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醒來時,胤祚毫不意外的發現房中已經只剩了自己一個人。

這些年,他的心疾陸續發作過幾次,比起前世,這種程度的發作實在是小兒科,但卻将身邊的人吓的夠嗆。

那時雖喝了藥,睡的有些沉,但是還是能隐約感覺到,身邊一直有人在陪伴。

若真的有人,那麽就只有他了,若換了別人,大可以光明正大的來陪他,還可換他一個人情。

十多年過去,是自己身邊的人習慣性的在他犯病的時候去找他,還是自己真的有他在身邊時會特別安心?

聽到胤祚起身,服侍的人陸續進來,同來的還有段太醫。

胤祚接了熱乎乎的帕子蓋在臉上,忽想起一事道:“昨兒的事,沒有傳到額娘那裏去吧?”

幾個丫頭對望一眼,一起跪下,大丫頭一春道:“六爺恕罪,娘娘說,府裏旁的事也就罷了,但凡與六阿哥身體相關的,誰若是瞞着不報,合府的人都去山西挖煤去……”

“罷了!”胤祚一揮手,道:“我一會進宮去,你們去告訴旺財,昨兒的兩個人,莫要給人随随便便處置了,不管什麽事,等我回來再說。”

幾人猶豫對望,胤祚立刻明白:“額娘派的人已經來了?人呢?”

“……在宜秋院。”

胤祚披了褂子便走,幾人忙急匆匆跟在後面。

到了宜秋院,旺財的聲音傳來:“劉嬷嬷,您是娘娘身邊得用的人,您的話,小的不敢不聽,可這兩個娘娘已經給了六爺,就算要處置,也得先容小的回禀爺一聲不是?”

劉嬷嬷道:“旺財公公你誤會了,娘娘是說,這兩個宮女沒教好規矩,讓奴婢帶回去再調教幾日,若六阿哥舍不得,奴婢到時候再送回來就是。”

胤祚進門,道:“既是宮裏出來的,規矩在差能差到哪去?若有欠缺的,在我這學也是一樣。”

院子裏有些亂,丫鬟婆子太監站了七八個,昨兒兩個宮女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此刻見了胤祚,一齊上前請安。

末了劉嬷嬷陪笑道:“六阿哥,奴婢是領了命來的,好歹也讓老奴帶她們回去逛一圈不是?娘娘最疼六阿哥,六阿哥要領她們回來,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劉嬷嬷搬出德妃,胤祚也不能再強硬拒絕,苦笑道:“嬷嬷硬要帶走她們,可是覺得胤祚噩夢做的還不夠多?”

想也知道她們若回宮,就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這……”

一春笑道:“嬷嬷放心,六爺一會自去娘娘面前分辯,不會讓嬷嬷為難。嬷嬷随奴婢去喝杯茶如何?您看六爺知道您來了,梳洗到一半就過來相迎,沖着這份誠意,您也不該拒絕才是。”

你看我家主子為了救人,連頭發都沒梳就過來了,你還覺得你能在六爺面前把人帶走?

劉嬷嬷一點就透,且也真怕胤祚晚上再做噩夢,便順着臺階下來,仿佛忘了兩個宮女的事兒一般笑道:“那就叨擾一春姑娘了。”

說服德妃對胤祚來說最簡單不過,不過德妃堅持不許留她們在京裏,胤祚其實也沒這個意思,便答應找個莊子将她們遠遠的打發了去。

差點害了兒子,德妃也不敢再送什麽宮女,細細的問吃了什麽藥,用了什麽飯,晚上睡的可香等等,胤祚一一答了,忽而問道:“額娘,我聽胤祯說前些日子皇阿瑪将東宮的侍衛又換了一遍,額娘可知是什麽原因?”

這些年德妃和宜妃等協理後宮,趁機安插了不少人手,宮裏有什麽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她。

德妃慢條斯理道:“太子殿下哪裏都好,就是在色字上有些把持不住,前兒偷偷從東宮運出去一具屍體,身上盡是些不堪的痕跡——說來也是他運氣不好,誰想運屍體的奴才恰好遇上個愣頭青的侍衛,明白告訴他是太子的東西,他還非要驗看不可。”

胤祚若有所思的點頭,一轉眼看見德妃快意的神情,哪還不知道所謂的愣頭青侍衛只怕就是德妃的安排,苦笑道:“額娘,你這又何苦,皇阿瑪寵他寵的緊,何必憑白惹得一身腥?若是令皇阿瑪厭棄,就得不償失了。”

德妃淡淡道:“我就是要讓他看看,他寵出來的,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那個人是他兒子,難道你就不是?憑什麽那個人做了畜生不如的事,還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被所有人捧着、敬着、拜着?”

