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沒想到穆公子也會到這裏來。”向穆星走近幾步,白豔笑道。

同艾倫女校聯誼的兩所大學都不乏家境殷實的世家子弟,她本是托了緋華才拿到舞會的入場券,想來舞會看看有沒有好哄的愣頭青小子能發展一下。不料人還沒看周全,便看到了穆星。

“許是我與白小姐有緣吧。”穆星應道。

一邊同穆星說着閑話,白豔眼睛一轉,一一将周圍的男生看了個遍。

舞會裏大多都是初入情場的小雛兒,同女同學說句話便能憋紅了臉。另外一些已通人事的,又毛手毛腳,仿佛跳支舞便能跳到床上去,猥瑣不堪。

嫩的太嫩,油的太油。不得不承認,在場的男人,有一個算一個,通通都不及面前這位的風雅識趣。

其實,倘若能咬下穆三公子這只大魚,也未嘗不是頂好的,只是先前她總有些琢磨不透這位穆三公子的脾性,實在不好下口。

眼下卻正是機會了。

沒說幾句話,舞池的音樂忽而一轉方才的輕緩抒情,一時熱烈起來,要開始今晚的首支舞了。

成雙成對的人紛紛旋入舞池。将手中的香槟遞給走過的侍衛,白豔轉頭,含笑看着穆星,分明是等待邀舞的意思。

穆星先轉頭看了看已同她隔了一段距離的厲以寧,見厲以寧身邊已圍了好幾個邀舞的男生,她便放心地轉向白豔,伸出了手:“不知白小姐願不願意同在下跳一支舞?”

“自然願意。”

雙手交合,對方的溫度瞬間感染過來,穆星虛虛摟住白豔的腰,保持在一個安全的位置。白豔亦将手扶上穆星的肩頭,兩人的距離一點一點拉近,近到可以清晰地嗅到彼此的氣息。

視線一點點往下,穆星細細将眼前人打量過去,這才注意到,白小姐今天的妝容并沒有掩住她眉下的那顆痣。

她的眼睛很大,畫上紅色的胭脂,便顯得楚楚可憐。那顆黑痣突兀地點在眉下,便讓這點可憐裏帶上了三分邪氣,叫人懷疑眼前的美人不是美人,而是蒲松齡的書裏的狐妖美人降臨了人世。

穆星只定定地看着白豔,看的白豔不由地害羞起來,腳下一時磕絆,高跟鞋狠狠地踩到了穆星的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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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白豔小小地驚呼一聲,連忙道歉。

“不礙事。”穆星并沒有生氣,反倒安撫起她來,“怪我沒有随着你的步子。”

這個小小的插曲沒有讓兩人停下舞步,反倒提醒了穆星,她應當趁這個機會了解一下白小姐的。

随着輕緩的舞曲舞動着,穆星道:“白小姐的舞步很是伶俐,平時有專門學過嗎?”

腦中忽而閃過那位大人教導舞蹈的景象,垂下眼,白豔應道:“曾有幸在安德魯大人府上學過。”

這是她不知第幾次向客人提起這個名字,是自擡身價,也是緬懷。

穆星亦想起來曾聽聞的關于白豔與那位安德魯大人的事,她道:“看來這位安德魯大人也是很有意趣之人。”

“是啊,”白豔說,“他喜歡聽琴,唱曲,也喜歡跳舞。那時他的府上常有宴會,我便同他一起跳舞,博得許多掌聲,那時我才十六歲,想來竟還像是昨日的事。”

竟然十六歲時就已被安德魯包下了嗎…不知在這之前,她又經歷了什麽呢?

穆星不由地皺起眉。

白小姐至多不過雙十年紀,四年前…便是北伐戰争剛結束時,她本是雲南人,又是遭遇了怎樣的苦難,才在聞江落足呢?

穆星一時沉默,白豔見她眉頭微皺,以為是她不願意聽旁的男人的事,連忙換了話題。她故作嬌橫道:“穆公子打聽了那麽多我的事,也應當說說你的事罷?”

