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厲以寧是和王夢維一起來的。

彼時穆星正躺在床上和奶奶、白豔說話,剛聽到丫鬟的通報,門外高跟鞋噠噠噠一陣響,厲以寧已小跑進來,一頭撲在了穆星身上。

她哽咽道:“你怎麽回事!外面傳你生了病,我還不信,怎麽真就躺在病房裏了!”她這一哭,這幾個月不見的疑心隔閡霎時便散了個幹淨。

穆星忙道:“沒什麽大問題,不過不小心撞到,傷了腰,小外傷罷了…”說着,忙伸手拿了手帕給厲以寧擦眼淚,又讓丫鬟拿椅子來招呼王夢維坐了。

厲以寧擦着淚,猶自嗔道:“小外傷?小外傷還至于躺到床上去?”她轉向老夫人道:“奶奶你聽阿璇說的這話,一點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老夫人笑呵呵地招手讓她過去,道:“阿璇什麽性子,你不是最清楚的?奶奶可管不住她呀,還指望你管一管呢,你這孩子倒好,都多久沒來看奶奶啦?”

說着,奶奶又拍了拍一旁白豔的肩:“現在阿璇也病了,只有舒晚還肯陪陪我這老太婆了。”

白豔正要說話,厲以寧便靠過去撒嬌道:“哪有,這不是剛畢業,忙麽。我剛從北平那邊回來,還帶了茶點打算送給奶奶呢,這不一下飛機就聽到阿璇病了…”

直接沒有接白豔的話茬。

察覺到厲以寧的微妙對待,穆星躺在床上咳了咳,伸手拉住白豔的手,道:“晚兒,幫我倒杯水吧。”

白豔正夾在厲以寧和奶奶中間,聞言一笑,起身繞到另一邊的桌旁給穆星倒茶,順便沖王夢維笑道:“王公子好。”

坐在一旁的王夢維一早便看到了白豔,正瞠目結舌地瞪着穆星,要不是顧忌老太太還在一旁,他早要叫起來了。

這不是那什麽堂子裏有名的那位小先生嗎!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他早便聽聞有位公子在厲二爺的小喜事上包了這位小先生的大蠟燭,後來在生意場聽說是位姓“mu”的公子,卻也不曾多想。沒想到,沒想到這…

趁老太太和厲以寧說話沒注意,王夢維小聲道:“阿璇,你究竟在搞什麽幺蛾子!”

穆星無辜地眨着眼睛:“我一個病人,能幹什麽?”

Advertisement

王夢維咬牙:“別裝傻!”

穆星也沖他龇了龇牙:“不該打聽的別打聽,還有,你一會兒留一下,我有事與你商量。”

王夢維正要說話,那旁的奶奶已擡起頭沖他道:“正好夢維也在,你們一起去吧?”

王夢維馬上露出笑容:“哎,奶奶您說去哪兒?”

奶奶将請他與厲以寧、白豔一道去桐花老屋消暑的事說了。

看着穆星悄悄地沖他擠眉弄眼,王夢維只得道:“啊,咳,今年怕是去不了了,奶奶,我手邊正好有個項目要做呢。”

聞言,奶奶直道可惜了:“聽說桐花今年有社戲上呢,你們小時候不是最愛看了嗎?我還記得那年,負雪還在,你還吵着要她帶你們去看…”她拍了拍厲以寧的手,“以寧,你不會也有事要忙吧?”

看着穆星,厲以寧似笑非笑道:“我倒是想去,只是怕阿璇嫌我多餘呢。”

聞言,穆星頓時感覺一陣別扭。

雖然她确實想和舒晚獨處,但以寧這話說的怎麽這麽奇怪呢?倒像是…她發覺了什麽似的…

她正想說話,一直沒開口的白豔突然道:“怎麽會呢?我聽奶奶說桐花是水鄉,水清的跟明鏡似的,什麽都照得通透,看得明白。本就多魚,想來也不會再嫌多。”

厲以寧原本笑的甜蜜的臉霎時冷若冰霜,直直地向白豔看過去,一言不發。

白豔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

奶奶耳朵不大好,本也沒聽清厲以寧的話,聞言便點頭道:“是,老屋那兒可多魚了,漁汛也差不多到了,你們去那兒也少不得河鮮吃…”

冷笑一聲,厲以寧道:“好啊,阿璇,你打算幾時回老屋?”

穆星差點兒哽住,想直說咱倆改年再去成嗎我想和舒晚兩個人去玩啊!

但她的理智最終還及時拽住了氣管,把到口的話生生扭成了:“十二號,就是後天。”

她默默想,也行吧,正好也很久沒和以寧一起玩了,總不能讓她覺得我有了晚兒就不和她疏遠了。反正以後與晚兒的日子還長,也不缺這一次…

不料厲以寧低頭沉吟一會兒,卻道:“我後天有事,恐怕是去不了了。”

穆星不禁一愣,沒來得及感到開心,她反倒疑心起來。

若是以往的以寧,說到要一同去玩,無論如何也會排除萬難一定去的,怎麽今天反倒…

某種失落竟油然而生,但又很快消散。

畢竟連她自己都為了白小姐,幾次放了以寧鴿子。以寧也會漸漸地擁有排除她之外的生活,這很正常。

或許,這就是友誼吧。

說了一會兒話,主宅那邊派人來請老夫人和厲以寧他們過去坐,又說了幾句,厲以寧便主動扶着老夫人出了房間。

穆星忙叫住王夢維,讓他等一等。

待老夫人一走,白豔也自覺退出房間讓他們說話。門剛關上,王夢維就嚷了起來:“祖宗!你這是,這究竟怎麽回事!”

