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傅霜就此在醫館住了下來。
不得不說,淩雪寒準備的這院子卻是闊氣得很。他住的那間屋子大小不比在相府的小,而且屋內陳設精致,價格不菲的模樣。
林裴硯和莫忻涼還一起讨論了這房子值多少診金雲雲。傅霜卻很是迷茫的問,為什麽淩雪寒不過是個将軍卻這麽有錢,難道……
卻被莫忻涼狠狠地嘲笑了。
“我怎麽知道淩将軍母家這般富貴。”傅霜扁着嘴揉了揉被掐得通紅的臉頰,哼哼唧唧:“再說,他有不有錢,關我什麽事。”
莫忻涼單手掐住了傅霜的臉,故意粗聲粗氣的說:“你嫁過去之前都不打聽一下的嗎傻子。”
傅霜被他這樣捏着臉,連說話都只能嘟嘟囔囔的:“我只是不記得了!”
“我敢保證你沒就算沒失憶也肯定不知道。”
好吧,被他說中了。
傅霜偃旗息鼓。
自淩雪寒同意他回相府之後,二人已有一月半未見過面。
傅霜陷入一種,不見他,心裏空蕩蕩。但若是真見了他,又怕難受的狀态。
他也搞不懂自己了。
淩雪寒那日與莫忻涼交談過後,問清了傅霜腰間出現圖案的事情。
原來這東西真的是在他們來到将軍府那日才出現。
原來只要他觸碰傅霜,傅霜便會疼痛難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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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才後知後覺那日給傅霜帶來了多少的疼痛。
莫忻涼只得安慰他,或許等哪日傅霜記起來了,一切變都好了。
“萬一他永遠不記得我呢?”
莫忻涼語塞。
淩雪寒苦笑:“我之于他,只是痛苦罷了。自從他遇見我,的确沒發生過什麽好事。”
莫忻涼甚是苦惱的撓了撓頭,他沒想到淩雪寒竟會這麽想,可是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只能看着淩雪寒失魂落魄的走出了醫館。
魏凜也已經習慣了陪淩雪寒喝悶酒。
自從他和傅小霜吵架鬧分開之後,幾乎夜夜都來找他喝酒。每日喝的醉醺醺的,隔天起得來還去朝堂,起不來就不去,整個人都不對極了。
只是很難得,今天淩雪寒卻沒有找他喝酒,魏凜似是有些不習慣直接登門去了将軍府。
淩雪寒卻是一個人孤寂的坐在院子裏,石桌上放着一壺酒,酒杯裏卻沒有盛着酒液。
魏凜無奈的看着他又坐在他身旁,滿園月色倒是美極,只是淩雪寒的背影真真是落寞到死了。
“你到底想怎麽樣,有什麽問題也該和傅小霜說明白吧?”
淩雪寒不答。
魏凜看着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人人都以為他失心瘋的樣子。亦或者是更久以前,魏且為他擋刀沒了的時候。
魏凜也沒有說話,只是拿過那壺酒全倒在了自己嘴裏。他真的不能讓淩雪寒再喝下去了。
淩雪寒這才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動。
“嗯。”他盯着那輪朦胧的彎月,似是想起傅霜蹦蹦跳跳無病無痛在自己面前跑走的模樣,終是笑了:“我大約是想清楚了。”
魏凜聞言一怔,放下酒壺,只是回了一句。
“那便好。”
既然他對傅霜而言是劫難是痛苦,而傅霜離了他卻能好好的過,那他還能有什麽選擇呢。
只是,他還想再見見傅霜。
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沒了傅霜能不能好好的活下去。
他曾痛失所愛剜心刺骨,如今卻是只能選擇放手。
他總是這樣,看似冷情冷意,愛上了卻是用情至深。
花燈節的時候,淩雪寒來了醫館。
莫忻涼本來倚靠在櫃臺打着盹,聽見看門小童稚嫩的喊着将軍的聲音才醒轉過來。他倒是有些驚訝,那日與淩雪寒說完傅霜的病情後,淩雪寒就失魂落魄的走了而且一直沒有上門來過。
莫忻涼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問道:“淩将軍你來找傅小霜啊?這才剛吃了晚飯他在院裏消食呢。”
“嗯,我去院裏便是。”他神色淡淡,似是看不出任何情緒。
莫忻涼還是直覺着他今日有些奇怪。
傅霜今日吃的多了正在院裏一邊揉肚子一邊轉圈圈消食呢,誰讓林裴硯做菜總是那麽好吃,他感覺自己來了醫館之後好像圓潤了好多。
恍然間他好像聽見了一些腳步聲,傅霜回頭,與淩雪寒正好四目相對。
不知為何,他覺着自己的心跳的有些快。
“淩将軍,你怎麽來了?”傅霜頓住了腳步,眨巴眨巴杏核眼,愣愣的看着淩雪寒。
淩雪寒今日穿了件暗紅色袖子很寬的衣衫,傅霜穿了緋色紗衣,只是綁了紅色的發帶。二人站在一起倒是頗為相配的。
“今日花燈節,只是想和你一道去逛逛。”淩雪寒滿目溫柔的看着傅霜,似是看不夠一般。
小兔子臉圓了些,臉色好看了些,雖仍是身量纖纖,精神氣卻好多了。
傅霜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低着頭應了聲好呀。
林裴硯這才剛洗完碗出來便看見院子裏站着木頭似的兩個人。
“淩将軍找小霜出去啊?”