聽她如此說,穆星失笑道:“這算是交換嗎?”

白豔挑眉:“可以呀,穆公子說一件自己的事,我便也說一件,這樣方才公平。”

穆星點點頭:“好啊,只一樣要求,不能說謊。”眼睛一轉,她倒豆子似的說起來:“我姓穆,單名一個星字。家住英租界穆園,共九口人。曾在美國讀了四年大學,學的乃是綜合醫科,現在民康醫館當差…”

一口氣說了一大串,她停下嘴,挑眉看着白豔:“數一數,恐怕有□□件了。到你了。”

此時她們已經舞到了舞池的邊緣,幹脆撒開手,白豔靠到牆柱上,穆星拿過一杯櫻桃酒給她。

慢騰騰喝了口酒,對着穆星期待的目光,白豔慢條斯理地搖了搖頭:“這些都是我已知道的事情,不算數。”

聞言,穆星微微低下頭,眯眼道:“方才可沒有這個要求。”

她湊的有些近,深邃的眼睛直直看着白豔,嘴角帶着一絲似有若無的微笑。白豔幾乎能從那黑曜石般的眼睛裏看到自己的倒影。

不自覺地捏緊手中的酒杯,白豔故作鎮定地回望着穆星,眼角含情,她道:“現在有了。”

同她對視了一會兒,穆星笑着移開眼睛,撤開一步:“好吧,那白小姐想知道什麽呢?”

穆星從面前移開,白豔突然對上了舞池那邊投過來的冰冷視線。

喔,并不冰冷,簡直都要燒起火來了呢。

心頭好笑,她沖穆星示意了一下:“我現在想知道,那位小姐是穆公子的女伴嗎?”

穆星一愣,連忙轉過頭去,正看到厲以寧站在舞池的那頭,咬着唇看向這邊,向來優雅精致的臉憋地通紅,簡直像一只要咬人的小豹子。見穆星看過來,她狠狠瞪穆星一眼,轉身就向陽臺大門走去。

誰招惹她了?

穆星被這一眼瞪的莫名其妙,顧不得尴尬,對白小姐說一聲失陪,她連忙追了過去。

天色已漸漸暗下來,平今飯店裏人來人往,穆星一路追到電梯口,電梯正好關上了門,她只得徒步從樓梯追下去。

待她氣喘籲籲地跑到樓下時,恰見到厲以寧一人坐在大堂的沙發上,她連忙跑過去。

“怎麽了?是不是誰欺負你了?”顧不得喘口氣,穆星忙問。

誰知厲以寧看也不看她,只是冷笑:“沒人欺負我。”

穆星莫名其妙:“那你為什麽要出來?”

厲以寧繼續冷笑:“我不出來,要在那裏一個人幹站着丢人嗎?”

一口氣跑了十層樓,穆星累得坐到厲以寧旁邊:“不是,我分明看到有許多男生邀請你跳舞呀?劉公子不是也在嗎?你之前不是還說你覺得劉公子…”

厲以寧突然生氣道:“沒有!什麽劉公子,誰要他邀請了!”

愣了愣,穆星這才後知後覺道:“你是怪我沒有邀請你?”

她失笑:“不過才第一支舞罷了,我是見有旁人邀請了你,就想後面再請你跳呀。畢竟是你的畢業晚會,總不能我一整晚都黏在你身邊吧,那其他的男生還不得恨透我了?”

厲以寧轉過臉不看她:“說的好聽,我看你跟旁的小姐不是正聊的歡麽?”

