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愛意累積

司妧着實是被“貸款利息”的警告給唬住了。因為的确怕某些在兩歡之事上斤斤計較的男人蓄意報複他說怕自己承受不住, 絕不是吓吓她,這是他完全能做到的事。

她幾乎是立刻收回了自己想要故意撩撥折磨一下子他的小心思, 拉開距離, 退的老遠。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她是規避風險了,可她怎麽也沒想到, 就算她當時膽子再大些, 就算是真的“超前消費”,故意折磨下江恒,他也是沒機會收她的“高利貸利息”的。

遠沒有一個星期,僅僅三天後, 江恒便因為與某jun|工研究所的合作項目出了些不可控的狀況而緊急飛往大西北出差,還歸期不定。

她一個人被留在清河,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他。

很快便是《想要送你一朵花》戀綜節目的第二期錄制,江恒不在清河, 自然也不會再來接她上下班。小萬的司機工作在多次落空後終于又充實了起來。

這日上午, 由小萬開車,和佳佳一起送她去錄制現場。車停穩, 她才下了車剛進電梯,就遇到了差不多時間過來的梁嘉佑。

上一次節目錄制結束後,大家就已經加過微信, 還順便拉了個戀綜合作的群,私底下大家也都有在群裏閑扯過。

又加上她與梁嘉佑兩人年紀差的不多, 嚴格算的話, 自己還應該比他大幾個月。這樣一來, 梁嘉佑同她多少有些自來熟的感覺。

他本人多少算是有些滿嘴跑火車的性子, 張揚又外向。

在電梯裏打了照面, 司妧還沒想好開口的話題,梁嘉佑這邊就先發制人,輕咳了聲,硬凹着說唱講話的那個feel,“呦呦,幾日不見,天氣好豔,圓老師美出新高度耶。”

司妧的微信頭像最近是一個惡搞版本的海綿寶寶,頭是圓的那種。梁嘉佑在群裏聊天時就不止一次調侃過她的另類頭像,并給她起了“圓老師”的新稱呼。

剛見面就給她來一波商業吹捧,司妧也不遑多讓,只是終究學不來他的說唱調調,只是扯着假笑對他道:“嗯哼梁老師也是呢。”

“門口的小花都羞的垂下了頭,都比不上圓老師頭頂蓬松的丸子頭。”梁嘉佑跟中毒了似的,完全沒有閉嘴的想法,繼續噼裏啪啦的輸出,“呦呦,瞧一瞧咯,圓老師素顏打倒一片,上妝更秒殺群芳。路過的合作夥伴都被驚豔,導演組更是吓得慌張。”

硬扯的說辭,極致的誇張就等于毫不真誠,司妧唇角扯了扯,瞟了他一眼,也只能恭維,“你這嘴皮子還挺能整活啊。”

“那可不!你也不想想我是什麽出身,我可是當紅男團成員啊,rapper擔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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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嗎?”司妧仿佛記憶錯亂,她怎麽記得不是呢。

“當然不是我。”難以理解為什麽梁嘉佑居然能忍住不笑,手指撩了下額前碎發,板着臉耍帥,“我這個水平,充其量就是個門面擔當。”

“……”

終究是她輸了。

出了電梯,兩人仍舊一路随意扯皮着進了休息室,路上又遇到了傅炎還有章俊奕,大家休息室都靠在一起,司妧沒忘記錄制上一期節目時候承諾的,特地給大家補了自己婚禮的伴手禮。

晚些時候,盛晴也來了。

不同于上次的利落飒爽的裝束,今天盛晴走的是溫柔大姐姐的風格,穿着件去年早春高定款垂墜純白長裙,頭發放作一側,夾着純色絲帶一起編成馬尾。

為規避與盛晴撞款,司妧這邊造型師則讓她嘗試了公主袖蓬蓬裙,走精致洋娃娃的風格。盛晴一見到她,眼睛都有些放光,直白地誇她好看的讓自己忍不住想要親親抱抱。

傅炎白了她一眼,嫌棄地對她道:“趕緊把口水擦擦,回頭人家老公看到了都得打你。”

