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白豔先往病房過來,穆星正醒着,見她進來,忙問:“你幾時回來的?遇上那公安廳的人不曾?”

她連比帶劃地說:“你沒看到,方才那公安廳的人沖進我房裏,拿着畫像往我臉上一看,哈,直接吓傻了!直說什麽這這這分明是位小姐啊!哎可樂壞我了…”

被她學的那副廳長的語氣逗樂了,白豔跟着笑了一會兒,這才道:“我才剛到沒一會兒,方才你伯父吩咐我過來,說有話要與我們說。你說,你伯父這是要說些什麽?”

聞言,穆星頓時收了笑容,她皺起眉道:“不好,伯父方才與那副廳長說話的樣子,分明是知道我在外面那些事的樣子,莫不是…”她看向白豔,“難道,伯父已經知道咱們的事了?”

白豔心裏一沉。

她方才便已想過這個可能性。

倘若穆伯父知道此事,他會如何做,幾乎是不需思考的事情。

看看低頭不語的白豔,穆星咬牙道:“若是伯父當真知道了,那便幹脆…”

“不行!”白豔突然打斷她的話,她道:“不行,絕對不能承認。”

“你如今在病床上,萬事不得自由,到時候…若你父母發難,将你一關,咱們豈不是連一點辦法也沒有了?何況,想來你伯父再神通廣大,打聽到的也不過是咱們那些明面上的事。咱們究竟如何,他未必當真能想到。想要應付過去,也不是不可以。”

被她一說,穆星也漸漸明白過來,她想了想,道:“既如此,那也只能先用一些幌子瞞着了。”

将可能用得到的說辭都想了一遍,兩人互通了說法,一時各自沉默下來,在心中琢磨。

看着穆星一臉憂愁,再想及一牆之外的穆家人們。白豔坐在椅子上,只覺突然間壓力如山,層層壓倒。

這不是前日那樣的突發狀況,即便倉促緊急,也總有過去的時候。

如果穆家不贊同她與穆星的事,這就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抗争——更有可能,不必等她們拿起矛伐自衛,便已不戰而降。

然而這些是她早就考慮過的問題,也是穆星早就決定直面的問題。若她此時便感覺疲倦,想要退縮,穆星又該如何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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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氣,白豔打起精神道:“不過,情況也未必就這樣糟糕,說不定,穆伯父忙着處理此事,無暇顧及我與你那些細枝末節呢?”

她們都清楚這個可能性又多低,但更知道這不過是一句安慰。穆星沒有反駁,她笑了笑:“還真有可能,畢竟伯父日理萬機,說不定還真沒注意…”

正說着,房間門突然被敲響,原本還在強顏歡笑的兩人頓時緊張地噤了聲,瞪着門口。

門打開了,首先走進來的人不是伯父,竟是那日穆星她們救的那位女子。

不同于那日相見時的狼狽不堪,此時女人穿着妥當,還打扮過,那雙總是冷硬的眉眼此時也軟了下來,看起來已大為不同。

“是你…?”看到門口的女人,穆星驚地想坐起身,白豔又一把将她按了回去:“小心傷口!”

聞聲,女子忙趕了幾步,想快些走過去。

穆星被按在床上,只能忙道:“你慢些,你那腿還沒好吧!”

幾步走到床邊,女人勉強笑了笑,道:“已經不礙事了,只是…是我連累了穆小姐您,實在對不住。”說着,她便彎腰想要鞠躬。

穆星連聲說不必,白豔原想伸手攔住女人,但轉念一想,又并未伸手。

穆伯父就跟在後面,也并未阻攔,待女人直起身,他才道:“醫者仁心,這也是阿璇該做的。王小姐不必挂懷。”

王小姐道:“穆公客氣了,縱然是穆小姐善心之舉,如今我沒有報答,反而連累了穆小姐,實在愧疚不安。”

白豔冷眼看着她一番懇切的道歉,終于忍不住道:“話是如此,但小姐你既知可能有後患,當初何不直接将話說明,也能讓我們心中有數,總不至于讓阿璇平白遭此一劫。”

她這話說的不客氣,卻是維護穆星的意思。聞言,穆伯父和穆星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只是個中滋味,大不相同。

聽她怪罪,王小姐自然也無可辯駁,只是道:“此事确是我的疏忽,只是其中的無奈,穆公已經知曉,如今說與穆小姐,還請體諒我的隐瞞。”

說罷,她便将自己此行的因緣際會一一道來。

原來這位王小姐——自然,她自稱為王同志,乃是某與當局敵對黨派中的一員。

自從兩黨合作破裂後,當局便對敵對勢力進行了大規模的圍剿行動,如王同志的成員則據此展開了各種反圍剿行動。而就在四月初,某位成員背叛了他們的組織,投靠當局,出賣了組織名單。此舉不僅給組織帶來巨大的危機,也致使數位組織成員慘遭殺身之禍。

