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胤祚回過神來,對上胤祯好奇的眼睛,摸摸他的頭,道:“十四,記住了,不管太子做了什麽,只要皇阿瑪沒有明确表示對他的厭棄,就絕對不要在皇阿瑪面前說他一句壞話,更不能潑他的髒水。”

胤祯道:“為什麽?”

胤祚道:“因為太子是皇阿瑪親手教出來的,因為皇阿瑪對太子的感情很深……待這份感情被耗盡之前,太子永遠都不會錯,錯的都是撺掇他的奴才,逼迫他的兄弟……”

胤祯不屑的切了一聲,道:“六哥你不也是皇阿瑪親手教的!”

胤祚搖頭失笑:“這怎麽一樣?”

康熙多才多藝,可惜他的兒子雖然出衆,但比他還差的遠。好容易有個兒子不必學什麽治國之道,偏還在算學、外語這些偏門上有點天分,就忍不住多教了點,而後發現這個兒子在這上面簡直是一點就透、聞一知十,這才實打實的教了下來。

卻不知道,胤祚所謂的天賦,只是因為他在前世學過一遍罷了——胤祚不厭其煩的應付康熙,勾起他教學的欲望,并非真的好學不倦,只是為了自保罷了。

那個人,看起來寬懷大度,但卻是眼睛裏揉不進沙子的,就憑他名字裏的一個“祚”字,若他真的做個隐形阿哥,早便“心疾發作”,死了無數次了。

胤祚正色道:“我不管你信不信,你千萬給我記住了,知道嗎?”

胤祯撇嘴:“說了他的壞話又能怎麽樣?”

胤祚低聲道:“會死人的,胤祯。”

真的會死人的。

後宮死了個皇貴妃,東宮死了很多下人,他死了奶娘和許多宮女,聽說宮外,也死了很多家……

皇貴妃沒有害他,不過是派人撺掇那個人害他而已。

皇貴妃的死,很多人都心知肚明,表面上為了還他一個公道,其實不過是康熙惱羞成怒罷了。

那個人,是他親手養大,手把手教出來的,怎麽會錯?

胤祯看着眉目間透着冷意的胤祚,一時愣住,卻見胤祚下一秒又笑了,道:“我給你帶了把好劍回來,保準你喜歡,讓旺財陪你去取如何?”

胤祯歡喜的應了一聲,取了劍也不去打擾胤祚,自己耍了一陣,卻見旺財快步過來,道:“六爺奉旨進宮,問十四爺要不要一起……離宮門落匙只剩半個多時辰了。”

胤祯道了聲掃興,怏怏出門,外面胤祚已經在馬車上等着了。

胤祯鑽進胤祚的馬車,問道:“皇阿瑪不是剛見過你嗎?怎麽又召?”

胤祚聽出他酸溜溜的醋味兒,笑笑道:“皇阿瑪正在見于成龍,勘察渾河是我們一起去的,皇阿瑪要見我也正常——八成皇阿瑪又要算什麽。”

自從他算學上表現出超過康熙的水準後,康熙就經常把他當人形計算機用。

胤祚猜的不錯,康熙找他果然為了此事。

因保定南河水與渾河水彙流一處,勢不能容,以致年年泛濫,是以康熙命于成龍、王新分別前往渾河和保定南河勘察,繪圖議奏,胤祚跟着去漲漲見識,算是個搭頭。

胤祚算是得寵皇子,一回京就進宮見了康熙,于成龍他們卻要沐浴更衣,遞牌子等候召見,能在當日就見駕,已經算是很受重視了。

胤祚到的時候,康熙正和于成龍說話:“現在農事方興,不能用百姓力量……”

見胤祚進來,招手道:“快把你的畫拿來給朕看看,只看輿圖不甚明了。”

胤祚早有準備,吩咐将畫抱了進來。

于成龍看着二人互動,心中暗暗吃驚。

當初康熙讓他帶上胤祚,他還有些不滿,甚至直接向康熙提出抗議,就怕這病弱皇子身嬌體貴拖他的後腿。

等到上路以後,他也是整天看看玩玩、寫寫畫畫,于成龍和村民交談他便在一邊聽着,也不插嘴,于成龍也懶得管他——只要他不耽擱行程,就謝天謝地了。

但現在再看,似乎是自己淺薄了。

只見康熙對着輿圖,想看什麽地方,用手在輿圖上一指,胤祚就迅速打開一幅畫,雖是簡筆素描,但土質如何、地勢如何、河溝深淺、水勢流向等皆一目了然。

于成龍有些汗顏,但凡康熙所指的地方,胤祚大多能拿出畫來,就算沒有,也能用語言細致描繪出此處景象——若是真對河工一無所知,他怎會恰好畫的都是關鍵之處?虧自己還一路将他當了草包糊弄。

還有這個,水流沖擊力他知道,但擾流系數是什麽東東?

他們兩個是在講天書?

