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距離

上課鈴一響,老陳就點了林栖和顏澄明的名字,讓他們上黑板寫答案,做了多少,就寫多少。

林栖舉手說道:“老師!我腳受傷了,不好走路,扶我一下呗。”

老陳被他氣笑了,罵道:“就你事多。”

林栖也不是矯情的人,能走的話他就自己走了,問題是他今天搬了兩次桌子,結果更嚴重了,現在腳踝處正疼痛難忍。

顏澄明是不折不扣的學霸,在全是學霸的一班總分每次穩排前三的人物,數學出了名的好,林栖的數學就更不用說,但是他就是不肯好好寫答案,所以每次都被扣細節分。

果然,林栖這次上黑板,把草稿上的答案洋洋灑灑抄完,就收工了,下去的時候,時間充足,便沒讓老陳扶着走。

其實不難看出,林栖也是學過書法,有好好練過字的,筆勢飄逸,氣度不凡,只是不肯正正經經寫。

顏澄明則規規矩矩的寫了詳細的答題步驟,寫了小半邊黑板,才施施然下去。

老陳一看林栖的答案,就笑着說道:“林栖的答案很完美。”

他瞪了林栖一眼,又道:“完美的做到了如何用正确答案讓改卷老師扣最多的分。”

此話一出,大家哄堂大笑,淩傲笑得尤其誇張,趴在桌子上,眼淚都笑出來了。

林栖依舊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視線若有若無的落在江秋盡身上,江秋盡好像放松了點,雖然還是面無表情,但是林栖就是覺得他臉上的線條柔和了些,不像之前那樣緊繃着。

視線再往下,林栖看見江秋盡已經給第三問寫了三種答案,心中不由得感嘆,果然是學霸。

老陳看林栖走神了,重重的咳嗽一聲,惡聲惡氣的罵道:“答案寫得亂七八糟,還不好好聽課。”

林栖趕緊回過頭去,其他人也被吓得安靜如雞,正端坐着看向黑板,老陳一邊拿着紅色粉筆圈出林栖漏掉步驟的地方,一邊在旁邊扣分,沒一會兒,林栖寫的版面就變得面目全非,老陳沉着臉看他,眉頭皺成了老樹根。

林栖臉皮厚不怕怼,還沖老陳笑得一臉開心。這樣的戲碼隔幾天就上演一次,每次都是換湯不換藥,林栖連老陳下一步要做什麽都能猜到。老陳看起來老是兇他,實則是為了掩飾自己對他的偏愛。林栖數學每次考試分數都在130分左右,答案基本上全對,扣分都是因為漏步驟,老陳便想用這個法子來糾正他,林栖心裏明鏡似的,所以才經常故意和他作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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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入學的時候,林栖和王逍就沒有說過自己以前在哪上學,只說在國外,連老陳都不知道,而且每次考試都算好了分數寫答案,就是不想引人注目,所以當然不以為然。

對比之下,顏澄明那邊就好看多了,一點點小問題,老陳臉色緩和了些,又問他們:“還有沒有其他解題思路?”

沒人回答他,教室裏靜悄悄的。這道題難度系數很高,十幾分鐘內,大部分人連第三問都做不出來,更別說其他方法了。

林栖下意識看向江秋盡,卻發現對方一點回答的意思都沒有,林栖心思動了一下,伸手去拿江秋盡的練習冊,江秋盡被林栖的動作驚到,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林栖卻只是指向黑板,問他:“可以嗎?”

林栖也覺得自己這樣的舉動有點太突兀,想着再補充一句時,卻看到江秋盡點了點頭。

林栖一下笑了起來,舉手道:“老師,江秋盡有。”

所有人幾乎同一時間齊刷刷看向江秋盡。

老陳這次沒讓林栖上講臺,自己下來拿練習冊,浏覽一遍後居然一臉微笑,親手把其他兩種解題方法抄在了黑板上。

“這兩種解題思路非常活躍,下面我們以這道大題的三種解法來分析一下如何解答抛物線壓軸大題。”老陳背過身去板書,一邊寫一邊說道,“也就是如何套路化搞定共點雙切線問題。”

老陳是特級教師,雖然叫老陳,其實也就三十幾歲,在青海支教過幾年,身高一米八,有些微胖,身上有幾分“儒商”的氣質,R大附中師資陣容很強大,老陳雖然牛,但是大家服他是因為一個不知真假的傳說。

老陳的左手小手指斷了一截,傳言他當年是賭神,為了戒賭,自斷尾指,從此浪子回頭,做起了人民教師,吃公家糧。

真相已不可考,但這種帶有傳奇色彩的故事顯然是吃瓜群衆喜聞樂見的,便一傳十十傳百,在R大附中流傳了好幾屆。

可是“賭神”好像有些粗心大意,下課以後直接走了,沒把練習冊物歸原主。

江秋盡面色猶豫,踟蹰再三還是沒有上去拿回來,林栖看出來了,要是平時,林栖還能代勞,只是現在真的有心無力。

林栖略一思索,喊了一聲淩傲,讓淩傲幫他拿回來。

江秋盡看着放在自己桌面上的練習冊,在筆記本上給林栖寫了今天的第二句話:“謝謝。”

