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周六上午,齊淩剛從圖書館出來,就碰到了迎面來圖書館複習的許洲和于橙橙。

許洲猝不及防看到齊淩,一臉驚喜:“齊淩?你不是說最近在圖書館複習效率太低,改在家了嗎?”

“你坐哪?我們一起!”

許洲說完就興沖沖準備往圖書館走,卻被齊淩叫住,“我只是來查個資料,下午還有事,不會待在學校。”

他要去赴父母安排的相親。

許洲這才注意到齊淩手裏拿着一沓資料,背着書包,像是要離開了。

“宏觀經濟學?你還在研究江老師的手稿?”許洲看到了資料的封面,笑着将手擱在齊淩的肩膀上,“至于你說的有事,是借口吧?你上一個家教剛結束,現在除了學習還能有啥?”

齊淩也沒什麽朋友,要好的也就他一個,能有什麽事?

許洲說完就準備接過他手裏的資料,“我幫你拿,怪沉的。”

齊淩收了收手躲開,“不用。”

“嘶,你還跟我見外了?搬出宿舍後還真的越來越生疏了?”許洲笑着揉了一下他的腦袋,“現在是大家都忙着複習,等有時間了,我跟他們一定好好收拾你一頓。”

齊淩跟許洲之前在一個宿舍,大三之後齊淩就搬了出去,不過在許洲的調和下,他跟幾個舍友的關系一直都不錯。

齊淩看着默默站在一旁的于橙橙,偏頭避開許洲的觸碰。

動作間,被齊淩草草夾在資料書裏的一張紙掉了出來,許洲轉移注意力,彎腰将紙撿起來,看到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問題,好像都是從手稿上摘出來的。

“大佬,你也太刻苦了吧?你還準不準備考試了?”

許洲知道齊淩每年都在拿獎學金,現在又是考試周,按理來說不會在這種事上耗費這麽多的精力。

齊淩抿了抿唇,道:“我心裏有數。”

有許琛在,這些并不會花多少時間。

他想找個借口離開,不期然瞥見紙上的一個內容,思索片刻,還是開口問道:“許洲,我記得你之前發表的那個論文是不是提到過這個循環經濟流程圖,我有點看不懂,你幫我解釋一下?或者給我推薦點相關資料我自己看。”

這個流程圖的問題比較淺顯,可他對這一塊的确陌生,許洲如果能給他提供點幫助會比較省事。

許洲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匆匆瞥了眼那個圖,“這個啊!我有點忘了,等我回去看看再給你答複。”

“忘了?”齊淩皺了皺眉,他最近研究過許洲的那篇論文,跟江教授手稿上的內容很多相通之處,這個流程圖更是基本,許洲那個論文含金量那麽高,不可能沒把這種東西嚼透才對。

而且,許洲表情好奇怪,明明那篇論文是這麽榮譽的事情,每次提起他都很不自在。

齊淩想不通,也懶得在這種事上糾結,“算了,我就随口一問。”

許洲見他不再追問,松了口氣,轉移話題道:“你還沒說你下午是什麽事,別随便找個借口忽悠我啊!”

“真沒騙你。”齊淩有點無奈,他怎麽感覺許洲自從有了女朋友之後更粘人了?

旁邊的于橙橙瞪了他不知道多少次。

“我去相親。”

齊淩還是準備實話實說,最近的許洲的态度着實讓人捉摸不透,于橙橙也經常用審視的目光看他,搞得他也不舒服。

“隔壁D大的,小時候就住我隔壁。”

齊淩故意将兩人的關系說的親密了一些。

許洲愣住,臉上再不見剛剛的閑适,猛地伸手抓住齊淩的手腕,急切道:“你要去相親?”

“對啊?”齊淩不知道許洲為什麽這麽大反應,怕他不信,還将手機裏的聊天記錄給他看,“我們約在下午三點,君悅咖啡。”

“有什麽問題?”

許洲也發現自己反應過激了點,低頭匆匆掃了一眼聊天記錄,眉頭卻舒展開來,“沒事,我就一時太驚訝,你去吧!我跟橙橙先去圖書館了。”

于橙橙被他被動地拉進圖書館,臉上也沒抱怨啥,相反,聽到齊淩要去相親的消息,她詭異地松了口氣。

她看着和許洲交握的手,聲音不自覺軟了下來,“許洲,我們複習完下午去吃大餐吧?今天周六呢!”

許洲正在想事情,剛剛齊淩的微信上連對方的備注都沒有改,齊淩或許自己都沒注意,還暗示跟對方青梅竹馬,騙誰呢?

“許洲?”于橙橙又叫了他一聲,“我問你下午要不要去吃大餐?”

