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差的九年
婚禮西式的儀式安排在泰和酒店。
兩人乘坐婚車進了酒店後就被迫分開, 司妧被安排在新娘房裏,而江恒則被前廳的各種瑣事困住。
化妝師阿茵一邊給司妧補妝, 一邊同她閑聊, 佳佳陪在一旁,低頭玩游戲的同時,不時插句嘴。
“妧妧, 說起來我們都還沒八卦過你和江老師怎麽在一起的呢?”阿茵是司妧團隊的人, 只是關于兩人的戀愛經歷,團隊裏除了佳佳這樣一直陪着的,大部分人其實并不十分了解細節情況。
好不容易今天有機會,阿茵壓制了許久的好奇心終于有機會冒出頭來。
司妧眨了下眼睛, 輕快道:“想知道?”
阿茵還沒來得及說話,佳佳就先插進話來,“哦呦!放個耳朵,我也想知道。”
“你不知道?”司妧無奈地看了眼一旁情緒亢奮的佳佳, “你不是一直參與度很高嗎?”
佳佳手托着腮, 還較起真來,“我也就頂多知道一半呀, 你可別忘了當初是誰半夜在微博承認高中就有暗戀對象,後來被芬姐他們秒删搶救的事。”
提及這個秒删微博的事,阿茵連連附和, “對對對,所以你和江老師的故事至少得從高中講起吧?”
司妧抿了抿唇, 還沒想好說啥, 要誠實的講的話, 這故事大概得從她剛出生說起了……
佳佳突然想到什麽, 又憤憤地繼續補刀, “還有,上次去洛安拍攝,你為了追男人故意不帶我去。”她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說起來我都還沒去過洛安呢,其實我可想去了,網上都說安陽古城是一絕,好可惜,我都還沒看過。”
多少有些理虧,司妧有些心虛地閉了閉眼睛,“這、這不是當時正膠着期嘛,帶你個電燈泡過去,我還怎麽發揮。”狡辯完又立即開空頭支票,“哎呀以後去洛安有的是機會,下次指定帶你去。”
“呵,重色輕友!”佳佳早看透她的脾性,不接她的空頭支票。
“啥?”阿茵像是抓到了問題的重點,“這意思還是妧妧追的我們江老師嗎?”
要這麽說也不是不行,司妧正想要繼續,房門在這個時候突然被人從外面擰開,下一秒,江恒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三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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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洛安的事,她的确是撒了些無傷大雅的小謊的,但她沒有向江恒坦誠的計劃。這會兒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聽到什麽,司妧斂眸掩住心思,有些生硬地岔開話題,笑着問他,“怎麽過來啦?”
江恒不知何時已經換下了去接她時候穿的長袍馬褂,轉而穿了套深色西裝,白襯衫的紐扣一直扣到了最上面一顆,領帶卻松松垮垮地挂在手腕上。
他手揚了揚,還沒有說什麽,佳佳就很知趣地拉着阿茵的手離開,“我們懂,我們這就走。”
反正司妧的補妝也沒有什麽大的工程,兩人毫不留戀迅速離開,給新婚小夫妻騰空間。随着房門再次關上,江恒這才将剛剛沒來得及說出來的話說全。
“系領帶,找你。”
其實這多少也是個借口,參加了那麽些大大小小的場合,領帶他又不是不會打。
他只是特別想要來見她,一直被各路親朋好友困在外面,祝福聲綿延不絕,周遭的氛圍無時無刻不提醒他這是他與司妧兩人的婚禮,強烈的幸福感讓他此刻格外想要見到她,以系領帶做借口無非想讓自己還能顯得矜持些。
“找我?”
司妧因為剛剛佳佳提到洛安的事,正心虛有些擔心被江恒聽見她的小秘密,多少有些緊張而心不在焉。雖然與他早已坦誠相見,可女孩子總是還要些面子的,承認自己當初的小謊言還是有些心理包袱。
江恒手腕纏着領帶,走到她面前,擡手虛虛搭着她的肩,一本正經地對她說,“老人常言,婚禮當天,新郎的領帶如果是由新婚妻子來打的話,以後的夫妻生活會更幸福。”
司妧承認她這一瞬間想歪了,很想問打領帶打好了同那個啥生活|性|福有什麽聯系嗎?