盛晴真的誇張地做了個擦口水的動作,毫不掩飾,又理直氣壯,“謝謝提醒啊。”

傅炎:……

幾人圍坐着一圈下來後,傅炎握着手卡,按照流程先對着鏡頭說完金主爸爸的廣告片頭後,才開始進入正題。

這期在錄播間看的視頻是男女嘉賓的第一次約會後大家重新回到共同居住的小屋,按照節目組的要求,八位嘉賓要給自己心動的嘉賓發一條短信。

傅炎讓大家猜幾位素人嘉賓的感情走向,其實沒有什麽争議。就像上期表現出來的那樣,男一對女一是大大的粗箭頭,然後除此之前,全員待定,誰也沒有對誰表現出不一樣的一面。

大家也就随便猜猜。

硬要說的話,大家感興趣的點就兩個,一個是女一今晚的短信發給誰,以及第一次天選約會時就被男一告知自己有心動對象的女三如何應對。

傅炎問大家女一會發給誰,司妧和梁嘉佑、章俊奕都不約而同地選擇發給男一,且他們都很自信地覺得自己關注到了一個重點,就是女三在天選約會完回來後,有對女一進行暗示的舉動。

唯獨盛晴持有不同的意見,覺得女一反而會發給她今天的約會對象,男四。

大家都不能理解,畢竟女一在和男四的約會過程中也是肉眼可見地興致也不是很高,幾乎可以得出她不喜歡男四的決定。

相反,在他們剛進小屋的第一次見面中,女一其實是最主動的,當時也很關注男一,初見面時簡直是貼心小糖豆,這也是男一很早就淪陷的重要原因。

而至于女三的選擇,其他人雖然也不确定女三會發給誰,畢竟她好像目前對誰都表現的興致缺缺。但其他人能夠肯定的是,她不至于再打男一的主意。

盛晴竟仍舊同樣和大家持有不同的想法,認為女三還是會選擇發給男一。這簡直難以理解,畢竟女三她都已經知道對方心裏別的想法了。

大家選擇都确定後,梁嘉佑一開始就表現的很興奮,着實是盛晴太特立獨行了些,也完全不聽勸。他嘚瑟着對盛晴表示,她這回一定滿盤皆輸。

“弟弟這麽自信的哦?”盛晴目光轉過來,落在梁嘉佑的身上,含笑看着他,就這麽一句話,聲音溫溫柔柔的。

然而莫名的,這抹淺淺的笑反而看的梁嘉佑有些心慌意亂,一貫利索的口條竟然也有些卡殼,半天憋出一句,“那個、我們人多,我相信群衆的眼睛的是雪亮的。”

盛晴轉過頭,視線離開他慌亂的臉,與傅炎視線無意相撞的時候,還極細微地勾了勾唇,也不再同梁嘉佑繼續争執。

傅炎饒有興致地看了眼狀況外的梁嘉佑,重新播放視頻,開始揭曉答案。

幾人緊張地盯着視頻裏的畫面,當看到女一的短信真的不是發給男一,而是發給男四時,梁嘉佑深吸了一口氣,極其意外地同司妧對視了一眼,他們竟然真的猜錯了,倒是他們認為最不可能的盛晴的答案卻是對的。

不死心,大家繼續向下看,當看到女三的短信最後竟然還真的是發給男一的時候,梁嘉佑徹底不淡定了。

他難以置信、目瞪口呆的看着盛晴,反轉來的這麽徹底,他一時間連為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倒是盛晴面上仍舊一片雲淡風輕,她手撐着桌面托着腮,看向他的眼神深邃有意思,“弟弟。”

她揚了揚眉,眼神意思明顯,“看來真理總是掌握在少數人的手裏呢。”