“啊?”許洲回過神來,剛想說好,卻又改了口,“明天吧!我下午有事。”

君悅咖啡。

齊淩提前了半小時到的,可他現在已經等了将近一小時了。

【是雨雨呀:路上堵車,會晚到。】

對方在半小時前發來這一句話後,就杳無音信。

齊淩向來不想在無謂的事情上浪費太多時間,更何況,約定守時是最基本的社交禮儀。

他本想說要不直接在微信裏說清楚,可要是這樣,他爸媽估計更不會罷休。

他洩氣似的靠在座椅上,偏頭看向正對面的那個大廈——

許氏集團幾個大字清晰顯眼。

他是故意選在這裏見面的,這個咖啡店是兩所大學的中間點,更是離許氏大樓不到一百米,從窗邊能直接看到公司的正門。

許琛現在是不是在埋頭工作?他好像接了個特別棘手的項目,有時候回他消息都在半夜兩三點。

齊淩眯了眯眼,許琛這麽辛苦,等會他去探望一下不過分吧?

正當他糾結找什麽借口最自然時,面前傳來一聲不确定的問話:“你就是齊淩?”

齊淩擡頭,看到面前站着一個齊耳短發的女生,正一臉驚喜地盯着他的臉看。

他站起身,禮貌道:“劉雨雨對嗎?我是齊淩。”

對方在他面前坐下,齊淩瞥了一眼牆上的挂鐘,已經三點五十分了。

遲到了将近一小時。

“啊!這麽多年沒見了,沒想到現在的你是這個樣子的。”

劉雨雨眼裏是毫不掩飾的驚豔,她小時候見過齊淩,那時的他總是一個人孤獨地走在路上,又瘦又高,眸子裏滿是陰郁,導致沒人敢靠近他。

再加上那些不好的傳聞……

導致她對這次的相親很是抵觸,要不是看到齊淩是A大的,她才不會來。

只不過現在看到對面精致幹淨的少年,她只後悔自己為什麽要磨蹭半個多小時才出門!

齊淩感受到對方熱切的視線,避開目光,将菜單遞給她:“你看你要喝點什麽。”

饒是劉雨雨再遲鈍,也察覺到對方的冷淡,她嘴角的笑也收斂下來,她沒接齊淩遞來的菜單,直接招來服務員,“給我一杯招牌拿鐵,給這位先生上一份一樣的。”

“今天是我遲到了,作為賠罪,我請客。”

她直接就給齊淩選好了咖啡,問都沒有問他一句。

齊淩垂眸遮下眼底的冷意,“劉小姐,請客倒不必,這次我們也只是為了應付父母,想必以後也不會再有交集,對吧?”

“不是啊!”劉雨雨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我對你挺滿意的,我們交往吧!我不介意你之前的那些傳聞。”

話語中施舍的味道并沒有多加掩飾。

齊淩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再擡眼,語氣也沒了之前的客套,“我想你誤會了,我并沒有這樣的意思,我也沒有繼續發展下去的念頭。”

就連微信備注,他也懶得改。

他知道自己不會跟這人有多餘的交集。

“什麽?”劉雨雨明顯沒想到齊淩會這麽直白地拒絕她,還是在自己主動示好的情況下,他頓時感覺自己自尊心受到了侮辱,“你沒搞錯吧?你小時候那點屁事被人知道了哪會有女孩子喜歡你啊?”

她越說語氣越激烈,“別以為你考上A大了,就是個正常人了,把自己裝的跟什麽似的……”

“還有,你知不知道我爸是你爸的上司啊?跟我說話小心點。”

此話一出,齊淩突然明白了這場相親的真正含義,以及父母為什麽一直希望自己在老家安頓下來。

就是想将自己放在眼皮子底下,受他們監管,順便給他爸的事業再添上一份彩。

盡管他是從國內最好的大學畢業的。

齊淩這一刻真的感覺很累,無形的壓力從四處湧來,讓他喘不過氣,也掙不開。

劉雨雨見他沉默,以為他是妥協了,面上閃過一抹得意,“我也不是那麽不講理的人,這樣吧!等會你請我看個電影,我們好好聊聊?”

齊淩低着頭,突然很低地笑了一聲,“劉雨雨,那些傳聞,是真的。”

“什麽?”劉雨雨有些沒反應過來。

齊淩擡頭,臉上閃過一抹極為清淺的笑意,配上這幅樣貌,輕易就晃花了劉雨雨的眼。

可她還沒來得及欣賞,就被對方的一句話震在當場。

“我喜歡男人。”

齊淩聲音很輕,說出的話卻極為清晰,“我是同性戀。”

劉雨雨看見對方笑着說出這些話,反應過來後,想都沒想,一把将剛端上來的滾燙咖啡潑到齊淩身上,惱怒道:“神經病吧你!”

要是平時,齊淩或許會毫不猶豫将咖啡潑回去,他不是受這種氣的人,可現在他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白T上深色的咖啡漬,以及燙紅的手臂,輕輕眨了眨眼。

好疼。

劉雨雨這時也沒了跟人交往的興趣,暗罵一聲倒黴後就準備離開,剛轉身卻被一個西裝革履的人攔住。

“給他道歉。”

聲音就跟淬了冰似的,再加上淩厲的氣勢,讓劉雨雨不自覺後退一步,可退路卻被另外一個人擋住,對方顯然不打算讓她輕易離開。

齊淩聽到熟悉的聲音,還沒來得及擡頭,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只修長的手,骨節分明,卻讓人莫名心安。

許琛遞給他一張紙巾,“下次有人潑你,不管什麽原因,潑回去,這個需要我教?”

