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陳京州嘴上正抱怨着這會所走廊的燈怎麽這麽暗, 見霍修予停下來,也跟着止住步子。

那句“怎麽了”還沒問出來,他忽然借着手機的光看清了前面的人。

幾乎是一瞬間, 陳京州腦子裏浮現出前不久在車上,霍修予在電話裏跟秦昭寧說他沒空, 要開會, 開一晚上的情景。

然後不到兩小時,就被撞見和前女友一同來會所。

霍修予也想到了,所以比起上次秦昭寧騙他說在加班時體現出的尴尬而言, 他此刻多出了一種莫名的心虛。

他皺了皺眉, 下意識瞥了眼旁邊不明所以的陸慕然,張唇想解釋。

可下一秒, 秦昭寧就當作沒看見他們一樣, 順手關上626的門, 目不斜視地從旁邊走過。

陳京州剛松了口氣, 忽然聽到陸慕然問:“你們認識?”

“不認識!”

不等陸慕然再說什麽, 陳京州率先往前走, 招呼她和霍修予:“走了走了, 其他人到了, 等咱們呢。”

陸慕然識趣地沒有追問下去,走出兩步, 見霍修予沒跟上,回頭等他:“阿予。”

霍修予收回視線, 秦昭寧已經不在這條走廊上了, 不知道聽沒聽見陳京州剛剛那句話。

一股煩躁感不知道從何而起, 他将手往兜裏一揣, “嗯”了一聲, 徑直朝前走,路過陸慕然時,也沒停頓。

陸慕然微微一愣,無奈又溫柔地笑了笑。擡腳跟上停下來等她的陳京州,看着将他們倆抛開好遠的背影,陸慕然側頭問:“他心情不好嗎?”

陳京州有些尴尬:“好像是有點。”

“不高興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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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陳京州躲開她投來的疑惑目光,摸了摸鼻梁,“不太好說,情況有點複雜。”

陸慕然點點頭,就不再問了。

陳京州知道她的性子,看起來溫溫柔柔,但是聰明,也有主見,從不會糾纏着刨根問底。

秦昭寧和霍修予的事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最主要的是他自己也沒弄明白。

陳京州不止一次後悔得想一拳打死幾小時前找樂子的自己。

咬了咬牙,他出聲安慰:“但是你放心,肯定不是因為見到你不高興,不然他也不會去機場接你,是不是?”

陸慕然配合地點點頭:“是。”

會所包廂單雙號分開在走廊兩側,他們推開636的門時,約的人已經都在裏面了。

見到姍姍來遲的霍修予和陳京州,有人調侃:“來晚了啊,這不得罰酒。”

陳京州笑着将外套脫了放到沙發上,接過別人遞來的臺球杆:“去接了個人。”

他讓開身,衆人才看見陸慕然。和高中時有些變化,她一身長款的風衣,袖口挽起了一道,頭發換了顏色,淺棕長卷溫溫柔柔地散在腦後。

大家都愣了愣,等她先淺笑着打招呼,才反應過來。

包廂裏都是霍修予和陳京州高中時的哥們,那時候陸慕然和霍修予正談着,經常被他帶出來一塊兒玩。

這些人大部分都認識她,因為曾經的交情,也頗為照顧,沒讓陸慕然尴尬冷場。

霍修予打了會兒臺球,拿着手機坐到一旁的沙發上,不知道在跟誰發消息。

有好友跑過來跟陳京州打探:“予哥和陸慕然什麽情況?複合了?”

陳京州順着他的視線看去,陸慕然拿着一瓶飲料走到沙發邊,低頭說了什麽。霍修予伸手接了往茶幾上一放,然後拿着手機起身,和旁邊的人打完招呼後離開了包廂。

打探消息的人見此情況,不等陳京州開口,推翻自己的猜測:“不對,不像是複合。”

陳京州推了推他:“別冷着人,你們幾個和陸慕然打牌去。”

他單手支着球杆,拿出手機給霍修予發了條語音消息:“去哪啊,還回不回來?”