這一場回合下來,梁嘉佑徹底敗給了盛晴,在他相當自信的情況下判定的結果,這個結果極大的打擊了他原有的自信心。

盛晴這一杆打下來,徹底将梁嘉佑人打蒙了,在接下來再次看向盛晴的目光裏,他都不自覺帶上了幾分崇拜的意味。

老狐貍一般的傅炎将兩人間暗潮湧動的一切盡收眼底,自然是看的明白盛晴這魚鈎上的魚餌已經被咬了大半了。

視頻過半,按照臺本規劃,他又抛出個問題,讨論大家各自的愛情觀。

問到司妧,她想了很久,愛情觀幾個字太大,她長這麽大,只動過一次心,愛情究竟是什麽她都不一定能說準備,若非要描述她的愛情觀,那大概就只有從一而終的意味了。

盛晴順着她的話,補充了句,“你這個叫做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哦?是嗎?”傅炎看她那副隐隐壓制着活躍的樣子,又想給她設置障礙,“小晴你說說你自己呢?”

按照她集郵一般的一票前男朋友,怎麽着也跟這從一而終挂不上勾了。

“我?”盛晴纖長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完全不帶怕的,見招拆招,絕對坦誠,“我當然是及時行樂,享受當下咯。”

傅炎着重重複了她的這八字箴言,卻像是大師念經般,莫名其妙就字字紮進了梁嘉佑的心裏,讓他只覺得精妙絕倫。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之前絕妙的判斷帶來的濾鏡。

當天的節目錄制結束後,幾人很自然地一同約着去聚餐,地點選在一家生意很不錯的火鍋店裏。

正是堵車的高峰期,盛晴不想開車,也沒猶豫,自然而然地選擇上了傅炎的車,而司妧則因為小萬臨時離開一趟趕着去幫她取江恒從大西北寄的快遞來不及送她而選擇不得不蹭了下梁嘉佑的車子。

幾人先後開出去後,傅炎的車裏,只有老友兩人在場,他也不再遮遮掩掩,直白問她,剛剛為什麽不選擇坐梁嘉佑的車反而坐他的車子。

問話的檔口,盛晴整理完頭發,正拉下他副駕駛的擋光板,對着擋光板背面的小鏡子細致地給自己補妝。

聽他這話,盛晴連個眼神都吝啬給他,手裏的粉撲快速動作着,“你什麽時候這麽笨了,就像在棚裏我說的女一的短信一定不會發給男一一樣的情況,我需要主動,但更需要留白啊。”

“呵?”傅炎當她又有什麽高見,反正她總是一肚子的戀愛經,讓她出書都不為過。

“就是要這種恰到好處的、若即若離的感覺,才有吊着繼續下去的感覺啊。”她将口紅蓋子蓋上,擡手将遮光板推回去,“我已經主動留了很多幻想給他了,再主動就是上杆子了,那就沒意思了。”

“你就這麽有把握?”傅炎有些好奇又有些不相信。

盛晴雙手抱臂,瞥他一眼,“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別着急啊,等着慢慢看呀。”

另一邊,梁嘉佑同司妧兩人在車裏,則又是另一種氣氛。依舊是他的持續輸出,不過這回的中心話題不是調侃司妧,而是盛晴,以語無倫次的感慨為主。

“晴姐是真厲害啊,她這麽就都能猜對呢?”

“她還特別淡定,脾氣又溫柔的不行,簡直就是每個小男生情窦初開時幻想中的鄰家大姐姐。我現在回想起來,我自己都覺得我那會兒嘴欠了些,可她咖位擺在那,也一點也沒計較,還善解人意。”

“之前我都沒關注過她,剛才我上廁所的時候無聊順便搜了下,沒想到她居然早早就實現了影後大滿貫诶!”

突然意識到一直對着另一個絕色女明星吹捧另一位女明星不太好,他又連忙話鋒一轉,“當然妧妧你也好厲害,史上最年輕的影後了吧,你這天賦早晚能大滿貫。”

臨了了又嘴欠了一句,“不過你還得比人家差點。”

司妧本來一直默默聽他對晴姐的彩虹屁輸出,他突然說到自己,讓她頓時清醒了,好奇問他,“哦?那我差點啥?”

“大概是……戀商?”等紅燈的間隙,梁嘉佑差點沒笑噴,“你還不如我呢,八條線我好歹還對了三條,你居然只猜對了一條,錯誤率這麽高也是屬實牛逼啊!”