“嗯,今日恰好的花燈節,我也想與他說說話。”
林裴硯點點頭又看着還呆着的傅霜,伸手便掐了他的腰一把,“呆着幹嘛,快去啊。”
傅霜還來不及委屈就看見淩雪寒已經邁步走出了院子,只得回頭扁着嘴看了一眼林裴硯,便追着淩雪寒跑出去了。
“淩、淩雪寒,你慢點……”傅霜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雖然他身子是好了許多,但是淩雪寒走的太快了,他實在是追不上。
淩雪寒這才回過神來,放慢了腳步,他實在是,又給忘了。他不自禁的想伸手拉着小兔子,可是在堪堪碰到的時候才後知後覺的抽回手。
他不能觸碰傅霜。
淩雪寒阖了阖眼,只是陪在傅霜身邊,等他不再氣喘籲籲了才一起慢慢的走去集市。
這花燈節并不似他們那日去江南見着的那般熱鬧,只是依舊是人聲鼎沸,人來人往的。
傅霜如今早已不懼怕這些吵鬧之聲了,他像一只靈活的小兔子,穿來穿去的。看看這個攤子瞅瞅那個攤子的,看到喜歡的小東西就盯着,又怕自己看久了會被淩雪寒發現,總是不好意思的看着淩雪寒傻笑。
真是可愛的過分了。
漫天煙火照亮星空,傅霜的臉被照亮,側臉秀氣好看。
“傅霜。”
“嗯?”
傅霜聽見淩雪寒叫他,轉過臉來。
淩雪寒捏起他的下巴,将自己的唇貼在了他的唇上。
只是極輕極淡,轉瞬而過。甚至連那疼痛都來不及蔓延。
傅霜就着被偷親的姿勢呆住了,若不是夜色沉沉唯有煙火星光,淩雪寒肯定能看見他的臉頰早已緋紅。
傅霜回過神來就害羞的低下了腦袋。
“手伸出來。”
“啊?”傅霜擡眼看着他,不明所以,卻還是乖乖的伸了手。
淩雪寒竟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白玉镯子,套在了他的手上。
“啊,這個是盒子裏的……”傅霜呆了呆,轉而摸了摸那個镯子。
“這個你別再摘了。”淩雪寒笑了起來,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微微彎着。
只見他從懷裏掏出了一封信。
傅霜原本還在笑着的,見着這封和離書卻是愣住了。
淩雪寒将和離書小心的塞進傅霜的懷裏,“不打開看看嗎?”
他最初是想過要不要與淩雪寒和離,畢竟自己将這人都忘得一幹二淨了,可如今真接了這封和離書,他卻只覺得胸口悶悶的。
連心也微微疼痛了起來。
傅霜顫着手,将和離書打開。雪白的信紙上,上邊是他寫的,而下邊,卻是淩雪寒的字跡。
“……
與卿絕。
——淩雪寒”
傅霜咬着唇,就連牙齒都微微顫着,他覺得自己好像喘不上氣了。
心口一陣一陣的發疼,那疼痛原比腰間的更甚百倍,錐心刺骨。
“淩……”
盛大的煙火突然在空中盛放,正是長安城最最絢爛的一簇。人們都情不自禁的向着煙火的方向走去,人潮擁擠間,傅霜只來得及抓緊了手裏雪白的信紙。
不過是轉眼之間,他便找不着淩雪寒了。
傅霜滿臉疑惑的在人群裏穿來穿去,可是各個攤子都見不着那人的身影。
傅霜只覺得難過至極,他委委屈屈的将信紙胡亂的塞回信封,一邊抓着自己的玉镯子一邊兜兜轉轉的找着,都不知道人擠人被沖撞了多少下,他覺得自己都快委屈的哭了。
恍惚間,他好像又聞到了一些甜甜的味道,傅霜微微擡起淚眸,發覺自己恰好站在一個面具攤前,透過攤子的背景布夾縫,他終是見着了淩雪寒的身影。
傅霜瞬間笑了起來,正想穿過攤子走過去,不承想一陣刺痛又腰側一路蔓延至心口。
他覺得自己快疼死過去了,整個人堪堪癱倒,幾乎是抓着面具攤的桌布才沒有摔倒。
那攤子的老板是個相貌淳樸膚色黝黑的青年,他看着傅霜倒在他的攤子旁邊,沒有嫌棄倒是一臉的關心。
“這位少爺你沒事吧?”