而王同志原本潛伏在北平,後來身份暴露,只能撤離往聞江,尋求幫助以轉移至新的根據地。

“至于後來的事,你們也都知道了。”王小姐慘然一笑,“我的行蹤暴露,遭到追捕,那日我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沒想到…竟遇到了穆小姐。”

她看向穆星:“若不是穆小姐願意施以援手,只怕我已經…”

伸手給穆星掖了一下被角,白豔道:“所以後來你是被你的接應帶走了?照你的說法,你既然被帶走就應該趕緊撤離才是,怎麽又會知道穆星的事,還會與穆伯父聯系上?”

她這話問到了關鍵,王小姐一頓,沒有說話,而是看向了穆伯父。

頂着穆星和白豔充滿疑惑的目光,穆伯父只是簡單道:“既然穆家平白被戴了個帽子,不如就徹底坐實了。”

穆星頓時驚道:“伯父,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穆伯父無語地看她一眼,還沒說話,白豔已拐了穆星一下,道:“你這是以為伯父與你一樣莽撞不成?穆伯父能做出這樣的決定,自然是有成熟的想法,你就不必再操心了。”

這番話說在了穆伯父的心坎上,他滿意地點點頭,補充道:“總之,事已至此,我與王…王同志自有打算,阿璇你好自養病便是,後續的事情不必你再考慮。王同志與你們說這些,也是想讓你們心中有個數,之後該怎麽做,自己多衡量衡量便是。”

留意到穆伯父說的是“你們”,白豔心中一時有些高興,但在聽到穆伯父對穆星說“我還有些話要與你說”時,不禁又顧慮重重。

穆伯父的意思顯然是要與穆星單獨談話,與穆星對視一眼,白豔只能與王小姐退出了病房。

沉重地阖上門,白豔正想着要不要在門外等一等看看情況,王小姐突然道:“白小姐,穆公有話與穆小姐說,咱們這些客人還是去外間等吧?”

透過窗戶,看到裏間的穆伯父轉頭看了一眼外面,白豔不禁有些惱地皺起眉,又很快松開。她轉頭對王小姐笑道:“好,你這邊請。”

兩人坐到外間小客廳裏,浮光恰在客廳候着,見狀忙走過去,問白豔道:“白小姐,您要喝花茶還是綠茶?”

白豔轉頭看向王小姐,笑道:“還是先問過客人吧,王小姐,你想喝什麽?阿璇曾說夏日飲蓮心茶最好,清思靜神,擯除雜念,是最好不過的夏茶。”

王小姐只點頭道什麽都好。

待茶上來,白豔心思還挂在病房裏,并不想再多話。王小姐先是誇了茶很不錯,又對白豔道:“看樣子,白小姐與穆小姐是閨中密友吧?”

白豔點頭道:“是,是很好的朋友。”

王小姐先說:“看得出來。”

想了想,她又道:“其實我原以為,像穆小姐這樣住在象牙塔裏的大小姐,想來都是一色的驕矜輕狂。沒想到穆小姐不僅有勇氣在外面闖蕩,有一手好醫術,還如此有膽識,實在令我欽佩。”

白豔聽她如此贊賞穆星,心中一時有些不大舒暢,但又莫名生出一種小小的驕傲來,她道:“阿璇當然是不一般的。”

“什麽叫做‘她是不一般的’?”

病房裏,穆伯父皺着眉,語氣有些晦暗不明道:“阿璇,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穆星的腦內飛轉。

伯父只是問她為何要與舒晚接近交往,語氣裏并沒有透露出察覺她們的實際關系的意思。想來也是,她們的關系,又豈是能尋常想到的?

如此想,她便只要将她與舒晚的親近解釋為一種心心相惜,姐妹閨蜜之情便是。

這是應當是這個世上,對于女子之間的關系最尋常,也最能接受的解釋吧。

經過方才與白豔的溝通,穆星心中有數,縱然她有多麽想用愛人的身份在父母親人面前介紹白豔,此時此刻都不是坦白的好時機,更不是她貿然逞能的時候。

縱然有情,但更要有分寸。

因此按照方才的商量,穆星道:“伯父,我與舒晚确實是在煙花之地相識,但她真的與尋常的煙花女子不同。她雖然身在那樣的境地,她的心思見地卻與我沒什麽差別,甚至還要更堅韌,更聰穎。”

看着面前的人,她認真地,一字一句道:“對于我而言,她是最特別,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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