“……”

司妧只覺得頭頂有一群烏鴉呱呱的飛過去,倒是不用他這麽提醒自己。

“你說你,就你這水平居然還能找着男朋友,也是絕了。”梁嘉佑抿唇點人,他就不信這個邪了。

司妧輕哼了聲,“是老公,謝謝。”

想了想,還覺得不過瘾,又繼續補充道:“我實踐還是比你要強點的吧,你可是母胎solo啊,哪來的自信嘲笑我,嗯哼?”

“我倒是想脫單啊。”他也跟着嘆了口氣,“可咱這職業屬性,我想要遇到個單純善良、真心對我、不圖我的臉和名氣的姑娘,也太難了吧……”

“不圖臉?不圖名氣?”司妧轉過頭,認真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那還能圖你點啥??”

“诶你這話說的。”梁嘉佑來了勁兒,挺了挺胸脯,“我優點還是很多的好嗎,除了膚淺的外表,我還有深度有趣的靈魂啊。你不覺得我這個人很幽默、很有深度的嗎?”

司妧噗嗤一口笑了出來,“嗯,你就這句挺幽默的。”

梁嘉佑一時不知道還能說啥,緩了緩,終于換了個新話題,“诶?跟我說說你倆怎麽在一起的呗,也好讓我高貴冷豔的單身狗先學學經驗。”

“嗯?”

“你上次說你從高中就暗戀他,這到底是什麽感覺啊?所以你到底喜歡他什麽啊?你咋能知道自己喜歡一個人呢?怎麽就叫喜歡上了呢?”

司妧愣住,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這一連串連環炮一樣的問題。

她到底喜歡江恒什麽呢?

從她一出生開始,江恒就已經不容拒絕地存在在自己的生活裏,像所有的哥哥照顧妹妹一般,照顧着她長大。而她也很确定,那個時候的自己,絕對對江恒沒有半分除了兄妹情之外的情感成分。

在她眼裏,江恒就只是自己的哥哥,雖然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但是就像是自己的親哥哥一樣,值得她一切的信任和依靠。

其實童年時,她也并不是全然不記事的。

她雖年紀小,但不是聽不懂人話。在一段時間裏,她曾不止一次聽到父母長輩們的調侃,說她同江恒是指腹為婚的姻親關系,将來長大了是要給江叔叔羅阿姨家做小媳婦的。

大人們言語間的調侃一瞬而過,只是那個年紀的她,腦子并不會轉彎,只會聽一些字面意思,一直都想不明白,江恒比她大那麽多歲,她在媽媽肚子裏的時候,江恒當然早就不在羅阿姨的肚子裏了,這樣怎麽可能指腹為婚呢?

她那個時候更是完全不懂,大人們為什麽會想要将她一個小朋友和江恒那樣的大孩子組到一起。

那個時候她甚至都不能理解結婚的意思,只是看爸爸媽媽的樣子,她自然而然的将結婚理解為兩個人住在一起玩。

這樣的話,那她才不要同江恒結婚呢,她和江恒有什麽好玩的,他只會管着自己,根本不會陪自己玩。

她喜歡看的動畫片江恒根本沒看過,她想要同他讨論小公主為什麽離家出走他也聽不明白。她喜歡的芭比娃娃江恒連她們的臉和名字都對不上,她想要同他一起裝扮他也不會玩。

明明她有自己同齡的小夥伴,就連在幼兒園裏認識的同桌小男孩也比江恒好啊,如果要選一個人結婚,當然也是選她的同桌啊。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喜歡上一個大她九歲的男人,這個年齡差在她這裏,曾經是兩代人一樣的差距。

