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喜歡男人。”
短短一句話，室內頓時鴉雀無聲。
齊淩說出口後，突然不敢看許琛，只得掩飾性地低下頭，指尖用力地扣劃着沙發上的綿軟的布料，一下一下，像是抓在自己的心上。
齊淩幾乎能聽見自己胸腔裏的震動，比平時劇烈很多。
他在緊張。
為什麽緊張？明明他能确定許琛就算知道自己是同性戀，也不會說出去，在這一層保證下，他才選擇坦白的不是嗎？
齊淩餘光瞥見自己胳膊上被上好藥的傷口，想起對方上藥時輕柔的動作，好像有點懂了——
他怕許琛讨厭他。
怕對方跟劉雨雨和他父母一樣覺得自己惡心，讨厭他，疏遠他，光是想到那個畫面，齊淩就止不住地恐慌。
他深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擡頭，只要一眼，他就能看出許琛的态度，也能決定兩人之後到底還會不會有交集。
可他剛動，頭頂卻被人很輕地揉了揉，像是怕驚擾了誰的情緒。
齊淩有點懵，擡頭，就見面前的許琛蹲下身，目光與他平齊，眼眸深沉，
“齊淩，這不是病。”許琛的語氣很認真，“這也是一種性取向，你沒必要感覺自卑，或者覺得自己做錯了。”
剛剛齊淩低垂着腦袋，仿佛自己是一只即将被抛棄的幼獸，整個人惶恐不安，許琛幾乎是下意識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別在意那麽多，過你想要的生活。”
這些話，幾乎跟多年前那個陌生人說的一模一樣。
齊淩以為自己已經很堅強了，可是被許琛這樣安慰，他發現己很脆弱，幾年前那個陌生人給予他的力量早就一點點被消耗殆盡，在他又即将被拽入黑暗時，許琛拉了他一把。
“謝謝你。”
齊淩聲音啞啞的，帶着濃重的鼻音，他揉了揉眼尾，又重複了一句，“謝謝你，許琛。”
無論他最開始的目的是什麽，這一刻，他是真的很感激許琛。
許琛見他眼尾紅紅地跟自己道謝，忍不住又在他頭上揉了揉，齊淩乖乖地坐在沙發上，甚至還小小地蹭了蹭許琛的手心，像是在撒嬌。
許琛勾起唇，問他：“胳膊還疼不疼？不舒服的話我們去醫院看看。”
齊淩搖了搖頭，“好多了，藥膏很管用，只是我好像把你的衣服弄髒了。”
許琛這裏只有襯衫，他的碼數對于齊淩來說太大，藥膏難免會蹭到袖子上。
他懊惱地将掉下來的袖口往上扯了扯，“太長了……”
手都被埋進去了，看起來就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平時他也沒看出來自己跟許琛體型差距這麽大，特別是肩膀這裏，也太寬了，他穿起來軟塌塌的，一點都不好看。
許琛看着齊淩耳根都泛起了淺淺的紅色，擡手掩住嘴邊的笑意，輕咳一聲：“我剛剛給你定了一套衣服，應該很快就能送到，或者你等之前的白T晾幹也行。”
在齊淩去洗澡的時候他簡單将髒衣服處理了一下，就怕對方穿自己的衣服不自在。
齊淩聞言往陽臺瞅了一眼，果然晾着他的短袖，看樣子是烘幹過的。
“好！”齊淩笑的眉眼彎彎，眼裏絲毫不見之前的陰霾。
應該算是哄好了吧？
許琛心想。
他看了眼時間，問道：“餓不餓，等會我帶你去吃飯。”
齊淩聞言就想去拿自己的手機，“我看看附近有什麽好吃的店，我請你吃飯！我今天給你添了太多麻煩了。”
“而且我選在那個咖啡店就是想着下午順便找你吃飯，沒想到耽擱到了現在。”
許琛也沒拒絕，往茶幾上指了指，“你手機在那。”
齊淩在左邊茶幾的角落看到了自己的手機，歪下身子就去夠，可不知道是不是沙發太軟，再加上袖子太長，絆了他好幾下，眼見就要失去平衡摔下去，一雙手穩穩的扶住了他的腰。
跟上次在酒吧時一樣，不過這次許琛沒有立馬放手，而是将人往後抱了抱，确定齊淩坐穩後才低低笑了一聲：“怎麽又要摔了？”
齊淩此時被他半抱在懷裏，鼻尖滿是對方身上冷冽的氣息，帶着無聲的侵略和壓迫。
對方的溫度透過腰間的那雙手，從薄薄的襯衫一點點傳到他的皮膚上，再加上那酥到骨子裏的低笑，燙的他腳趾都忍不住蜷縮了一下。
他好像被困住了。
齊淩想。
可是他不想出去。
現在的他一擡眼，就能看到對方鋒利的下颚，再近一點，他的唇就能碰到對方的臉。
這一刻，他感覺不止是腰，對方的氣息從四面八方席卷過來，讓他意亂神迷。
真的太近了，近的他想做點出格的事。
齊淩眨了眨眼，勉強抛開那些不合時宜的旖旎念想，側了下頭，目光卻落在對方凸出的喉結上，頓了頓，再隐晦地往下。
襯衫扣的太上了，什麽都看不到。
真小氣。
許琛沒發現對方直白的視線，他只覺得懷裏的人小小的一團，輕松就能抱起來，離得近了，能聞到對方身上剛沐浴後的檸檬香氣，明明是他熟悉的味道，卻有點不一樣。
帶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清甜，味道很淡，卻勾人的緊。
