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钰花書寓的大堂裏,穆星本正在聽龜奴說話,聽到樓上叮叮當當的動靜,無意識地一擡頭。恰好白豔走到了圍欄旁,二人對上視線,穆星原本冷靜疏離的表情頓時如冰雪消融,露出盈盈笑意來。

“白小姐!”

她一身西裝筆挺,戴了一頂軟呢帽,原是潇灑磊落的模樣,手裏卻領了一只花梨木的食盒。本就格格不入,此時再如此一笑,頓時顯出幾分傻氣來。

白豔看着,滿腔的無措慌亂都霎時消散安定,滿心滿眼,只容得下眼前這一人,再沒有其他。

作為小先生的白豔不需要親自接客,見穆星點了白豔,白豔的娘姨便迎上來想接過她手中的食盒。穆星忙道:“不必,我自己提。”

不解地看她一眼,娘姨沒有多說,徑自引着穆星上樓。

穆星一邊上樓,一邊隐秘地向站在廊上的白豔示意了一下手裏的食盒,像個藏了寶貝的小孩兒,按耐不住滿懷的炫耀心思。

雖然不知她為何要大清早地送飯過來,但看她一副想展現又要憋住的樣子,白豔一時覺得好笑,又不由期待起來。

不是期待美食,而是期待那份心意。

走進白豔的房間,穆星道:“前幾日太忙,沒空來看你,今日才得了點空閑。”一邊說着,她一邊打量着白豔的房間。

與設想的相差并不很大,一色描金畫銀的家具擺設,都是尋常的款式。外間一套檀木的桌椅上搭着石青與月白兩色全新的套子,桌上卻墊着一塊暗紅的桌布。

把食盒放到桌上,穆星看清了桌布上半掌大的一塊墨跡。

她不由想,白小姐平時便是坐在這裏構思她的文章嗎?

“我知道。你有正事便去辦便是,不必時時挂着我。”白豔張羅着倒了兩杯香茶放到穆星面前。恰好娘姨端了擦手的毛巾來,她便順手接過來,直接拉起穆星提食盒的手,輕輕擦拭。

“但是,也不要總想不起我。”她輕聲說着,手上的動作溫柔細致。

穆星仰頭看着她,手心的溫度降了下去,心中的溫度卻急劇高升。腦子一熱,她故意道:“你倒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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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一眼,白豔将手帕放回去,娘姨出去後,她才坐到一旁,伸手打開食盒的盒蓋:“我有什麽不放心?這大清早的,你還巴巴地給我送…火腿粥?”

不同于上一次的花樣百出精致細膩,食盒裏只放了兩只小小的碗。

軟糯的米粥裏,碧綠的青菜橫卧起伏,色澤稍暗的火腿丁粒粒分明,如紅花落雪,點綴其中。旁邊是一小碟油油的榨菜。

見她已經打開了食盒,穆星馬上道:“是貨真價實從雲南帶過來的火腿,不是罐頭做的,你嘗一嘗。”

緩慢地拿下盒蓋,白豔一時竟有些說不出話。

之前同穆公子說起火腿不過是她一時興起罷了,後來穆星安排了那樣一桌精致的飯菜,她早已心滿意足。沒想到這麽一大早,穆星便巴巴地送了這樣一小碗火腿粥來,只因為她說過懷念雲腿。

不是一時心血來潮,穆公子是真的,把她說過的每句話認真地放進了心裏。

哪怕早知她待自己如何真心,面對這樣一次又一次的驚喜時,感動也永不會疲乏退卻。

将餐具和粥拿出來擺好,白豔問:“你也還沒用早飯?”

“小心燙。”穆星笑道:“我原是打算做成其他的菜色,同上次一樣給你送來的。但是今早我醒來時,突然想,這樣好的清晨,若是你能坐在對面,咱倆一起喝粥,吃同一碟榨菜,那該多好。”

瓷勺在碗上磕出清脆的聲響,熱氣在空中翻卷騰升,漸漸消散,只留下滿室噴香。粥分明還未吃進嘴裏,白豔卻覺得自己幾乎要被燙的落下淚來。

她輕聲道:“你有這份待我的心,我又有什麽不放心呢?”

穆星愣了愣,反應過來白豔是在接方才她那句玩笑話。她原本想說那是自然,話到嘴邊突然又咽了回去。

她的腦海裏不由響起昨晚浮光說的話:“兩個女人結婚了!”

兩個女人結婚了!

兩個女人!

昨天她還沒有細細思量,現在看見白小姐,昨天有意忽略的一些東西仿佛都開始躁動洶湧。可那些東西都太過模糊,她隐約能看清,卻又無法觸碰。

無意識地舀起一勺粥喂進嘴裏,穆星正混混沌沌地想着,突然只覺嘴裏一陣刺痛。

“嘶——好燙!”猛地丢開勺子,她捂住嘴跳起來,白豔被她吓了一跳,急忙問:“怎麽了?是不是被燙到了?娘姨!拿涼茶進來!”

一陣手忙腳亂後,穆星淚眼朦胧地喝了口涼茶漱口,白豔給她看了看,好笑又好氣:“還說讓我小心燙呢,你怎麽就不小心?還好沒有燙傷,不然怎麽了得!”

穆星尴尬地喝茶:“我剛在想事呢。”

白豔這才想起來:“你今日是不是還要去醫館?現在幾點了?只怕是遲了。”

穆星擡起手一看表,捂着嘴嘆了口氣:“已經遲了。”想一想,她又笑起來,“我這也算是一出‘沖冠罷工為紅顏’了。”

瞪她一眼,白豔轉念一想,又道:“你當真不去上班了?那你怎麽同跟班吩咐?”

一說起跟班,穆星馬上收了罷工的念頭。

今日她本來是要去醫館值班的,因為要順路來找白小姐,她便讓宋叔把她送到槐安路,自己又坐黃包車過來的。因為怕來不及到醫館,她便讓宋叔等一等她,倘若時間久了,只怕宋叔要起疑心。

嘆了口氣,她只得道:“怕是不妥,只得改日再來了。”

匆忙吃了粥,穆星收了東西便要走。白豔一路把她送下樓,到大堂時突然才想起書寓後門有條近道,忙拉住穆星往後門去。

“往這裏出去,比走大路近。”拐出後門,她道:“你從這裏左拐,再右轉,在直走…”

聽她說了一堆七拐八繞的路線,穆星哭笑不得:“我怕是記不住。”

“我帶你過去。”白豔說着,突然伸手拉起穆星的手,不等穆星拒絕便往前走去。她步伐堅定,卷發跳動,藏在頭發裏的耳朵卻悄悄紅起來。

展眉一笑,穆星反握住手心裏小而柔軟的手,跟上了白豔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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