩人之勢。
“正所謂,子不教父之過,本君一直覺得,徒弟不教也是師父的過。”
桑越似笑非笑,聲音幽冷,慢慢向紫雲仙君走去,衣袍上銀線繡的花紋在灼灼日光下顯得像刀鋒般冷厲:“唐獻都五十三歲了,還這般幼稚沖動,可見你這個當師父的,平日裏根本沒好好教導!”
當着衆小輩的面被人這麽教訓,紫雲仙君很快就和徒弟一個臉色了:“……你,你你你。”
“你什麽你。”桑越長袖一揮,不耐煩道,“本君不喜歡以大欺小,這才稍作懲戒了事。可要是今天不好好幫幫你當人家師父,恐怕某些徒弟以後也學不到好。紫雲仙君,還請指教了!”
嘴裏說着指教,氣勢一起,分明是要打人。
紫雲仙君臉色當時就變了。
別看月華仙君年紀小,在同輩裏出了名的年輕,可他們這些經歷過他入門事宜的老人,個個都清楚,這位有多棘手。
紫雲仙君沒辦法,先把唐獻扔一邊,而後自己往天上沖。
打歸打,至少不在晚輩面前丢人。
“月華仙君,有話好好說!咱們換個地方切磋,別擾了弟子們用膳!”
遙遠的天際,月華仙君和紫雲仙君越飛越遠,漸漸就看不到了。
看着師父被人追着錘,唐獻悲傷地跟曲彧哭成一團。
一個哭自己連累了師父。
一個哭自己太過丢臉。
而雲涅縮在椅子上,看向桑越飛遠的方向,眼睛越來越亮,擡手捂住了胸口。
傷勢已經大好,不疼了,心髒卻越跳越快。
師父……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