她咬着唇,穩住心神,擡手接過江恒手裏的領帶,江恒很自然地低下頭,方便她将領帶繞過脖子。
“為什麽……和夫妻生活有關系呢?”她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按理說這些說法多多少少都會有些諧音或者象形意義。
原本也是胡說八道,江恒随口解釋,“大概……妻子能幫忙丈夫打領帶,說明夫妻倆相處的很好,感情很不錯,那當然生活幸福吧。”
“生活……幸福嗎?”司妧突然一下子反應了過來,是日常生活,而不是床|上|生活……
為自己剛剛發黃的思想感到羞恥,她手裏的動作不自然地加快,迅速地打完領帶,深吸一口氣,向後退了一步,“好了。”
江恒垂眸看着她泛紅的小臉,忽而腦內閃過個念頭,勾了勾唇,低聲問她,“妧妧想到了什麽?”
司妧覺得被拆穿,立刻否認,“沒有啊,我什麽都沒想啊。”
“其實……領帶也确實不止可以系在脖子上。”江恒目光缱绻灼灼地看着她,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妧妧想到別的,也情有可原。”
“什、什麽嘛,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司妧恨自己秒懂的腦回路,想要裝的單純點都難,然而嘴上卻還是硬着不承認。
江恒倒是沒跟她計較,指腹劃過她的唇角,彎腰貼近她泛紅的耳垂,壓低了聲音,夾雜着隐隐笑意,“那……我晚上教教妧妧?”
離開之前,他微微側頭,唇角輕輕碰了碰司妧的雙唇,停留片刻,但沒有深入,只是個清淺的吻。
“練習一下。”他直起身子,有些刻意地解釋道。
“?”
司妧有些不明所以。
明明只是看到她的可愛的模樣就很想親親她,江恒低頭勾了勾唇,面不改色地繼續為自己的行為找理由。
直到挽着爸爸的手站在入場處時,司妧的腦子裏還在想着江恒離開時候的最後那句“當着親朋好友的面接吻,會緊張。”
……感謝他的提醒,她已經開始緊張了。
耳邊音樂流轉,她緊緊挽着爸爸的手,擡腳踏上了T臺。
不遠處的另一端,江恒整個人籠在溫暖的燈光下,溫柔地看着她,一步一步,緩緩向他走去。
明明不長的一段路,司妧的每一步,卻似乎都走得格外漫長。
其實她不想的,可奇怪的是,只是伴着音樂向他走去,司妧的眼眶裏水霧就不受控制地在積蓄。
站在她對面的男人,是她從出生起就最先見到的這個世界的人之一,是在自己還不會走路時,常常抱着自己的巨人,是日常聚餐時,好脾氣一直照顧自己的哥哥……
他曾經是自己童年最濃墨重彩的陪伴,但也只是那幾年而已。
時光荏苒,她漸漸長大,上了小學,而他也很自然地到了離開南平的年紀。似乎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幾乎都忘記了小時候最親近的羅阿姨家的那個大哥哥。
她開啓了新的社交圈,在學校裏,遇到了很多同齡的小夥伴,她很輕松地就擁有了很多的新朋友,兒時的記憶也随着年齡的增長越發模糊。
似乎,江恒兩個字,逐漸變為只存在于爸爸媽媽的閑談裏,說起她的童年趣事時,偶爾會提及的一個關系親近的阿姨家的兒子。
他們好像順理成章地成為了陌生人。
九歲的年齡差,足以讓她很自然地與江恒的生活圈徹底分離,那些曾經的童年舊事,與他相關的所有,都逐漸淡忘。
她按部就班的長大,對方也沒有停止。
長輩間的聚會,偶有提及羅阿姨家的兒子,那個名叫江恒的哥哥,再聽說時,已經成了國內頂級學府清河大學的老師了。
那一刻,她的內心其實毫無波瀾。
多年分離,生活少交集,她還只是個剛剛進入高中的學生,而對方都已經是高校的老師。江恒的印象于她早已經很模糊,如今更是隔山河。
學生與老師,天生的對立面,江恒甚至在她心裏變成了長輩一般的存在,她沒有理由關心一個陌生的長輩的近況。
高中,是最青春萌動的時候,她的抽屜裏塞過許許多多同齡的男孩子的青春秘密,可惜的是每一個秘密,都不是她心裏的那個秘密,她仿佛從未開竅。
那個時候她最大的煩惱,不過是當天的授課內容她不甚明白,常常焦慮着該如何度過這樣混沌的三年,是否還有機會考上心儀的大學。
然而青春期的奇妙就在于,她仿佛是一夜間突然長大,只是一個契機,她便生出了以往從未觸及過的新奇心思,情窦初開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那個蟬鳴陣陣、綠意盎然的盛夏,模糊的印象在一瞬具象化。
羅阿姨牽着她的手,指着沙發上背對着她安靜坐着的男人,柔聲告訴她,“妧妧寶貝,還記得哥哥嗎?今年暑假,就讓哥哥給你補習一下,哥哥很厲害的,我們寶貝以後一定能學的輕松點。”
司妧永遠記得那個畫面,窗外陣陣蟬鳴聲,一波蓋過一波,都不及她腦內的波濤洶湧翻滾的厲害。
他只是穿着款式最簡單的深色T恤,細碎的短發,她站着的角度甚至只夠看到他瘦長的後脖頸,以及精瘦有力的一截小臂,撐着沙發的邊沿,不是很白,微微有些曬黑的跡象。
羅阿姨喚他,“兒子?”