“額娘!”

德妃道:“你放心,我做事有分寸,并未讓事情鬧大,只是傳到他耳朵裏去罷了——就算他知道是我,也不會拿我怎麽樣。”

論起了解康熙,兩個胤祚也比不上一個德妃,便不再說什麽。

告別德妃出來,胤祚帶着旺財出宮,走到寬闊無人處時,胤祚吩咐:“回去後立刻派人送她們出京……安排幾個好手暗中跟着,若有人要動手——将事情鬧大!”

旺財伸出一只手指,隐秘的指向天空:“這麽大?”

胤祚嗯了一聲。

旺財苦着臉道:“這不好吧?”

胤祚冷然道:“有什麽不好?”

又道:“旺財你記住,在這大清,或許任何人都不敢明目張膽的和太子過不去,但我可以,只有我可以。”

因為,我也是他的兒子。

因為,我才是受害者,最無辜的受害者。

同樣是兒子,就算你偏心的不許我複仇,總要給我哭訴的權利不是?

既讓我以祚為名,又将我如那人一般留在身邊教導,我豈能不如你所願,做一塊合格的磨刀石?

其實,我也很想,将那把刀,一點一點磨爛、磨斷。

他不奪嫡,但是,他讨厭甚至憎恨着那個人。

他從未掩飾自己對那個人的不滿,即使在康熙面前,他也從未和他相親相愛過。

就算是磨刀石,他也是一塊有棱有角的磨刀石。

還未出宮門,就有太監氣喘籲籲的追了上來,讓他去上書房見駕。

胤祚命旺財先回去,自己跟着小太監去了上書房。

康熙正在檢查小阿哥小皇孫們背書,又讓胤祚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三字經”之日——每句話都要背一百二十遍,這萬惡的世界萬惡的爹!

看見胤祚過來,小阿哥們都露出羨慕的神色——這位兄長,在皇阿瑪面前可是比太子哥哥還要自在的呢!

胤祚給康熙打個千兒,抱怨道:“皇阿瑪要見兒子,怎的也不提前說一聲?兒子剛剛都快走到宮門了,這一來一去的,腿都跑斷了。”

康熙罵道:“腿斷了就給朕爬過來!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你老子要見你還得挑日子呢?”

胤祚笑嘻嘻說不敢,康熙冷哼一聲,道:“還不給你們小主子看座?沒聽他說腿都要斷了嗎?”

胤祚笑道:“太子殿下還站着呢,我可不敢坐。”

“這會兒倒知道禮數了?”

早有機靈的太監替胤祚胤礽都搬了椅子來,胤礽坐了下來,但臉色卻不太好看——他寧願站着,也不願因胤祚的緣故才有座兒。

胤祚只當做沒看見,興致勃勃的聽弟弟和侄兒們背書。

康熙聽老十磕磕碰碰的背四書,正有些冒火呢,忽然聽到下面噗嗤一聲,不悅的回頭,便見胤祯小臉漲的通紅,氣呼呼道:“皇阿瑪,六哥對我做鬼臉!”

康熙還沒說話,胤祚先呸了一聲,道:“好有出息!都十歲了還跟皇阿瑪告狀!”

胤祯怒道:“你是我哥,你欺負我我不找皇阿瑪告狀,難道和你打一架嗎?”

胤祚啧啧道:“是打不過吧!”

胤祯仰着驕傲的小腦袋,道:“打不過的才要打,欺負比自己弱的有什麽意思?”

“都給朕閉嘴!”康熙一拍桌子,道:“胤祚你給朕滾到側廳去等着!”

胤祚笑嘻嘻應了聲:“嗻!”

悠哉悠哉去了。

側廳待遇就好太多了,茶水點心都是禦用的,胤祚也不客氣,喝茶吃水果看書。

胤祚沒等多久康熙就來了,除了太子還帶了太醫,外加一個小胤祯——看來胤祯利用他來吸引康熙注意的小伎倆是成功了。

做鬼臉什麽的——真看不出來胤祯這小東西還是演技帝呢!

胤祚不情願的伸手給太醫,不滿道:“一大早都看三回了!不就是被唬了一下嗎,真什麽事兒都沒有。”

果然太醫也說沒事,胤礽坐在一旁喝茶,笑道:“沒想到六弟這麽大了,膽子還像小時候一樣——只可憐辜負了美人的一片深情呢。”

原該是月下美人會麟郎,鴛鴦繡被翻紅浪的風流韻事,結果……美人被當成女鬼五花大綁,郎君直接吓病在床,再掃興莫過于此。

堂堂皇子,膽小至此,說出去更是贻笑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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