于成龍看看對答如流的胤祚,半晌無語——到底誰才是草包啊……

“……渾河淤沙多,百姓又常引黃河水灌田,致使沙粒壅墊,河身積高,遇到霪雨水發,水由高處流向低處,造成河水彌漫,田土沖沒。是以要挑淤沙,河兩岸挖掘五六尺深、寬,令水暢流……”

呃,這個他明白,忙打起精神應付。

因為要建新河,要考慮計算的東西很多,所以直到康熙和于成龍談完,胤祚才得以脫身,又領了“替朕送于大人出宮”的差事,一路同他閑聊着出了宮門,直到送于成龍上了馬車,才揉一揉笑酸了的兩頰,站在路邊等自個兒的馬車過來。

馬車在不遠處停下,胤祚下意識以為是自家的車到了,想也不想的走過去,才走了兩步又一愣停下,看着馬車上下來的人,喚道:“四哥。”

胤禛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從他身邊越過,頭也不回的離開。

胤祚看着他的背影,苦笑。

也許是雛鳥情結,胤禛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睜開眼睛第一個看見的人,雖只有幼年十幾日的照看之情,他卻總不自覺的将他當成最親近的人,哪怕後來又發生了很多事。

……

如芒刺在背的感覺終于消失,胤禛轉過頭去,正好看見晃動的車簾。

胤祚對他的親近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看着他不自覺的靠近又因自己的态度而卻步,胤禛不清楚,他是慶幸多些,還是失望多些。

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他看着自己的雙手,因為将更多的精力發洩在練武場上,他的手比前世還要粗糙些……當年,就是這雙手,死死掐着男孩細嫩脆弱的脖子,他看着他臉色變得青紫,看着他蠕動蒼白的唇,無聲的喊着“四哥”……

他豁然驚醒,拼命的搖晃着他小小的身子,叫着他的名字,卻聽不到任何回應,直到原被他趕出殿外的下人們驚慌趕來。

胤禛的手微微顫抖,其實,真正該死的人,是他自己吧!

這個人,他做錯了什麽?

前世也好,今生也罷,難道他就活該被他們害死?難道不小心撿回來一條命也成了他的錯?難道他們讓他死,他就該老老實實去死?

他一次次問自己,怎麽會突然喪心病狂的對他下手?怎麽會下的去手呢?

那個孩子,是他牽着他的手将他從死神手裏拽回來的,是他力排衆議将百年後治療天花的法子一樣樣用在他身上,看着他一日日好轉,看着他睜開眼睛,軟軟的叫他四哥……

李氏死的時候,他暈倒在自己的懷裏,他做噩夢的時候,是自己擁他入懷,哄他睡覺……

就在他以為,這是上天補償他一個相親相愛的親兄弟的時候,老天爺給他開了個大大的玩笑……

罷了,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

胤祚一回府,就立刻沒了傷春悲秋的心思,對着兩個千嬌百媚的宮女,胤祚頭大如鬥。

“德妃娘娘說,雖說主子您身體不好不宜太早成親,但如今您都十八了,今年的選秀,無論如何也要挑個福晉。為免到時候手忙腳亂,所以送了她們兩個來,都是內務府精心調教過的……娘娘說,要是不合您的眼緣,明兒就再給您換兩個來……”

雖然胤祚是從信息爆炸的時代過來的,但因為心疾的關系,有些不可言說的文字和視頻是決對不能看的,和男友的關系也久久停留在純純的“談”戀愛的階段,所以胤祚的确是大齡初哥一只……

然而前世今生,讓他動心的都只有劉雲浩一人,不管他是天生喜歡男人,還是恰好他喜歡的那個人是個男人,他都不願同一個不喜歡的女人成親——在這個男權時代,他誠然可以娶個女人回家做個擺設,但他還做不到若無其事傷害無辜。

“帶去好生安置,我明兒……”胤祚說了一半忽然停下,揮手讓他們退下。

明兒找德妃退人的事兒,悄悄做了就是,又何必讓她們在其他下人面前難堪?

半個時辰之後,胤祚便對他此刻的“體貼”後悔不疊。

一身白色亵衣,長發披散,臉色煞白,唇色鮮紅,在黯淡的月光下摸到床前——姑娘,你是來裝鬼呢還是裝鬼呢?

雖然在燈光如晝時再看,那雪膚紅唇、微濕的長直黑發,配着那楚楚之姿确實很動人,但這個時候動人卻已經晚了。

當歇在隔壁的丫頭聽到動靜闖進來,并發出一聲驚叫後,事情就不再受胤祚控制了。

那個女人被用最快的速度拖了出去,服侍的丫頭片刻間換成一水的太監,告老後被胤祚請在家裏榮養的段太醫第一時間趕到,他前腳到,安神湯後腳就送了來。

胤祚很想說——爺沒你們想的那麽脆弱,爺只是喝問了一句什麽人而已啊!

等他們終于消停,胤祚将所有人趕出房間,躺在床上發呆。

大概是驚了覺的關系,雖喝了安神湯,一時卻未能入睡。

門外旺財的聲音壓的很低,但在靜寂的夜裏還是能聽清一二:“主子還是不肯在房裏留人,又睡不安神,奴才也實在沒法子……”

胤祚皺眉:旺財在誰面前稱奴才呢?

門被悄然打開,有些陌生的腳步聲傳來,一個高大的人影轉過屏風。

胤祚迅速閉上眼睛。

床略沉了下,來人悄悄坐在床前,粗糙的大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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