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桑越說,要開始深入修習了。
雲涅很聽話,學的很認真,入門也很快。
可師父怎麽沒說,兩個人在一起打坐,會産生那麽奇怪的感覺。
就好像對方無處不在,自己渙散虛無了,墨溶于水,便感知到了。
感知到牆角的藤蘿正在慢慢生長,感知到池中的游魚微弱的心跳,以及身旁那人強勢的氣息。
雲涅刷地睜開眼睛,雙手緊緊握着,劇烈的呼吸緩緩恢複。
不行,這門功法,不能跟同脈更高修為的人靠近了修煉。
會互相呼應,互相感知,弱者會被包圍,被吞沒,被侵襲!
不知道修煉到什麽地步,才不會在師父身邊時産生這麽可怕的侵染感。
好像下一秒,自己就不屬于自己了,将要被對方完全操控每一粒微塵。
桑越也沒想到這點,有點驚訝,還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的臉頰:“哎呀,師父沒教過別的徒弟,沒想到會這樣。”
桑越說,等修為再高些,會好得多。
幼苗長高了,就不會害怕身邊的大樹了。
雲涅抿了下唇,說沒關系。
他站起身,跑回了自己那個只有剛被接過來時才住過的豪華套房。
以後這裏就是他修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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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說,修為再高些,可以去山裏修煉,去淌着水,吹着風,聞花香,聽鳥鳴。
會很舒服,很放松。
雲涅期待那一天,也許到了那一天,他就不用躲着師父修煉了。
當然,修煉的時候要躲着人,睡覺的時候,雲涅還是會默不作聲,乖巧卻堅持地回道白玉床上。
這本來就是他的獎勵,他應得的!
雲涅沒有一點不好意思。
但有時候,桑越會故意逗逗他。
沒辦法,小徒弟看起來越正經,越古板,逗起來就越好玩。
鑒于小徒弟在意的事比較少,一來二去,桑越就盯上了晚上的獎勵。
他會很壞地故意布置雲涅完不成的任務,然後悄悄看徒弟随着時間流逝不自覺皺起的眉頭。
他還會故意關心:小涅今天怎麽了?在擔心什麽嗎?看起來不太開心呀?
桑越得承認,他想看雲涅主動撒嬌,想看雲涅因此而苦惱的樣子。
而雲涅麽……一開始,還沒有發現。
因此确實有點苦惱。
到了晚上,呆呆地坐在床邊,心想,今晚的獎勵沒有了,明天也不一定會有,以後的任務
都這樣重的話,就代表以後都沒有了。
任務失敗,是沒有資格獲得獎勵的。
這一條在思想中刻的很深,以至于雲涅完全沒想過去撒嬌。
但兩三次之後,雲涅就發現了。
有哪裏不太對。
每次自己完不成任務,師父托着腮盯着自己的表情就會有些微妙,他會用一種隐蔽又期待的眼神看向自己,在自己身邊繞着轉的時間也更多。
……為什麽呢?
某天,在去青茯山拜訪的時候,青茯山二師兄犯了錯,對着青茯仙君又讨饒又耍賴。
雲涅捕捉到了桑越眼中的羨慕。
噢!
原來如此。
如醍醐灌頂,雲涅明白了。
難怪師父偶爾會突然布置很重的任務,明明大部分時間都不會累到徒弟的。
可是,要他向二師兄那樣笑嘻嘻地撒嬌,實在太為難人了。
于是又一個沒有完成任務的晚上,雲涅抿着唇,一頭撞進了桑越懷裏。
桑越:“?”
雲涅說:“師父,我沒有完成作業,,也想要獎勵。”
桑越挑眉,彈了下徒兒的腦門:“你這是在撒嬌?就這樣?”
雲涅想了想,說:“可我聽說,別人家的徒弟,都可以。”
确定是聽說嗎,分明是現學的。
桑越拖腔拉調道:“诶——可是人家的徒弟,又活潑又可愛,人家的師父才會慣着呀。”
雲涅回憶了下,伸手揪住桑越的袖子,左一下,右一下,晃得一絲不茍,晃得分秒不差,其尺度與間隔精準地像個小傀儡人。
桑越忍着笑看他,故意露出很疑惑的樣子:“小涅在做什麽?師父不明白。”
雲涅:“……”
于是開始狂晃,左右左右左右,呼啦呼啦起風,差點沒把桑越的袖子給扯破。
桑越終于忍俊不禁,哈哈大笑着,攬住雲涅就是一頓搓。
哪裏來的小呆瓜,明明在像人撒嬌,結果連笑一笑都不會,嚴肅地好像随時準備赴湯蹈火一樣。
“好了好了,師父答應你就是了,再晃下去,師父衣服就破了。”
桑越摟着雲涅躺下的時候,打趣他:“你這是在向師父撒嬌,還是在威脅師父?”