齊淩接過紙巾,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許琛見他動作慢吞吞的,眼神暗了暗,抽了幾張紙幫他擦幹淨身上的污漬,當看到他胳膊上大片被燙傷的紅印時,眼裏的怒火再也掩蓋不住,他厲聲道:“孫秘書,報警!”

身後的人見自家老板不像是開玩笑,立馬掏出手機準備打110。

劉雨雨哪裏見過這陣仗,尖聲道:“你們憑什麽報警!”

她說完就準備去搶孫秘書的手機。

孫秘書輕巧地躲過她的襲擊,扶了扶眼鏡,跟她解釋:“咖啡潑到人身上,造成受害者輕傷及以上的,可能會承擔刑事責任,我只是走個流程,一切等警察來判定。”

劉雨雨一下就慌了,“我就是跟他鬧着玩,哪裏這麽嚴重?”

她說完看向齊淩,“齊淩,你說是不是?”

齊淩此時白T上髒亂不堪,他抿了抿唇,伸出手,拉住許琛的衣袖,力氣很大,指尖都泛起了白色。

許琛眼神暗了下來,手往後靠了靠,眼睛卻冷冷掃向對面的人,“D大的校風就是這樣?一眼不發朝人潑咖啡?你在學校也這麽嚣張跋扈嗎?”

劉雨雨的包上貼着D大的校徽。

此時周圍的人也竊竊私語起來,

“原來是D大的學生啊?我兒子就在那裏上學,我等會要問問他認不認識這女孩,太可怕了。”

“就是,我從頭看到尾,這個男孩子一直好聲好氣的,她卻突然罵人家神經病還潑咖啡,好沒教養啊!”

“我拍視頻了,等會發到D大官網上去,讓大家看看她的嘴臉。”

劉雨雨聽見這些話簡直要瘋了,“你們到底想怎麽樣!”

許琛沒有回話,反倒是低頭看向旁邊一直默然不語的人,略一思忖,手微微擡起,拍了拍對方搭在自己袖口處的手,像是安撫。

齊淩察覺到了,反手牽住許琛的手,才開口:“給我道歉。”

許琛下意識掙了掙,可齊淩抓的很緊,手還有點顫,像是真的被吓到了。

他猶豫片刻,就沒動。

劉雨雨沒注意到兩人的小動作,她只覺得被羞辱了,剛想反駁,就瞧見孫秘書拿起手機,又準備報警。

她咬着牙,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對不起……”

齊淩:“我沒聽見。”

“對不起!我不該沖你潑咖啡!”劉雨雨幾乎是吼出來的。

此時的她一臉漲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了。

齊淩這才正眼瞧她,臉上沒有多餘的情緒,“我以後不想再看到你,希望你也別生出其他多餘的心思。”

劉雨雨從來沒有受到這麽大的委屈,她也聽出了齊淩隐晦的警告,不過此時的她只能低頭認錯:“知道了。”

在她以為事情就此結束,可以走了的時候,孫秘書捂唇咳了咳:“是這樣的,你還需要支付齊先生的衣服清洗費用和醫藥費。”

劉雨雨這次是真的忍不住,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你們……”

她給齊淩轉了一萬塊。

最後,許琛看着髒兮兮的齊淩,将人帶到了自己在公司附近的住所。

齊淩洗了個澡,再加上衣服髒了,他穿的是許琛的襯衫。

寬大的襯衫将齊淩襯托的愈發嬌小,此時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用左手費力地給自己右手塗燙傷藥膏。

這是路上許琛買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姿勢太滑稽,許琛看不下去,拿下藥膏,親自替他上藥。

齊淩眨了眨眼睛,在對方碰到自己傷處時,一下縮回了胳膊,“嘶……疼。”

聲音可憐兮兮的。

許琛沉着臉,沒回他,繼續上藥。

可他每次剛碰到齊淩,對方就縮回手,逼得他只能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忍一會。”

語氣冷硬,可下手還是忍不住放輕了很多。

許琛的手心幹燥溫熱,落在他微涼的皮膚上,有點燙,讓他又想躲了。

可這一回他卻忍住了,舍不得。

上好藥,許琛松開手,看着面前的人,板着個臉,“如果不是我剛好經過,你就準備這樣默默被欺負?”

在他的印象裏,齊淩就算再乖,也不是溫軟可欺的那一類。

還這麽怕疼……

齊淩想到什麽,眼裏的光漸漸暗淡下來,“她說我有病……”

“我不知道怎麽跟女生相處,我好像真的有病。”他伸出手指,在剛剛被握了好久的手腕上拂過,像是這樣就能讓那種感覺留的更久一點。

許琛皺眉:“這怎麽可能是病?”

“不是這樣的,”齊淩擡頭,看着面前沉穩高大的人,小聲呢喃道,

“許琛,我喜歡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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