寫完那句謝謝後,江秋盡沒有再理會過林栖,盡管林栖的視線時不時的落在他身上。他甚至沒有動過,以一種微微拒絕的姿态貼着牆壁,盡量離林栖遠一點,課間的時候他拿了一本書來看,封面上全是英文,如果林栖不是從小就在英國讀書,這會兒可能也看不懂标題上面的“病理生理學”這種生僻字。

林栖莫名覺得江秋盡的周圍好像罩着一層保護膜,外面寫着“生人勿近”四個大字。

第三節是政治課,理科班的人都擠着時間看高考科目,班上絕大多數同學都在做其他科的卷子,畢竟會考科目在高二第二學期結束才考,他們最多在考試前突擊一下,教理科班的文科老師一般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誰叫附中是以應試教育為主的學校呢,不過教政治的吳老太講得很生動,還是有些人捧場的。

江秋盡一整節課都在看那本厚厚的病理學,林栖本來在做物理卷子,做着做着又心不在焉的看着江秋盡了。

課程上到一大半的時候,江秋盡終于受不了了,這小半個上午,林栖的餘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但是都很禮貌,江秋盡察覺出林栖沒有惡意,所以也不時刻戒備着了,但是現在林栖已經明目張膽的盯着他看了十幾分鐘,江秋盡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了,于是鼓起勇氣,偏頭用詢問的眼光看向林栖。

林栖沒想到江秋盡會理自己,心裏蕩漾了一下,笑得眉眼彎彎,五官看起來毫無侵略性,問道:“江秋盡,你等會兒能扶我去一下洗手間嗎?”

江秋盡抿了抿唇,搖頭。

林栖沒想到他拒絕的那麽幹脆,一下也愣住了,他眨巴眨巴眼睛,可憐兮兮的說道:“我都忍好久了,你不幫我,我很有可能會憋死在這裏,而且憋尿容易得前列腺炎你知道嗎?”

江秋盡毫不動搖,一臉漠然的又搖了搖頭。

林栖無奈的看着江秋盡說:“我們倆是同桌啊,同桌之間不是應該互相幫助的嗎?”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江秋盡想起林栖幫忙解決桌面塗寫的事情還有拜托別人幫自己把練習冊拿回來,雖然都不是自己拜托的,但也算是欠了林栖人情。

林栖見江秋盡有些猶豫,便苦着臉繼續說道:“助人為樂是中國人民的傳統美德,對吧,你怎麽忍心拒絕幫助一個身殘志堅的同學呢?”

江秋盡被他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逗到了,靜靜的抿唇,那雙形狀好看的眼睛安靜的彎了彎,忽然有了些生氣,他的額側的發絲随着微風輕輕拂動,林栖忽然就覺得心裏被撩撥了一下,不着調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江秋盡好像笑了!林栖愣愣的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林栖心裏一下就像踢翻了蜂蜜罐一樣,甜水咕咚咕咚的往外冒。

他是林家的小少爺,“枭姬”的兒子,根正苗紅的出身,從小沒有得不到的東西,現在卻因為江秋盡若有若無的對他笑了笑就開心得恨不得昭告天下,實在是太沒出息了點。

林栖雙眼亮亮的看着江秋盡,問道:“江秋盡,你答應了嗎?”

江秋盡還是搖頭。

看着江秋盡毫無情緒的臉,林栖有些洩氣,連被吳老太盯了半天都沒發現,下課鈴響的時候,吳老太臉都是黑的,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一眼,拿着教案忿忿然走出教室。

林栖本來也不想去洗手間,只是想逗逗江秋盡,沒想到被拒絕的那麽徹底,于是一直到放學的也沒離開座位,甚至還安分了不少,沒有再去打擾江秋盡。

在林栖眼裏,江秋盡就是一株生長在逶迤雪嶺之上的珍稀植物,正是這種觸不可及的距離感,促使林栖想要接近他。

林栖決定換一種方式,潤物細無聲也好,溫水煮青蛙也好,林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就這樣平靜的過了一個星期,江秋盡和林栖交流的那本筆記本上也沒有添上新的字。

這幾天裏,在林栖悄悄觀察江秋盡的同時,江秋盡也在留意林栖。

林栖上課算不上特別認真,但是數學和物理課會用心一點,偶爾會看一下手機,發出一些輕輕的笑聲,上到不感興趣的課時,也沒有一直玩手機,反而會做物理試卷,做到“不會”的題時,他會抄在本子上,遞給江秋盡,虛心求學。無論什麽問題,江秋盡都會認真的寫上答題思路和答案,放回兩人課桌的中間。

因為腳上有傷,林栖課間也沒有去找別人,淩傲和顏澄明偶爾會在課間過來和林栖聊天,但自從發現江秋盡在別人圍過來時臉色會不自然後,林栖就讓他們不要再過來了。

林栖甚至為了不用去洗手間,一天下來都沒有喝水。

江秋盡雖然冷漠,但是很敏感。

他知道,林栖其實沒有惡意。

作者有話要說:

小心被吃幹抹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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