穆星無奈道:“冷靜,冷靜,你這麽大反應幹嘛。舒晚她是…是我朋友。”

王夢維皺眉瞪着她:“她最好只是你的‘朋友’。”

“就是朋友…不是,等等。”穆星也皺起眉,“你這話怎麽聽着這麽奇怪呢?”還很耳熟。

不欲多言,王夢維道:“你又想讓我幹嘛?”

穆星呵呵笑起來,把她的打算和盤托出。

她對外的身份已經廢棄,自然也不能再用這個身份去請白豔出局,更別說最後贖身的事了。

因此經過她與白豔的商量,決定先找一個可靠的人,用包月的形式,先将白豔從堂子裏包出來。作為贖身前的緩兵之計,這至少能保證白豔個人的自由和安全。

自然,她對王夢維的說辭和對穆伯父是一樣的,只說她不過是想幫一幫朋友罷了。

王夢維瞪着她:“你倒也真不怕被我爸知道,他老人家要知道我在外面包粉頭,我只怕也要像幼丞一樣慘。”

穆星先笑道:“怎麽會呢,你可不像幼丞,在長輩眼裏是溫良恭儉讓的代表。你什麽事沒幹過啊?哪兒還差這一樣呢,是吧?”

經不過她磨,王夢維到底還是答應了。他跟穆星打小調皮事也算做了一籮筐,哪怕現在知道此事恐怕不妥,從小養成的習慣也讓他不得不答應了穆星。

何況,在宋幼丞的事上,他到底是瞞了穆星,心中總有虧欠。

白豔一直在門外站着,聽到門鎖響,她忙轉過身,沖出來的王夢維笑了笑。

王夢維看她一眼,本只想點點頭走人,但想了想,他又低聲道:“白小姐,希望你也是真的把穆星當朋友。”

白豔一愣,很快反應過來道:“這是自然。”

點點頭,王夢維這才走了。

白豔回到屋裏,穆星笑道:“他答應了。”

“那便好。”白豔道:“我今日必須回堂子了,出來了三四日,你那名聲又傳了出去,姆媽指不定以為我跑了呢。”

攥住穆星的手,她低聲道:“有時候我還真想直接跟着你跑了。”

“說什麽傻話。”伸手摸了摸她的鬓發,穆星說:“總有一天,我們會名正言順地站到太陽下。”

靠在她的手上蹭了蹭,白豔點點頭:“嗯,我等着這一天。”

到了下午,白豔便告辭回了堂子,奶奶只當她是要回去準備同穆星去桐花的東西,還百般叮囑她一定要與父母說明白,不能讓父母擔心。

白豔自然答應。

回到堂子裏,鸨.母的反應也在意料之中,先是痛罵了“穆三公子”一頓,又罵白豔一去幾天不回。她罵的難聽,可白豔心中歡喜,只當耳旁風。

待第二日一張署名“王少爺”的局票傳到堂子裏,白豔出去獨在咖啡廳裏坐了半日,回來鸨.母就馬上見風使舵轉了口風,只差沒把她供起來了。

鸨.母一陣囑咐:“緋華那丫頭,前兩天就跟着張校長去出差去了,明日才回來。我看這樣子,只怕也是跟緋蓮一樣要‘嫁’出去。她是賠錢貨,以後這堂子裏的大先生,也就只有你和緋蘭他們幾個能撐門面了,你又是個拔尖兒的…”

這堂子裏的身價地位,說出去不過是個笑話,卻是大小先生們以此自矜的唯一憑仗。哪怕知道不過是泡影一捧,卻依然趨之若鹜。

白豔從前聽到這種“鼓勵”只覺得悲涼可笑,如今落進耳朵裏,只如聽過耳清風,驚不起半分漣漪。

到第三日,白豔本還想等緋華回來說幾句話,不料王夢維一早就親自到钰花書寓來交錢接人。

鸨.母喜滋滋地收了一千塊的包身錢,便急着催白豔走。不好耽誤人家時間,白豔只得上車走了。然而到了約定好的河口,又等了好一會兒,才遠遠地看到穆家的車過來。

原來為着不受拘束,穆星在半路上突然耍賴撒潑,把穆夫人非要她帶着的丫鬟傭人都送了回去,自己又颠颠地帶着浮光拉着宋叔一路輕裝上陣趕過來。

剛到河口,她就忙忙地叫:“晚兒快上船快上船,一會兒我娘得帶着人殺過來,咱們快走!”

當着王夢維的面,白豔不好說什麽,只是嘴角忍不住地往上彎。

宋叔和浮光手忙腳亂搬行李上船,穆星還不太好走路,被白豔扶着蹦上船,靠在包下的船甲上沖王夢維揮手:“謝謝啦,老王!”

“可去你的吧!磨人精!”王夢維罵了一句,又道:“玩的開心點!”

穆星大喊:“怎麽會不開心!”迎着江風,她被灌了一嘴水腥味,嗆得想咳嗽。白豔忙給她拍背。

而在船身的遮掩之下,穆星一邊咳嗽,一邊悄悄握住了白豔的手。清晨的陽光灑在身上,直燙到心尖上。

有你在,怎麽都會開心。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