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情懷
林栖的房間在二樓的最盡頭,是一個大的套房,靛藍色混搭白色的牆面,溫暖的原木地板,灰色的床具,柔和地毯,收納都設計得特別幹脆,白色牆面上挂着大面積的藍色抽象油畫,床畔有白色的吸頂吊燈,再往裏走,是衣帽間和衛生間,房間有一個獨立的陽臺,種着一株頗高的檸檬樹,和一些小盆栽。
雖然幹淨得不太像一個十七歲男生的房間,但床邊小桌子上随意放着的一本書,花瓶裏插着的兩株芍藥花,收納櫃裏琳琅滿目的黑膠唱片和CD以及浴室裏挂着的毛巾都透着滿滿的生活氣息,這是林栖平時的生活空間,江秋盡跟着林栖逛了一圈,看到那麽多和林栖有關的東西,心裏特別滿足。
江秋盡走到櫃子前,仔細辨認着唱片封面的字,問道:“你喜歡收集唱片?”
“王逍是黑膠唱片的發燒友,我是被他影響了,幾年前也開始收集唱片了,我是遇上喜歡的就買,不一定是珍藏版本的,王逍最喜歡收The Beatles六七十年代的唱片。”林栖走到他身旁,尋找片刻後在其中一格抽出了一張唱片,“這是ABBA樂隊1981年發行的專輯,日版的,我喜歡它的封面。”
江秋盡接在手上端詳,暗紅色的封面上有細細的劃痕,看起來很有時光的厚重感。
“不過買回來以後才發現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林栖又抽了一張唱片出來,笑道,“我經常聽這張。”
說完坐在地毯上,小心翼翼的取出唱片,揭開矮櫃上留聲機的防塵蓋,熟練的放入唱片,啓動唱針。
江秋盡也盤腿坐下,這才留意到矮櫃上有個款式十分簡潔的留聲機,這個留聲機實在太低調了,和他印象中那種像原木櫃子一樣,還有個大喇叭的留聲機完全不同。
事實上林栖真的有一個那種款式的古董留聲機,不過在老宅,不在這邊。
當斑駁而溫暖的旋律響起的那一刻,江秋盡擡眸看向林栖,卻發現林栖也正默契的看向他,眼睛漂亮的像藏着浩瀚星河。
薄暮時分,黃昏暧昧的光線讓這個有些清冷的房間顯得有些溫暖靜谧,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只剩下舒緩治愈的歌聲。
江秋盡有些尴尬的移開視線,問道:“這首歌叫Hey Jude,對吧?”
林栖翹了翹唇角,輕松道:“對,1968年發行的。”
對于林栖來說,收集黑膠唱片就像是在收集曾經的音樂記憶,因為黑膠唱片幾乎涵蓋了一個世紀的音樂記憶。黑膠唱片、CD這些曾經的音樂載體即使退出市場,也還是一個時代的情懷。
每一次播放,都是在讀取過去的記憶。
林栖第一次聽這首歌,是在他爸爸的書房裏,在他八歲那年,他爸媽離婚之後,他爸爸的助理放給他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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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栖曾經很不理解他的父母,為什麽要離婚,為什麽要将那麽小的自己一個人扔在國外,他甚至質問過他們,為什麽不能像別的聯姻家庭一樣維持表面和諧,但後來随着年齡的增長,這些事情被慢慢的放下,林栖也開始嘗試去理解他們。
因為林栖逐漸發現,他和他的爸爸、爺爺是同一類人,一樣的偏執、孤獨而強大。即使沒有普通家庭的那種溫情,但林家的基因讓他們緊緊的聯系起來,放任繼承人自由的成長,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信任。
他們用行動在告訴他,繼承人不需要感情,不需要被理解,不會被約束,只需要足夠強大,他們沒有陪伴,只有傳承。
今年二月份,林栖的爺爺病危,林栖回國,他爸爸什麽也沒說,只沉默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一刻,林栖以為看到了自己的一生,總有一天也會帶着他們身上的相似長成一個冷漠無情、殘忍的機器,最終帶着固執,孤獨的去世。
喪禮之後,林栖就不肯再去英國了,雖然之前他也有叛逆過,但這一次是最過火的。
但林朝夕也只是說了一句“要對自己的決定負責”而已。
而現在,林栖雖然理解他們,但沒有認為他們是對的,也不再害怕自己會變成怪物,因為他遇到了江秋盡。
江秋盡是他的一簾幽夢,是他的春風十裏。
江秋盡依次參觀了二樓的琴房、畫室和書房,一樓的茶室、餐廳和陽光房,還有地下室,整個地下室都是開放布局的的休閑娛樂空間。
三樓是林栖媽媽的地盤,江秋盡沒有上去,和林栖回了客廳。
江秋盡忽然發現,逛了一圈,除了一樓有個房間是給阿姨留宿用的,居然沒有一間客房!
江秋盡寄希望于三樓,有些忐忑的問道:“你們家……沒有客房嗎?”
