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失語

林栖和王逍這學期才來的R大附中,一加入校籃球隊就成了主力成員,籃球隊有早訓,每天早上六點鐘要到籃球場集合,R大附中早上7:40早讀,還要提前10分鐘到教室交作業。

林栖因為腳上有傷,最近都不用去訓練,所以七點鐘才出門,王逍七點十分結束訓練,收拾一下就在校門口等着林栖,攙扶他上教室。

“要不我幹脆背着你去教室吧?”王逍一手拎着在校門口全家便利店買的兩人份飯團,一手摟着林栖的腰,嘆了口氣:“每天這麽摟着你在學校裏招搖過市,會被歐陽蘊誤會的。”

王逍剛做完體能訓練,微濕的頭發垂在眉骨旁,眼睛帶笑,一臉浪蕩,說這些話的時候還順手捏了一把林栖的腰。

林栖勾着他的脖子,把體重壓過去,勾了勾唇角,嘲諷道:“不用了,我怕我胸肌太硬,硌着你的背。”

王逍呵呵一笑:“你難道不覺得我的斜方肌太硬硌着你的手嗎?”

林栖正想擡杠回去,剛擡頭卻看到昨天在籃球場注意到的轉學生就坐在斜前方的花壇旁,不由得停住了腳步。男孩今天戴了一頂白色的鴨舌帽,戴着一副白色耳機,閉着眼睛面涼如水的坐在木質排椅上,他的左手搭在深紅色的雙肩包上,顯得清瘦且白皙,仔細看的話,可以發現他修長的食指和中指正在輕輕的打着節拍。

他的身後,是幾棵漂亮的白花重瓣溲疏,正是花期,墨綠的柳形葉子繁茂,禾草一樣的小枝肆意生長,好幾枝都延伸到了排椅上,素雅的白色小花繁密的攢在枝頭,花瓣層層疊疊,像落了一樹的雪,繁花似雪,雪中又有一俊眉修眼的少年,少年的皮膚通透如玉,看起來幹淨而純粹,林栖看得發怔,忽然就懂了什麽叫“入眼平生幾時有”。

王逍看林栖突然停住了,好奇的順着林栖的視線看過去,“wow”了一聲,有些好笑的拍了拍林栖的腰:“趕緊把眼珠子撿起來,再不走,我們就沒時間吃早餐了。”

林栖回過神來,收回視線,跟着王逍離開了。

下第一節課的時候,林栖回頭和顏澄明講話,餘光看見那個轉學生端坐着,正在看一本很厚的書。

一班原本只有四十個人,分四個小組,五排座位,轉學生來了以後,坐在第四組最後一排,靠着窗邊,他自己一個人坐,一人成排。

林栖的位置是第二組倒數第二排,一回頭就能看見轉學生,林栖覺得很奇怪,以前自己也總是回過頭來和顏澄明講話,卻沒有一次注意到轉學生的存在,而現在,自己的視線好像總被轉學生吸引過去一樣。

第三節課下課後,是一個30分鐘的大課間,周一是舉行升旗儀式和開例會,周二到周五則要下去大運動場做體操。

林栖今天不用下去,才發現原來轉學生也是不下去做操的。

教室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林栖轉過頭趴在顏澄明的桌子上,裝作不經意的樣子看向轉學生的方向,只見轉學生單手撐着下巴,一動不動的看着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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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林栖的角度看過去,不難發現轉學生略長的發尾,他的發色好像比尋常人要淺一些,有點接近板栗色,林栖記得,學校是不讓男生頭發蓋住脖子的。

林栖看了一會兒,發現他還是一動不動,就像被人按下了暫停鍵,便漸漸的閉上眼睛開始小憩,下節課是林栖最不喜歡的語文課,現在睡一會兒,等會沒那麽困。

林栖不知道的是,當他閉上眼睛後,坐在窗邊的轉學生慢慢的把視線放在了他身上。

每個月六、七號前後是R大附中的月考時間,學校對月考成績很重視,R大附中會根據這一學期所有的重要考試的成績按比例來統計平均分,期末成績占百分之五十,月考成績加上期中考成績占百分之五十,然後下個學期根據平均分排名重新分班。