她甚至在很長一段的時間裏憂心忡忡,她不知道江恒像不像她這樣長遠的考慮很多事情,他知不知道爸爸媽媽還有江叔叔羅阿姨計劃讓他和自己結婚這件事。

如果他們都同意的話,那她是不是要向動畫片裏的小公主一樣離家出走,出去結識更多的好朋友,大家一起手牽手快樂的去玩。

這個壓在她心頭很久的心思一直到江恒升入中學才終于煙消雲散。

江叔叔和羅阿姨似乎都忘記了在她小時候時說的要将她拐回家做小媳婦的事,就連爸爸媽媽也不再提及這件事。

她終于放下心來,還好還好,她不用離家出走了。

時光荏苒,她逐漸長大,也與小時候那個常常照顧自己的江恒哥哥漸行漸遠,當初的小媳婦的笑話她早已抛之腦後。

她已經快要小學畢業了,而江恒也離開南平有段時間了。

偶爾還是會聽爸爸媽媽提及,知道他去了別的城市讀大學,她也沒有什麽想法。那個時候,她的全部心思都在周圍的同齡同學身上,每天最大的幸福就是和同桌一起分享學校便利店裏買來的雪糕或者糖果,生活好不惬意。

那個在自己童年生活裏曾經存在感極強的人,就那麽突然一下子,消失的幹幹淨淨。

再次想起他,是在什麽時候來着?

升入中學後,她分配到新班級,認識到更多的新朋友。大家約着一起出去玩時,有同學一臉幸福地跟她說自己有個鄰居家的哥哥,特別厲害。

每次她家庭作業不會的地方,只要她這個哥哥看一眼,就立馬知道答案,可太厲害了。

那個年紀的小姑娘,還不明白一種所謂的年齡優勢,比你年長幾歲的哥哥就是能輕易看懂她們這個年紀看着頭暈腦脹的數學題,一眼看出答案的那種。

他們這一輩的孩子,大多是獨生子女,而城市化也加速了鄰裏間的冷漠,很多時候與你門對門住着的人,你都不一定見過,多出一個鄰居家的哥哥也變得困難了許多。

一時間,大家都一臉崇拜地圍着這個有哥哥的同學,羨慕她有個這樣厲害的哥哥。

她們中的大多數,父母都很忙,平日裏也很少有時間耐心輔導她們的功課,司妧也一樣是這樣。所以,她自然也是羨慕的,羨慕人家有個有求必應的哥哥。

正是那個時候,她塵封的記憶突然撕開一個缺口,回憶起許多童年舊事,好像她以前也是有哥哥的,那個名字叫江恒的哥哥,就對她很好。

她第一次認真思考一個問題,為什麽別的同學家的哥哥一直在,而她的哥哥卻走散了呢?

羨慕的情緒讓她委屈了一晚上,終于想明白,她的哥哥與她年紀差的太多了,九歲的年齡差她如何也是追不上的,江恒哥哥終究與她是兩個世界的人。

想明白後,她也就坦然地接受了自己再也沒有哥哥這件事,江恒在她腦內的記憶,大概算是短暫的存在了一下子,又再次消失。

年紀再大些時候,大家先後邁入青春期,漸漸情窦初開,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仿佛偷偷喜歡一個人,是一件非常流行的事情。

當然學校一貫的治學理念總是打擊早戀的,各種明令禁止大家談戀愛。可是學生嘛,不就是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越是不讓人春心萌動,就越是叛逆。

她記得,剛上高一沒幾天,班裏就私底下偷偷成了好幾對小情侶。

不止一次,她與好朋友吃完晚飯消食散步的時候,在學校的假山後面、綠蘿連廊、操場器材室撞破過牽着手的小情侶。

而她也越發出挑,剛入學沒多久,名頭就響貫整個高中,課間休息時,總有許許多多不同班級的,甚至是不同年級的男生,打着各種各樣的蹩腳由頭,只為來偷看她一眼。

她的課桌裏,也總是被塞進數不清的表白信,甚至還有許多都沒有署名。

好友調侃她,後宮這麽大,是不是很苦惱到底是選哪個好呢?