聽到聲音,他才緩緩轉過頭,司妧的視線根本來不及收回,視線與他相撞,在那一瞬間,錯亂了她一貫平靜的心跳。
“妧妧?”他從沙發起身,手随意地插在褲子口袋裏,緩步朝她走來,在離她一米的距離站定。開口的聲音禮貌中有一絲疏離,聲線沉磁,“好久不見。”
被羅阿姨晃了晃手,笑着問她,“妧妧不記得哥哥了?”
司妧那離家出走的心跳才終于回歸,慌亂錯開視線,低下頭小聲否認,“記得的。”
從那一天開始,她也終于有了秘密,同那些塞進她抽屜的秘密一樣,又好像不一樣。
她的秘密比起同齡的好友而言,似乎更難啓齒。
她喜歡上了一個大她九歲的男人,這于十六歲的同齡人而言,這聽上去就像是天方夜譚,顯而易見是個天大的錯誤。
可她就是這樣,義無反顧的,不受控制的,一頭紮進了深水裏。
江恒輔導她功課的那個暑假,她不曾缺席一次,雷打不動地過去。
就連一開始就不看好她的媽媽都覺得她這次是真的下了苦功,一門心思想要學好。
只有她自己心虛,支撐她堅持的信念不是課本上繁複的公式,而是那個整個夏季坐在她身側,随意地轉着手裏的水性筆,慢條斯理地将複雜的公式拆解,将她胡亂混沌的思路拎起重新理出清晰的邏輯線的男人。
他總是聲線沉沉,有時候話說的多了些,還會有些低啞,可他就是這般四兩撥千斤中,就将她混亂迷茫了高一一整年的學習成果重塑,結出新的果實。
可他總是冷冷淡淡的,所有交流只談書本,再無其他。這樣冷淡疏離的模樣,讓司妧連一聲哥哥都不敢叫出口,只乖乖喚他江老師。
甚至都來不及難過自己的暗戀毫無盼頭,她更難過的是小時候那個格外照顧自己的哥哥,隔着九年的時光,終究逐漸變成了自己高不可攀的存在。
然而理智在,情絲卻不可控,有些情愫一旦觸發如藤蔓肆無忌憚地生長蔓延,從她對江恒起了不該有的心思開始,一切就早已失控。
只是頂級學府中意氣風發的江教授,眼裏又如何能看得到無知幼稚的女高中生呢?
她不得不承認,無論她再怎麽努力,也無法逾越兩人間閱歷的鴻溝,她在江恒的眼裏,始終只是一個長輩家裏的小朋友。
得知自己考進清河大學的時候,她開心極了,兩年的堅持,她終于靠着自己的努力,離光風霁月的江老師更進一步了。
在清河大學的日子,她花過許許多多的小心思,軍訓趕上生理期也要強行堅持,只為了身體不舒服時有借口見他一面,吃壞了東西腸胃炎,她其實心裏很清楚怎麽做,可還是強忍着一定要等他來才去醫院。
大二時,她因為一意孤行想要進去娛樂圈做自己喜歡的事,被迫和江恒領了證。
其實那個時候,她也不曾對自己與江恒的未來抱有多大的希望,在那之前,她已經整整努力了四年,可惜的是,她始終是江恒眼裏沒長大的小孩。
……
“妧妧?”江恒輕聲喚她名字,司妧才恍惚間如夢初醒。
她擡眼望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江恒,短短這一段路,她整整走了六年。
司程将她挽着自己手腕的手抽出,緩緩送到江恒的手裏,難得情緒有些外露,“阿恒,我的寶貝,今天交給你了。”
淚珠順着司妧的眼角滾落,幸運的是,她終究是走到了路的這頭,牽起了江恒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