【抽煙。】

沒說回不回來,霍修予站在拐角處,背靠着牆,從煙盒裏抖落出一根煙。咔嚓一聲,煙頭火星亮起。

他收起打火機,看向電梯旁的指示牌。電梯能直達會所的天臺,霍修予進去後,伸手按了最上方的鍵。

天臺上一片遼闊,光線也比走廊裏好了許多。這裏不在市中心,可仍舊繁華。

閑庭漫步地走到欄杆前,霍修予伸手摸了一下,見沒灰塵,才将胳膊搭上去。

煙霧緩緩升起,又被風吹得散開。正對面的一棟寫字樓頂上燈光一閃一閃,第二根煙過半的時候,天臺入口處的門那裏傳來動靜。

霍修予聞聲回頭,開始只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等她從暗處出來,被燈光照着的時候,他才看清是秦昭寧。

她似乎就是來找他的,停在原地掃視一圈,目光鎖定他後徑直地走過來。

她沒靠近欄杆,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站定,臉上挂着公式化的笑:“霍總,晚上好。”

霍修予将煙按滅,伸手拂了拂煙味,轉過身倚着欄杆,嗓音玩味:“秦總,有事?”

“有,”秦昭寧點點頭,問:“霍總現在可以把小張的微信從黑名單裏放出來了嗎?”

霍修予壓了壓眉,懶懶散散地往後靠了靠:“手機沒電了。”

“行,那霍總充上電之後,記得——”

“秦昭寧。”

他忽然打斷了秦昭寧官方而禮貌的話,目光沉沉地看了她幾秒,又恢複到原來的模樣,吊兒郎當漫不經心地問:“秦總什麽時候把我從黑名單裏放出來?”

秦昭寧一愣,不自然地眨了眨睫毛。她今天才拉黑霍修予,沒多久小張就告訴他他被拉黑了,秦昭寧又趕緊将霍修予的微信從黑名單裏移了出來。

整個過程不到一小時,霍修予是怎麽發現的?

她難得的有些讪讪:“我是看你把我拉黑了……”

對上霍修予的目光,秦昭寧立刻改了口:“我已經把你放出來了。”

“是嗎?”

意味不明地問了一句,霍修予才悠哉悠哉地拿出手機,當着秦昭寧的面,把人從黑名單裏移了出來。

而後,他擡起眉骨:“還有事?”

“有。”

霍修予現在心情不錯,擡了擡下巴示意她說。

“解除婚約。”

話音剛落,霍修予玩味的神情一剎那凝滞。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擡眼看向秦昭寧,試圖在她臉上找到自己聽錯了的證據。

然而沒有。與之前的禮貌疏離不同,她現在的表情格外認真。

見霍修予沒有說話,秦昭寧用事先想好的措辭分析道:“霍總,婚約是兩家長輩定的,沒有過問你和我的意見,所以你肯定也不認同。”

“誰說的?”霍修予立刻反問,像是故意挑刺一樣:“你怎麽知道沒過問我的意見,又憑什麽猜測我不認同?”

秦昭寧将差點表露出來的怒氣壓住,當作沒聽到,繼續說:“更何況現在陸慕然學姐回來了,霍總如果想重修舊好,婚約肯定會是一個阻礙。”

“以後你們兩個人重新在一起了,心裏也會有疙瘩的。”秦昭寧十分誠懇:“所以霍總,我覺得解除婚約很有必要。”

霍修予不說話,定定地看着她。某一瞬間,他差點問出口,她之所以執意要解除婚約,是不是因為那個年輕的男生。

可他沒問,齊宇剛剛給他發來了宋灼的資料,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而已,無論是家世還是能力都比不上他。秦昭寧頂多是圖新鮮,一時興起地戀愛腦上頭。

這種情況圈子裏不少見,很多大少爺大小姐某一段時間對一個人千般好百般寵,可過不了幾個月,身邊的人就換了。

霍修予斂了斂眸,将注意力放到她話裏的那個名字上,問:“你認識陸慕然?”