R大附中一直秉持要和家長良好溝通的原則,每年開兩次家長會,每月月測、期中考、期末考都要把各科成績,全班全級排名這些信息發到學生家長的郵箱。

而最讓R附學生崩潰的是,這學期開始,每次進出學校門口,都要刷學生卡,出入信息會馬上發到家長手機上。

這天下午,這個月的月考成績單發了下來。

發到每個人的成績單上,不僅有各科成績的分數、班級排名和級排名,甚至還有和上個月的成績做比較,進步了多少,落後了多少,一目了然。

而第二頁,則按名次印着自己班上所有人的成績。

幾乎同一時間,班上忽然發出一陣唏噓聲。

第二頁的第一排,赫然寫着“江秋盡”三個字。

這個名字的後面緊跟着的一串數字,才是衆人唏噓的原因。

語文138 ,數學滿分,英語147,理綜滿分,總分735分。

他不僅全級排名第一,還和第二名的顏澄明拉開了55分的距離。顏澄明和班長餘杭的成績還勉強能看,第四名往後的就都慘不忍睹了,就這樣,全級前十名還有八個都在一班。

這次月考前,班主任老陳早就打好招呼了,說這次考試的試卷難度提高了很多,改卷也會比平時要求更嚴格,讓他們盡力去做。

老陳一臉嚴肅的站在講臺上,敲了敲講臺,難得的安慰道:“你們也不用過于失落,這次的題的确有些難,考得差也在情理之中,不責怪你們,”忽然話鋒一轉,“當然,也不要掉以輕心,要向考得好的同學靠攏,多思考一下為什麽同樣的試卷你要比別人落後那麽多,不然越往後差距會越來越大。”

一班的人平時被老陳罵慣了,被老陳突如其來的安慰搞得有點兒懵,但又隐隐有些愧疚,都耷拉着頭安靜了下來。

“我們班上的江秋盡同學,這次考試有四科滿分,在這裏重點表揚一下。”老陳臉上帶笑,“去年江秋盡同學就獲得了全國中學生物理競賽決賽金獎,已經被Q大預錄取了,所以你們不用太自卑,努力追趕吧。”

此話一出,班上“wow”的一下就炸開了,衆人紛紛開始議論,其實這種情況在R大附中算不上少見,前幾屆還有個更厲害的學神,就連現在高三的實驗班,也有兩個人是被R大和Q大預錄取的,自己班上也有準備沖刺今年各種競賽的種子選手,但是這個“學神人設”和一聲不吭的坐在角落上的江秋盡反差太大了,他們一時之間有點兒難以接受。

但也能解釋為什麽學校老師對他毫不約束的态度了,人家都被名校預錄取了,還轉學過來R大附中,擺明就是給學校增加升學率的,搞不好還是來幫學校沖刺國際競賽,拿常青藤大學offer的。

所有人對江秋盡的态度都有所改變,只有林栖,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三個字。

原來他叫江秋盡啊,真的是一個讓人捉摸不透的人,明明是學霸,卻那麽低調。

各種議論最終因為當事人的置身事外慢慢停止,雖然一班的學生有意和江秋盡親近一些,建立友好的同學關系,但是想到剛開始忽略他的也是自己,在知道他成績很好之後,再去結交,未免顯得自己曲意逢迎,一班的學生多少有些心高氣傲,所以議論了之後,從前怎麽樣,現在還是怎麽樣。成績的公布好像對江秋盡毫無影響,他還是一樣的獨來獨往。

第二天,因為王逍早訓後要去參加一個飛機模型比賽,所以林栖只能早起和他一起去上學。

所以導致林栖早上六點鐘一個人趴在教室的課桌上睡覺。

林栖還沒睡着,就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雖然夏天天亮得早,但這個時間點,應該是沒人來教室的,林栖以為是王逍回來拿東西,便出聲問道:“是不是落下什麽東西了?”

沒有聽到回答,林栖皺了皺眉,回頭看了看,卻發現不是王逍。

是江秋盡。林栖驚訝的看着他,随即笑了笑,問道:“你怎麽來那麽早?”

江秋盡沒有回答林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林栖也不惱,正準備繼續寒暄兩句,卻看見江秋盡正拿着一條手帕在擦桌子,空氣中彌漫着一股酒精的味道,林栖的目光被他的舉動吸引了,擡眸看向他的桌面。

桌子上好像畫着些東西,林栖覺察到有些異樣,站起來看過去,剛站起來,林栖的臉色就冷了下來。

因為距離不遠,林栖可以清晰的看到,江秋盡的桌面上,用紅色和黑色的馬克筆寫着很多字,“去死吧”、“啞巴”、“婊/子”幾個字面積最大,大大小小的字鋪滿桌面,一眼看去全是惡毒的話。

林栖一瘸一拐的走了過去,皺眉道:“這是誰寫的?”