雲涅很肯定地說:“撒嬌。”
就這樣,桑越心滿意足了。
而後他有點心虛,自己是不是太欺負小孩了?
他當然不知道,雲涅已經把他的心思猜的一清二楚。
他故意逗自己,自己就配合。
因為師父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
桑越心虛着心虛着,決定不欺負小了孩,不再布置超負荷作業,而是正常地循序漸進。
但很快,在雲涅之後,桑越又開始疑惑了。
自己現在布置的作業應該不算多,怎麽小徒弟有時候還是做的很困難?
他開始學會走神了,拖拖拉拉,磨磨唧唧。
桑越驚訝地發現,小徒弟偶爾會厭學!
還好這種情況比較少,讓他不用太操心。
雲涅什麽都不說,雲涅什麽都不知道。
雲涅不會告訴桑越,他喜歡師父一天到晚守着自己。
太優秀的弟子,師父很放心,就不會一直守着了……
所以偶爾,也做個厭學的壞徒弟吧。
反正師父不會讨厭他。
一個月之後。
雲涅碰到了關完禁閉但還在禁言的曲彧。
曲彧遠遠看着他,神情很複雜。
鑒于對方不打招呼,雲涅也沒打招呼,轉身就走。
曲彧氣的跳腳,又不想走近被人嘲諷,就遠遠跟着。
雲涅感覺很奇怪,于是故意閃到拐角處,再在曲彧走近的時候現身出來。
這位小跟蹤狂就不得不直面苦主了。
“你有事嗎?”
雲涅不清楚曲彧心裏有多複雜,他也完全沒興趣了解他的屈辱、羞恥、後悔、憤怒等等情感,只是就事問事,所以表情很淡。
“!”
被禁言的曲彧,眼神閃躲了片刻,終于在雲涅轉身要走的時候,一把拉住他,掏出紙筆一陣狂草。
——我想知道,師尊到底看中了你哪裏?我要在你身上學習,遲早有一天,我會進步的讓師尊刮目相看。
雲涅彎下腰,湊近,越湊越近。
眼神很嚴肅,嚴肅中帶着一點困惑。
他伸出手指一戳:“這個字念什麽?”
他還沒有學過。
曲彧:“……”
草,對手是個文盲?!
這一發現讓曲彧又驚又暈,他忽然開始有點懷疑世界。
而雲涅已經把這張紙拿走了,回去請教師父去。
桑越看罷後,笑了笑,教他寫了“尊”字,又說,既然曲彧謙虛好學,也不再鬧事,那無論是跟他交朋友還是遠離對方,随心皆可。
雲涅不明白:“他比我厲害,認得字比我多,還學什麽?”
桑越鼓勵他:“誰知道呢,也許有些問題,更适合你們自己探索。”
既然師父這麽說了,雲涅就不再問師父了。
主要是曲彧也是月華山弟子,他到處跟着,躲都躲不開。
雲涅就不躲了,不僅不躲,還會時不時把曲彧寫下來的不認識的字拿回去學習。
曲彧有沒有在他身上學到東西,雲涅不知道,但他确實在曲彧身上重點記憶了不少字……
不知不覺間,兩人變成了半生半熟的關系。
這日,曲彧又寫:你為什麽平時都不提師尊?師尊私下裏對你不好嗎?
當然沒有不好,不提完全是因為不想提。
一種莫名的占有欲,讓雲涅不太想在曲彧面前提到桑越。
但要是因此被人質疑桑越不好,那絕對不可以。
于是雲涅帶着曲彧來到洞府內,指着自己的套房說:“看,師父給我挖的大房子。”
曲彧:“……”
雲涅指向浴桶:“看,師父給我做的洗澡桶。”
曲彧:“……”
雲涅指向自己修煉時墊的編花蒲團:“看,師父給我編的小蒲團。”
曲彧:“……”
最後,雲涅驕傲地挺起胸脯,帶着曲彧溜進師父的卧房:“看,師父給我縫的枕頭被子!”
曲彧:“……”
離開洞府的時候,曲彧用力抹了一把臉。
一陣恍惚。
又迷幻,又有點想笑。
雲涅警告他不許再說師父的壞話了,師父很好。
曲彧也沒再不服。
沒辦法,誰讓桑越确實對這個弟子不錯。
反倒是自己,竟然跟個小孩子計較……曲彧既有點羞恥,又有點好笑。
那天過後,曲彧沒再纏着雲涅了。
也許人人都有疑惑的時候,疑惑不解,容易執迷,疑惑解了,就放下了。
爾後,一年的時間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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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文案上,小涅“可是我聽說,別人家的……”
都是師父逼出來的!
如果有一天師父對小涅的請求感到困擾,那都是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