她喊陸慕然學姐。

“你高中也是三中的?”

秦昭寧費心費力說了那麽多,霍修予卻問了她這麽一個不搭邊的問題。難得的被氣到心梗,卻還不能表現出來,秦昭寧郁結地點點頭。

霍修予下意識伸進口袋裏摸到煙盒,偏頭看了眼她,又松了手。只拿出打火機,有一搭沒一搭地摩着滑輪。

他像是閑話敘舊一樣,垂了垂眸:“那我算你學長。”

秦昭寧有着對那個學校發自內心的抗拒,她不太想聊,敷衍地說:“我只讀了高一就轉校了。”

“為什麽?”

話音才落下,秦昭寧忽然擡起眼看向他,眼中的情緒是霍修予沒見過的冷淡。

但很快就垂下了睫,眸底的波動被遮掩,她抿了抿唇:“不為什麽。”

明明人就在跟前,可她看來的那一眼讓霍修予有一種兩人之間隔了一道無形屏障的錯覺。

失神之間,打火機的焰火燎了一下指尖,短促的灼燒感将他拉回神。撚了撚指尖,霍修予收起情緒,不多繞圈子:“你想解除婚約,自己去跟秦秋北說。”

秦秋北指望着她和霍家的婚約,進而從霍家撈到些利益,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答應。

秦昭寧換了個思路:“秦秋北想借着霍家壯大秦氏,然後留給他兒子繼承,你就算最後娶了我,秦家的利益一分也拿不到。霍總不如跟我合作,等我拿到秦氏。”

霍修予忽然笑了,手肘搭在欄杆上,小臂曲起支着額角:“秦昭寧,你為什麽覺得我會看得上秦家的錢?”

他站直身,散漫地走到秦昭寧身前,眼睫微垂,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但是你想拿到秦氏,我可以幫你。”

秦昭寧往後退了兩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警惕地看去。

霍修予又回到了那副倦散模樣,仿佛剛剛用施舍語氣說話的人不是他一樣。

可無論是哪一種,都讓秦昭寧感到厭惡。她不虞地蹙了蹙眉,終于冷了臉色:“不需要。”

知道和他講不通之後,秦昭寧沒有多停留一秒,轉身就走。

乘電梯下去,到六樓的時候有個男人打着電話上來,模樣有些眼熟。

“走廊沒看到予哥,我下去買點東西,順便看看他車還在不在。”

秦昭寧忽然想起來了,是高中時總跟在霍修予身邊的那些人之一。

男人挂了電話,一回頭看到秦昭寧氣勢洶洶冷着臉的模樣,吓了一跳,趕緊轉回頭去。

他去買煙,在一樓下了電梯。

秦昭寧的車停在負一樓的地下車庫。

現在其實也還早,剛過十點。但因為在霍修予那裏碰了壁,秦昭寧沒了繼續玩的心思。

她也不太想回去,開着車在路上漫無目的地晃蕩。

付桢買完煙上樓,重新回到636時,霍修予已經回來了,正在靠裏的一桌打臺球。

陳京州和陸慕然站在旁邊看他打,邊聊着天。

付桢走過去,把陳京州要的煙給他,說起剛剛在電梯裏遇到的人。

“現在美女怎麽那麽大脾氣啊,給我吓一跳。”

陳京州笑:“長得好看的多多少少都有點脾氣。”

付桢反駁:“慕然不就挺溫柔。”

談笑間,一道一直沉默的聲音插了進來:“穿着銀灰色大衣?”

付桢一愣,才反應過來霍修予在問他,回憶了一下:“好像真是,予哥你認識?”

“認識。”

何止是認識,剛剛才鬧僵。

他擦拭着球杆,忽然想起秦昭寧也是三中的,擡眸看向付桢:“你高中是不是比我低兩屆?”