傅霜卻是來不及回答,那疼痛一陣一陣的宛如要了他的命。
他手上抓着桌布的力道又重了幾分,竟有個面具順着歪着的桌布滑落在了地上發出了咚的一聲。
随着面具掉落的聲音,傅霜忽然聽見了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仿佛是來自自己心裏。
如若他能看見,便會發覺自己腰間的圖案正一點一點的破碎四散,宛如塵埃。
如潮水般湧上心頭的記憶幾乎将他淹沒,那些疼痛全然消失了一般,他想笑卻發現淚水盈滿了他的眼。
面具攤老板以為他是摔疼了哭了正驚得不知如何是好,就見一位錦衣華服的公子放了一錠銀子在他手上。
“傅小霜,怎麽摔着了,我剛剛——”
淩雪寒不知道,他的聲音,此刻傳到傅霜耳朵裏,宛如天籁。
傅霜幾乎是立刻站起來撲到了淩雪寒的懷裏。
淩雪寒只以為他的疼痛還在,正想推開他不讓他難受,卻聽見傅霜輕輕地說。
“不要推開我,雪寒。”他哭的梨花帶雨,眼淚全擦在了淩雪寒的衣服上:“我剛剛找不到你了,我、我不是故意忘了你的……”
淩雪寒聞言一怔。
傅霜竟是想起來了麽?
他的傅小霜,真的回來了?
他大喜過望,只覺着現在人聲吵鬧至極。他将傅霜攔腰抱起,輕功翻飛間,二人便落于一處較為安靜的湖心亭裏。
傅霜安安靜靜的躺在他懷裏,伸着手一下一下描摹着他的眉眼。他秀氣白淨的臉上挂着甜甜的笑,就連說話的語調也軟的很。
“紮針真的好痛啊,我就是想着要去好好見你,才忍住沒哭的。”
“可是我明明夢到了好多我們的事,可是、可是醒過來就全忘了。”
“我不想忘記的,真的真的。”
他拉着淩雪寒的衣袖,似是在撒嬌般輕輕的晃了晃。
淩雪寒小心翼翼的親了親傅霜的額頭。
“我知道,我怎麽會怪你。”
傅霜聞言直起身子來靠在欄杆上,他搖搖頭,撇着嘴:“你不知道,你、你要是知道的話還給我和離書幹嘛啊。”
他一邊說着一邊把懷裏的和離書拿了出來,三兩下便撕的碎碎的随手灑在了湖裏。
傅霜不管不顧的又一頭紮進淩雪寒懷裏蹭了蹭,仰着頭看他。
“我不要這個,你也不許寫。”
淩雪寒啞然失笑,語氣裏滿是寵溺:“我自然不會寫。”
傅霜笑了起來,梨渦挂在臉上,可愛的緊。
“我那時看不見,只想着,若是能再看見你便好了。”他湊上臉去,吻了吻淩雪寒的下巴:“你、你最好看。”
明明是他在調戲別人,臉卻比誰都紅的快。
淩雪寒笑了笑,溫柔的按着傅霜的後腦勺俯身吻了上去。
在他眼裏,自然是傅霜最好看,勝過這世上千千萬萬的人。
天上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原本熱鬧的集市一下子變得空落落起來。
人們都趕着回家,或是淋着雨或是拿了傘。
傅霜剛巧買走了傘攤上的最後一把小紅傘。
淩雪寒背着他,傅霜在他背上将傘撐開,雨幕被傘阻隔開來。
傅霜環着淩雪寒的脖子,他的唇正好落在淩雪寒的耳邊,伴随着他的呼吸,輕吐着熱氣。
傅霜看着兩邊的景色,愣愣的問道:“回将軍府嗎?”
淩雪寒的聲音似乎是在憋着笑:“不想去嗎?那我随你住醫館也行。”
傅霜的臉微微泛紅:“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的小兔子怎麽還是這麽容易害羞。”淩雪寒托了托他的屁股,打趣道。
傅霜俏皮的笑了笑,低下頭輕輕的咬了咬淩雪寒的耳朵,又伏在他耳邊說道:“不害羞。”
淩雪寒微哂,回去的步子又快了幾分。
只聽見他極輕極淡的說了聲。
“回去收拾你,我的小兔子。”
寂寥的雨巷,紅傘撐着,二人任由月色拉長身影,在身後鋪滿寧靜細碎。
歲月悠悠,與你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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