可她偏生一點感覺都沒有,一切在她心裏,掀不起半分風浪,她從未理解過他們所說的情窦初開、小鹿亂撞的感覺。

司程和傅娴煙一貫開明,尤其是不止一次在她的書包裏見過被偷偷塞進來的情書,可她卻渾然未知,更是全然沒有早戀的動向,他們倆反倒是覺得奇怪。

飯桌上吃飯時,還常常逗她,別擔心早戀,要是遇到喜歡的小男生,也不是不能談戀愛,只要不影響學習,不傷害身體,他們都沒意見。

他們會有這樣的想法,實在是有前車之鑒,好友羅憶雲家的兒子江恒,可就是個反面例子。

早年間,江恒還在上高中的時候,傅娴煙常常聽羅憶雲說起有小姑娘跟兒子寫情書、送巧克力之類的,她都開始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說不定哪天這小子就真的牽着小姑娘回家了。

然而離譜的是,她這心理建設,都快做了十年了,卻連個小姑娘的影子都沒看到。

他們家這兒子,不知道是什麽情況,這麽多年了,硬是一次戀愛都沒談過,一門心思都撲在那什麽航天器上,心心念念是他的外太空、銀河系。

吸取他們夫妻的教訓,眼看着自家閨女情書收到手軟,卻是半點沒有早戀的動向,傅娴煙開始擔心,女兒不會也是個清心寡欲的性子,活脫脫性轉般唐僧可怎麽辦。

然而他們的開明慫恿,在司妧這裏,反而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更懷疑是不是這兩人在釣魚執法,也還好她是真的沒有動心的對象,要不然說不定真的栽了。

再與江叔叔羅阿姨吃飯時,聽他們提起小時候的江恒哥哥,她開始有些好奇,但也僅此而已。

聽說他已經成了頂級學府清河大學的教授了,他還那麽年輕,就能夠有這樣的成就,司妧已經到了慕強的年紀,很自然的欽佩不已。

甚至是本着好奇的心思,她還難得主動地問過,江恒哥哥有沒有女朋友,準備什麽時候結婚之類的話。

但直到那個時候,她也無比确定自己對他沒有其他企圖,只是單純的慕強,以及好奇心。

猶記得羅阿姨那個時候拉着自己的手,嘆了口氣,憂心忡忡地對她道:“唉,還結婚呢,這麽多年了他連個女朋友的影子都沒有讓我看着,你這哥哥研究航天器都入魔了,根本沒有心思談戀愛。”

摸着手裏軟嫩的小手,她像是突然想到什麽,話一轉,“之前你小時候,我還說——”

江岩山及時打斷了她的話,“憶雲,妧妧還是個小孩子,你跟她說這些做什麽?”

羅憶雲讪讪地笑了,也知道如今再說當初拐回去當個小媳婦的玩笑話不合适了。

她沒有将想說的話說完,但司妧卻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只是她也奇怪,她當真在小時候的時候,大人們常說這種玩笑話給她聽,吓得她連離家出走的心思都動過,可等她真正長大了,大人們卻又說她還是個小孩子,聽不得這些玩笑話。

真好笑,大人的世界,總是奇奇怪怪,她總是不懂。

那次聚餐回家,她卻很罕見的失眠了。大約是睡不着的時候,人總是會胡思亂想,她腦子裏竟冒出個荒唐的念頭。

若是現在,爸爸媽媽和江叔叔羅阿姨真的要她和江恒結婚,她會怎麽辦?

這是她真正明白結婚是什麽意思以來,腦子裏第一次冒出這個念頭來。

如果是真的,她會同意嗎?

司妧想了很久,答案卻是她也不知道。不過她确信的是,她與江恒早已是兩個世界,連交集都少,這樣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第二日,她如常去上學,也沒再繼續失眠,那晚的念頭仿佛只是因為失眠的一個小小插曲,再無多餘的含義。

如果忽略掉她逐漸增多的莫名其妙地做些小時候的夢,夢見小時候的人,她還是那個心靜如水,一心向學的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人生最大的煩惱是如何才能考入自己心儀的大學。