說起白豔,穆星一時又高興起來,正想同厲以寧分享她認識白豔的事,但又在緊要關頭閉上了嘴。

“也沒有啦,”她違心道:“方才那位小姐原是我認識的人,不過随口聊幾句罷了。”

好說歹說,厲以寧才終于緩了臉色:“反正也下來了,沒必要再回去,這舞會也無趣的很,我要回去了,你同我一起吧。”

穆星原本還想同白小姐多聊一會兒,但畢竟是厲以寧的畢業晚會,她如此說,穆星也不好再留下,只得道:“那你等我去同人家道個別。”

厲以寧答應了,先行去車裏等穆星。

穆星忙坐電梯回到陽臺花園,還沒進場,激烈的舞曲就砸進了耳朵裏。舞池中人影搖擺,可堪是群魔亂舞。她艱難地撥開人群一路進去,卻怎麽也找不見白豔。

尋了半天尋不見,她只得失望地出來,正打算坐電梯下樓,走過舞廳外的花臺拐角時,卻突然聽見白豔的聲音。

“請你們讓開,我還有事。”是冷淡且不耐煩的語氣。

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事,什麽事啊!咱們哥幾個也找你有事啊…哈哈哈哈…嗝!”

心頭一緊,穆星連忙走過去一看,卻是兩個看起來是學生模樣的男子正擋在白豔面前。兩人滿臉通紅,東倒西歪,看起來是喝醉了。

被圍在裏面的白豔一見穆星出現,連忙推開兩個男生想走過來:“穆公子!”但她還沒走出去,其中一個男生就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別走啊!”

手被擰着拽住,白豔痛哼了一聲,穆星心頭頓時冒火,她幾步沖過來,一把捏在男子的手腕關節上,男子頓時吃痛,送開了白豔。

穆星馬上将白豔擋在了身後。

“沒事吧?”她低聲問。

揉了揉被捏紅的手,白豔皺着眉搖了搖頭:“沒事。”

看到白豔雪白的胳膊上被捏出的紅印,穆星一陣心疼,轉頭冷冷看一眼兩個混蛋,不欲與他們多糾纏,她對白豔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然而兩個醉鬼卻不是容易打發的,見半路殺出了一個程咬金,他們頓時吵鬧起來:“喂!你算哪根蔥,想走就走?那個美人我們哥倆已經訂下了!你趕緊給我滾!”

另一個也叫:“就是!識相就趕緊給大爺滾蛋!知,不知道我們是什麽來頭!”說着,他從包裏掏出了一把錢,沖白豔揮了揮:“美人,趕緊過來,這些錢就全是你的了!”

醉酒的人絲毫不知道控制音量,吵嚷了幾句,舞廳裏的人已漸漸被吸引了過來。

“怎麽了怎麽了,誰在鬧?”

“那不是王無智嗎?怎麽和人吵起來了。”

看一眼身旁氣地臉紅的白豔,穆星心頭起火,原本還想與他們理論兩句,見有人圍觀,又擔心将白豔的身份給鬧了出來,只得帶着白豔趕緊走。

只是還沒邁出一步,一個醉鬼突然踉跄地撲過來:“喂!沒聽見老子和你說話嗎!”

說着拽住了穆星,擡手就想打下來!

穆星忍無可忍,反手将白豔護在身後,在一衆驚呼裏,轉身一拳就精準地砸在了醉鬼的胃部。

“啊!”醉鬼慘叫一聲,胃部一陣痙攣,不等人倒在地上,嘴裏已經将紅的白的都噴了一地,頓時引開一陣嫌惡的叫罵。

“好小子,你居然打人!”另一個人見自己的朋友被打了,也揮拳撲上來。

穆星也不含糊,上去迎着醉鬼的拳頭一扯一折,趁醉鬼腳下踉跄時,膝蓋猛地砸在他的胃上!

頓時又是一陣惡臭。

“怎麽回事?啊?!誰在鬧事!”一片喧嘩中,學校雇來的保安隊突然沖了過來,一見地上倒着的人,頓時慌了:“少爺!王少爺!哪個不長眼的傷了你的?!”

王少爺?居然是王伯伯他兒子?

穆星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地上倒着的人究竟是誰,一想到前兩天才見過的王伯伯和藹的臉,她頓時只覺頭都大了。

見保安隊過來,一衆學生連忙作鳥獸散。正在忙亂之際,白豔突然一把拉住穆星:“快走吧!”

“走!”穆星毫不猶豫反手牽住白豔,兩人順着人潮一路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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