他點點頭:“是。”

那就跟秦昭寧是一屆。

“你們年級當時有個叫秦昭寧的?”

他的話問出來,陳京州緊張地屏住了呼吸,下意識瞥了眼旁邊的陸慕然。

付桢沒什麽印象,撓撓頭:“忘了,我連我們班的人名字都忘得差不多了。”

霍修予“嗯”了聲,沒有再多問。俯下身貼近臺球桌,瞄準了白球。

“我好像有點印象。”

動作偏了一下,白球撞擊目标,只有一個球落進了袋中。

霍修予側頭看向剛剛出聲的人。

陸慕然靠着身後的臺球桌,手落在兩側,确認道:“是低兩屆的學妹吧?她好像給你遞過情書。”

霍修予長得帥,高中的時候喜歡他的人不少,但是在他和陸慕然談戀愛之後,主動表白的就沒有了。連情書都是偷偷放進他課桌裏,不留落款。

高中的學生大多單純,誰都不想背負一個破壞別人感情的名聲。

所以陸慕然對秦昭寧這個高三剛開學,就當衆給霍修予送情書的人有些許印象。

少年沒那麽心細,霍修予對這種事從沒放在心上過,更不會記得這麽一件小事。

陸慕然有些無奈:“你當時還罵人家了,說得很難聽。”

霍修予眉心一跳:“我以前那麽過分嗎?”

“對啊,很過分,人小姑娘被你說得眼睛都紅了,一句話沒說出來。”陸慕然嘆了口氣,“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希望沒有留下心理陰影。”

随着她說完那句話,場面忽然冷清下來,死一般的寂靜萦繞在這一小片範圍內。

陸慕然覺得奇怪,看了看緊閉着嘴的陳京州,又看向沉着臉的霍修予。

下一秒,霍修予忽然扔下臺球杆:“陳京州,車鑰匙給我。”

“你要走啊?”陳京州問了一句,把鑰匙給他。

“有點事,你讓其他人開車送你和陸慕然回去。”

他離開之後,付桢才敢正常呼吸,不解地問:“那個秦昭寧是誰啊?予哥這麽緊張幹什麽?”

他跟霍修予不是一個圈子的,是陳京州叫來湊數的高中同學,不認識秦昭寧,所以覺得奇怪。

其實陳京州也覺得奇怪,可更多的是隐隐摸到事情真相的不安感。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陳京州深知這個道理,視死如歸地一閉眼:“是他未婚妻。”

付桢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看向陸慕然。

她也有些驚訝,可随後就陷入了沉思。

霍修予開着車,微信給秦昭寧發消息,紅色感嘆號。打電話,拉黑後顯示的對方正在通話中。

有些煩躁地将手機扔到副駕駛,他漫無目的地開着車。臨近十二點的時候,路過一條小街,忽然看見了一輛熟悉的車停在巷口。車裏沒有人,駕駛座這邊的車窗半敞開着。

霍修予踩了剎車,緩緩在路對面停下。沒多久,有道人影從巷子裏出來。

路燈照着秦昭寧的臉,她風衣脫了卷成一團抱在懷中。她沒上車,站在路邊,似乎在等人。

霍修予伸手解開安全帶,剛要推門下車,忽然看到她朝着這邊揚了揚手。

而後一個少年從這邊道路的便利店中出來,小心翼翼地将她懷裏的風衣接過去,将手裏拎着的裝有牛奶的透明塑料袋遞給秦昭寧。

風衣的一角垂落,霍修予終于看清,卷成一團的銀灰風衣裏,包裹着一只巴掌大的小貓。

穿着黑色衛衣的高瘦少年轉過身,那張臉,和視頻裏被秦昭寧壓在跑車上的男生,如出一轍。

作者有話說:

18號的更新在這啦,明天上夾子,晚上十一點之後更新,啵啵啵,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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