江秋盡搖了搖頭,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來,也沒有要理會林栖的意思。

林栖讨了個沒趣,也不氣餒,幹脆在斜對面坐了下來,看江秋盡擦桌子。

江秋盡沒想到林栖會坐下來,一瞬間臉色有點不自然,越擦桌子頭垂得越低,林栖看着好笑,問道: “你就沒想過把肇事者揪出來?”

江秋盡又搖了搖頭。

林栖看着這張桌子,又環顧四周,最後視線定在教室牆角上方的監控攝像頭上,唇角凝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R大附中一年前出了一次女學生被校外人員猥亵事件,因此引起了廣泛關注,所以現在公共區域裏的監控攝像頭一直是開着的,這學期出入學校要刷卡的政策也和那件事情有些關系。

林栖用手撐住下巴,忽然說道:“我幫你找出是誰做的好不好?”

江秋盡手上停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難道你不好奇嗎?不想知道她這麽做的原因嗎?”林栖慫恿道:“我有辦法可以把這個人找出來。”

江秋盡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林栖當然不是出于樂于助人的初衷,也不是閑得無聊。

林栖有個小叔叔,也就是林栖堂爺爺的兒子,堂爺爺五十多歲才得了這麽一個寶貝兒子,年紀比林栖大不了多少,被寵得不食人間煙火,但是因為天生失語,從小就被人歧視,欺負,小時候被同學扔小石頭,小叔叔還以為他們在跟自己玩,笑得一臉溫柔。

堂爺爺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有一次,小叔叔被同學騙出去玩的時候,被他們遺棄在森林裏,再也沒能回來。

這種事情聽起來好像駭人聽聞,但是卻真實存在着。

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

堂爺爺沒有想到,那些人會惡劣至此,正是他的這種想法,間接導致了小叔叔被害,堂爺爺自責不已,悔不當初,以至于認屍當天被氣得心髒病發,沒救回來,也跟着去了。

當然,林栖的爺爺也沒有放過小叔叔那些“不是故意”,只是想看看一個小傻子啞巴能不能一個人走出森林的那幾個同學,和其他出發前信誓旦旦說會照顧小叔叔卻把他完全忘記的同學。

但是就算懲罰得再狠,小叔叔和堂爺爺也救不回來了。

所以林栖看不得江秋盡受欺負,就算江秋盡不答應,林栖也會把這個人揪出來的,人心太髒了,今天是塗桌子寫咒罵的話,以後只會越來越過分。

半個小時後,江秋盡終于把桌面擦幹淨了,也毀了兩條手帕。

當天晚上,林栖就黑進了學校的監控系統,因為學校的監控系統需要和公安機關以及教育局聯網,而且視頻監控的影像信息保存時間不少于30天,林栖主要找教室走廊和教室裏的監控錄像,沒花多長時間,就找到了前一天,做這件事情的人。

周二晚上七點鐘,一個紮着高馬尾的女生,戴着黑色口罩,用鑰匙打開了後門,熟門熟路的走到江秋盡的位置上,開始塗寫。

雖然她戴着口罩,但是林栖可以肯定不是自己班上的學生,因為一班沒有那麽高,頭發那麽長的女生。

幾分鐘後,女生塗寫完,居然走到林栖的座位上,把他桌肚裏的禮物扔到了王逍的桌子上,然後從自己的書包裏拿了一封情書和一盒禮物,隔着口罩親了一下,放進了林栖的桌肚裏。

林栖看得啞言失笑。

難怪最近王逍收到的情書和禮物比自己還要多,王逍最近還總拿這件事情調侃自己,明天一定要把這個錄像剪出來給王逍看一下,打他的臉。

但問題是,桌肚裏的情書和禮物早就被他扒拉進了垃圾桶。

林栖猜測這不是她第一次這樣做,又倒回去看,發現從月考前兩天開始,這個女生每天晚上七點鐘都會做這件事情,而第二天早上六點鐘,江秋盡也會準時出現,擦完桌子後離開教室。

居然已經那麽久了。

林栖只能先按兵不動,教室的鑰匙班上很多人都有,所以從這一點上排查有點難,但從監控上看,今天七點鐘的時候,她已經塗寫完,并且把情書放在了林栖的桌肚裏,只要明天打開這封情書,就能知道這個人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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