林栖一臉坦蕩的回答道:“沒有。”
江秋盡扶了扶額頭,有些無奈:“那我睡哪?”
林栖笑道,“你還能睡哪?”
江秋盡聞言臉有些泛紅,咬着嘴唇不回答了。
林栖湊到他面前,惡劣的質問道:“那你睡哪?嗯?”
看着林栖帶笑的臉,江秋盡莫名察覺出一絲危險,結巴道:“你、你房間?”
“随時歡迎你來我房間睡覺,”林栖心情大好,把江秋盡的頭發揉得亂七八糟,“先洗手吃飯吧,我家阿姨做了飯。”
江秋盡逃過一劫,慶幸的松了口氣。
因為江秋盡不喜歡接觸生人,也還不習慣和別人對話,林栖給陳阿姨放了兩天假,他們回來之前,陳阿姨把晚飯做好,放在了保溫櫃裏。林栖把菜拿出來,又盛了湯和飯,江秋盡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忽然覺得很安心。
江秋盡看着冰箱上貼着各種各樣的冰箱貼,好奇的問道:“這些都是你買的嗎?”
“不是,這是王逍買的,”林栖略嫌棄的說道“每次我們去其他國家旅游,他都要買兩個冰箱貼,一個貼在我冰箱,回國的時候非逼着我帶回來,不知道是什麽惡趣味。”
江秋盡聞言有些訝異,粗略估計,冰箱上起碼貼着二十幾個冰箱貼,沒想到林栖竟然去過那麽多個國家了。
在林栖自以為被全世界抛棄的時候,還能和王逍一年至少去兩個國家旅游,在旅途中尋找自我,而那個時候的江秋盡在做什麽呢?在夾縫中生存,饑一頓飽一頓,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每天提心吊膽,過着不知道有沒有明天的生活。
最大的願望就是可以安心睡覺,不用擔心半夜突然落下的巴掌。
即使是這樣,江秋盡還是每天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每次考試都拿滿分,因為他知道,只有活着長大,優秀的長大,才是自己離開泥潭的唯一機會。
幾次離家出走失敗以後,江秋盡才絕望的發現,這個世界太大了,社會救不了他,法律救不了他,警察救不了他,善良但膽小的鄰居救不了他,老師也救不了他。鄰居只會像對待一只流浪貓一樣,偶爾施舍他兩個包子,老師帶着他上門理論會被吓跑,警察會相信伯父的話,把他一次又一次帶回來,沒有人願意去聽一個小孩的話,他只能靠自己。
日複一日的隐忍,隐忍着長大。
但現在,江秋盡只剩下慶幸,幸好最絕望的時候,沒有選擇離開這個世界,幸好終日酗酒抽煙的伯父早已被掏空身體,沒有力氣把自己打死,幸好隔壁阿姨雖然膽小卻很善良,很敏銳,及時報了警,幸好自己答應來上學,幸好……雖然上帝沒有眷顧自己,卻讓林栖來到了自己身邊。
幸好。
看到江秋盡在發呆,林栖用手指彈了彈他的額頭,問:“在想什麽呢?”
“啊!”江秋盡回過神來,捂住額頭,低聲道:“沒、沒什麽。”
“以後我們也一起去旅游吧?”林栖溫柔的問道,“你想去哪?”
江秋盡看着林栖英氣的眉眼,心漏了一拍:“哪兒都可以。”
林栖嘴角噙笑:“那就由我做主了。”
一個多月以前,望着餐廳上的吊燈都能感受到孤寂的林栖,現在連牆上的創意挂鐘都覺得十分可愛。
晚飯後,兩人出門散步消食,雨澤莊園每棟別墅之間的間距很大,到了晚間顯得很靜谧,因為植物多的緣故,空氣有些濕潤,路燈藏在樹影裏,沿着主幹道慢慢走,可以看到開在路邊的咖啡店、便利店和餐廳,裝潢都很文藝。
兩人一邊走一邊輕聲交談,林栖講得多一些,江秋盡安靜傾聽,聽着林栖講在英國的趣事,江秋盡心裏發暖,眼角眉梢都帶着笑。
回來後,兩人各自洗完澡,林栖提議看一部電影再睡覺,卻帶着江秋盡去了琴房。
“不是看電影嗎?”江秋盡眨了眨眼,“影音室在地下室吧?”
“我嫌不方便,在琴房裝了一個投影儀。”林栖把他臉頰上的水珠擦幹淨,“在琴房看電影氛圍會好一些。”
很快,江秋盡就明白他說的氛圍好一些是什麽意思了,根本不是“好一些”而已。
林栖只留下幾盞暖黃的小射燈,筆記本連接到投影儀上,直接把一片白牆當屏幕,打開提前下載好的電影。
當電影的背景音樂響起,濃墨重彩的畫面投影在牆上,牆角的植物葉子如散落的尾巴一樣闊伸在一旁,豐富複雜的影子像電影的畫外之音。
音樂一響起,江秋盡就知道是什麽電影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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