許琛愣了愣，他不是一直把懷裏的人當小孩看的嗎？
許琛眼神暗了暗，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他準備放開齊淩，手背上卻覆上了一只微涼的指尖，推拒似的抵了抵，
“許琛，癢……”
齊淩臉上染上一層薄紅，眼睫顫動，看向他的目光濕漉漉的，“腰那裏好癢……”
許琛心下一跳，觸電般地收回手，站直身子，剛剛的從容瞬間被打破。
齊淩将許琛慌亂的動作盡收眼底，唇角泛起一抹很小的弧度，不過很快就消失不見。
他伸手，拉住對方的衣擺，小幅度地晃了晃，面上是恰到好處的疑惑：“許琛？”
他還想說趁熱打鐵說些什麽，桌面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許琛下意識看向茶幾上的手機，來點顯示上的名字讓他立馬回過神來，他調整好心情，将手機遞給齊淩，“電話。”
齊淩哪裏沒察覺出對方情緒的變化，明明他差一點就可以戳破那層窗戶紙了！
他暗自咬了咬牙，接過手機，看到上面的名字後，整個人更煩了。
又是許洲！
作為哥哥的許琛在看到弟弟的電話後估計第一時間就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兩人之間的距離感無形拉大，更何況這兄弟倆不一定像表面那麽和睦。
“怎麽現在才接電話？不方便？”許洲有點疑惑，這次是直到電話差點挂斷了才被接起來的。
齊淩不會還在跟那個相親的女生在一起吧？
他眉宇間染上一抹焦躁，可聲音卻盡量顯得稀松平常，“是這樣的，我正好有事也到了君悅咖啡附近，才想起來你也在這，相親順利嗎？”
齊淩看了眼旁邊平靜喝水的許琛，抿了抿唇，“我跟那個女孩不合适。”
“哦哦！那挺可惜的。”許洲嘴上說着可惜，臉上卻難掩笑意，語氣也變得輕快，“不過沒事，哥請你吃大餐，正好我之前不是給你提過一個家教嗎？他家也在這附近，我剛剛問了，他說有空，你們要不見一面聊聊？”
“我爸跟他是老交情了，我也叫他叔叔，有我在你們肯定能談成。”
許洲越說越來勁，“你在哪？我來接你。”
齊淩含糊回道：“我現在不方便，我等會跟你叔叔解釋好了。”
“啊？你現在不在附近嗎？”許洲察覺出他語氣裏的不自在，有點急了，“齊淩，你是不是出什麽事了？你跟我說，我馬上到！”
齊淩沒想到許洲這麽能磨，想着要不直接挂斷電話算了，還沒等他行動，旁邊的許琛放下水杯，淡聲道：“讓他過來吧！”
最後，門鈴響起，齊淩不甘不願地去開門。
許洲臉上滿是焦急，在看到齊淩時才松了口氣，“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遇到什麽不測。”
“不過，這是誰家啊？”
話音剛落，只聽裏面響起一道他再熟悉不過的嗓音，“我家。”
許琛出現在齊淩身後，手上拿着一件白T，“幹了，可以換上了。”
許洲這才注意到齊淩身上穿的并不上他上午看到的那件，反而是一件極不合身的襯衫，看款式，倒像是他哥常穿的。
“你們……”許洲這一刻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震驚，複雜，甚至還帶上了一點怒意。
他知道許琛在公司附近有一套房産，可不知道具體位置，看樣子，就是這裏了。
他扯了扯嘴角，壓下心底的情緒，擠出一抹難看的笑，“哥你是怎麽碰巧遇到淩淩的，多謝你照顧他，我先帶他回學校。”
許洲說完就想拉屋內的齊淩離開，可剛踏進門，就被一雙手攔住。
“許洲，我沒準備你的鞋，你在外面等。”
許琛語氣不容置疑，根本就沒有給許洲商量的餘地。
許洲讷讷後退一步，下意識瞥向齊淩的腳，沒穿鞋。
目光往上，發梢還沒幹，這樣子，分明就是剛洗完澡……
齊淩當然知道許洲誤會了，可還沒等他解釋，面前的門就砰地關上了。
“先換衣服。”許琛将衣服遞給他。
這襯衫對于齊淩來說的确不合身，松松垮垮的，鎖骨露在外面，帶着剛洗完澡後的粉，在許洲眼神亂瞟的時候，許琛幾乎是下意識地将門關上了。
齊淩目光在許琛握在門把手上的手停留一瞬，想到什麽，很輕地勾了勾唇，然後應了一聲好，乖乖去衛生間換衣服。
出來的時候，許琛正在門口等他。
許琛确定他穿戴整齊後，就準備開門，卻被人扯住了袖子。
力道不大，卻讓他一下止住了動作。
齊淩好像很喜歡拽他的袖口或者衣擺。
“許琛，我不想跟許洲回學校，我想跟你一起。”齊淩軟軟地看向他，語氣可憐兮兮的，“你帶我去吃飯好不好？”
“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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