只是可惜,夢境她無法控制,讓她被迫念舊了些。

高一一年白駒過隙,她的高中生涯三分之一就沒有了。

暑假在家的某一天,媽媽突然跟她說鑒于她的期末考試成績并未有達到預期,想要她暑假補補課。她完全沒有意見,本來她現在的年紀,唯一的正事就是學習。

然而出乎她想象的是,補課家教安排,卻是由羅阿姨來,而補課的老師,竟是江恒。

這是自她與江恒漸行漸遠以後,再次同他産生了交集。

得知這個消息的那一刻,司妧覺得自己的心情還算平靜,只是當夜再次陷入了有江恒存在的夢境。

然而多年未見,江恒的輪廓其實在她的記憶裏早已模糊,她已然拼不起來那張臉的細節來,只是源源不斷地回憶起他曾經照顧自己的場景,想起自己曾經很羨慕那個有個鄰家哥哥幫忙輔導作業的同學。

她其實也有的,只是曾經弄丢了,不過兜兜轉轉,她好像又有了。

第二天,媽媽帶她去羅阿姨家裏,去見暌違多年的江恒哥哥。

一路上綠蔭蔥蔥,車子快速地穿過長長的梧桐樹群,惱人的蟬鳴卻一路追随,夏天的天氣真的好熱啊,熱的她心煩意亂,躁動難安,舌尖發幹。

進了屋,羅阿姨如往日一般,迎上來牽着自己的手,引她進屋。

那時候的江恒就背對着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挺闊的肩頭将深色T恤撐起,微微曬黑的脖頸卻莫名戳中她的心房,莫名有種心跳漏拍的錯覺。

恍惚中她聽見羅阿姨喚他回頭。

隔着經年的時光,以及夢境裏越發模糊的剪影,司妧終于再一次認認真真地看清楚了他的模樣。

窗外蟬鳴甚嚣塵上,她耳畔噪底拉滿,再也聽不清羅阿姨在說什麽,腦內劃過一片白,像是煙花炸開般混亂。

好像九歲的年齡差也算不上是天塹溝壑,他也沒有同自己身邊的男孩子有多大的區別,仍舊是滿身的少年氣,恣意随性。

這便是動心的感覺嗎?

應該是吧。

自此之後,她再也沒辦法心平氣和地想起江恒,哪怕只是聽別人說起江恒的名字,她的心跳都會不受控制的加速。

她再也不是那個心如止水,不知情為何物的無欲無求的人了。

至于喜歡,這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不過是日積月累的情意在某一刻達到了巅峰。但意識到自己喜歡的情緒,卻從來都是一個眼神就能清醒的事。

從這一晚開始,在她的回憶的夢境裏,江恒的臉終于具象化,每一處的細節,都清清楚楚。

他濃密的眉毛,鴉羽般的雙睫,挺立的鼻梁,瘦削的下颌骨,每一處,都很清楚地出現在自己的夢境裏。

她毫無疑問地,無可救藥地跌入了江恒的夢境裏,再也不得解脫。

梁嘉佑若問她到底喜歡江恒什麽?

她真的不知道從何說起。

也許是年幼時習慣江恒無微不至地照顧她,青春期時崇拜江恒的意氣風發,揮斥方遒,春心萌動時喜歡江恒堅韌的臉龐,至此之後的經年歲月裏沉淪在江恒與她這剪不斷理還亂的緣分。

他是自己從出生第一眼就選定的人啊。

她喜歡江恒對她的獨一無二、與衆不同的偏寵,喜歡江恒在她身上的所有的特例,喜歡對未知的世界永遠保持熱忱的江恒,喜歡江恒喜歡的一切。

車子開到火鍋店樓下停下,司妧笑着看向梁嘉佑,一雙眼亮晶晶的,“什麽都喜歡,他變成怎麽樣我都喜歡。因為他在我這裏是獨一無二的的,不可替代。”

梁嘉佑拉了手剎,胡亂抹了把臉,輕啧了聲,“得,嘴欠的人就得吃一嘴狗糧。”

兩人相視一笑,司妧推門下車,緊随着他的腳步往火鍋店的方向去,她恍惚間有一瞬奇怪的感覺,轉頭看了下又好像沒有什麽,剛剛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像是突然消失了。

她加快了腳步,追上梁嘉佑的步伐,進了電梯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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