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車沿着高速一路飛奔。

勵冬上來開了六個多小時,快到南城的時候,江洛自己上車,直徑開到了他和季北秦的公寓。

天色剛蒙蒙亮,熹微的晨光照的大理石一片堅硬而冰冷。

公寓裏還是略有些淩亂的樣子,江洛反應過來,這是他走之前翻找護照和身份證留下的。

周身的空氣安靜下來。

眼前的狼藉像是一張諷刺的臉,在這個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嘲笑的不留痕跡。

江洛突然感覺到一絲遲緩的鈍痛,心被揪成一團,狠重的揉捏。

他看季北秦,從來都是穩重又成熟的男人。

是救過他的人。

是父親一樣悉心照顧他的人。

他知道他的課程表,知道他哪一天打球,哪一天看電影,知道他每一個考試的時間。

季北秦會在生日的時候給他所有想要的東西,陪他做喜歡的事情,給他很多被愛的感覺。

甚至那天在酒店,季北秦說拿走自己的護照和身份證,江洛也只覺得,他可能是要給自己買張機票,又或者辦個簽證,

然後給他一個驚喜,

比如帶他出去玩。

江洛從來沒想過,季北秦拿走他的身份證,是因為要去一個沒有他的城市,然後和一個女人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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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麽笑過自己。

翻箱倒櫃的聲音。

江洛不再去想他昨晚看到的一切,仿佛都是荒唐至極的夢境,只要他不想,就能從腦海中揮去。

他用最快的速度收拾東西,只想從這裏搬走。

淩亂的房間。

每個地方都有他和季北秦留下的痕跡,江洛只拿最需要的東西,一個旅行箱裝滿又拿了另一個。

他收到書房,抽屜裏大部分都是季北秦的文件,江洛從裏面飛快的翻出自己的學籍資料,看也不看的往箱子裏扔。

擡手關抽屜的動作一快,兩個藍色的B5文件夾剛好從縫隙掉出來。

江洛低頭,又看見了那個帶着貼紙的夾本。

他手上的動作停了一瞬。

清冷的目光掃過那上面,江洛有片刻的遲疑,眸中稍稍多出一絲溫度。

本子上寫着病歷。

是之前駱曲搬過來的,季北秦的私人資料。

像是蚊蠅飛快叮過一般,江洛明明沒有打開,卻還是覺得心裏漾起一絲波瀾。

他想起了三年前的那時候。

車禍那時候。

他從昏迷裏醒過來,每天都有不一樣的病號餐送過來,寡淡的紫米和魚湯做的像餐廳一樣精致。

照顧他的護士也格外細心,一天三班輪倒,連換個吊瓶拔個針都是輕聲細語的叮哄。

腰肺最頂尖的幾個美國佬連夜從大西洋那頭被嚎過來,沒日沒夜的守着他,治療方案是最好的,醫生是最好的,所有手術和用藥都是最好的。

江洛後來才知道,這些都是季北秦的叮囑,

他的傷口恢複很慢,站起來走路也需要很久,對方剛好也是一身病號服,一瘸一拐的陪着他慢慢複健。

那時候季北秦似乎還不用管季家這麽多的事,也不是SLK的頂頭,似乎有大把的時間陪他耗在醫院裏,一點點陪他恢複到原先的模樣。

那幾個月過去。

他卻從來沒忘記過。

江洛感覺眼前的字,慢慢重了影。

門外,客廳一聲門響。

響聲似乎帶着急促,只有打開的聲音,甚至沒有關上的聲音。

江洛一只手飛快的抹過眼尾,擦去那一點點遲疑,繼續飛快的收拾起東西,直到手臂被死死的桎住,動彈不得。

“洛洛。”

季北秦的聲音帶一絲疲憊,桌上剛的機票上一秒剛被扔下來,折皺緩緩舒展開。

“證件還給我吧。”

江洛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很平靜,右手被季北秦拉住就換了左手收,直到旁邊的男人一用力,把他整個人都攬進懷裏,用蠻力禁锢起來。

“別收了。”

江洛的力氣和季北秦比不了,體格也比不了,往常這樣被抱着的時候,都是很溫順的嵌在他懷裏。手臂繞到後面扣起來,像只圈地的小貓,能多占幾分鐘都是好的。

但現在懷裏的人卻沒有反應。

江洛不想做失态的動作,也不想讓自己看上去太狼狽,他知道掙不過季北秦,幹脆動嘴:“放開,分手了。”

他說完,明顯感覺到身前的人呼吸重了些。

在一起三年,兩個人有很多不合适。

但卻是第一次,出現這兩個字。

“你先接一下這個電話。”

但季北秦既然回來,既然要留人,心裏也算有準備。

他眸色很暗,繞過了這一句,只當做是江洛的氣話,随即用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打通之後伸到江洛耳邊。

江洛并沒看他,睫毛垂着一個退避的弧度,心裏想的是無論季北秦說什麽,都不會原諒,都要離開。

但電話那頭的聲音響起來,他又沒辦法閉上耳朵。

恬淡的女聲,有一點點的熟悉。

江洛感覺像在哪聽過。

“我是虞依依…就是…就是…”

對方的聲音有些猶豫,似乎想要介紹自己,但又不敢。只不過江洛已經從這個姓猜到了,她就是季北秦要訂婚的對象。

他的眼神總算有了一絲焦距。

江洛看向季北秦的目光帶着一點疑問,眉心稍稍蹙起來兩道豎杠,疏離的表情叫人很想伸手去撫平。

“我們以前見過的,你還記得嗎?”

電話那頭的虞依依小心翼翼道:“就是以前在超市,晚上的時候,你幫了我,就是….”

江洛顯然沒想到是這麽個展開,一時間有點愣,回憶片刻,才喃喃張口,接了話:“被纏上的女孩子?”

“對對!”

虞依依一聽他想起自己,聲音立刻雀躍起來:“當時我找你要微信,但是你沒給我,我後來又去過幾次超市,但是都沒碰見你,我….”

電話開的是公放,季北秦越聽越不對味,虎着臉喊:“說正事。”

“……”

電話那頭的聲音淡下去,很快又響起來,虞依依幾句話把兩家的情況大概說了下,最後概括就是季北秦需要這個訂婚來拿到季老太太的應允,而虞家也需要借助SLK上岸,所以兩個人并不會結婚,只不過是個糊弄長輩的形式。

”我真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

不知道為什麽,虞依依總覺得那天的江洛很親切,好像真的多出了一個哥哥一樣,長的還那麽好看,心裏一直惦記着:“能不能加個微…”

嘟嘟嘟。

“……”

通話瞬間被季北秦掐掉。

虞依依确實答應解釋答應得快,但季北秦沒想到還有這茬在,老母雞看家一樣趕緊收了手機。

“就是這樣。我沒跟別人在一起。”

季北秦覺得這個解釋很充分,江洛沒什麽道理再不相信:“沒提前跟你說是我不好,現在都說清楚了,不生氣了好不好?”

江洛站在原地,沒說話。

不知道為什麽,即使聽到了這樣的解釋,他還是覺得周身很涼,好像一顆很軟很細的枝桠,四搖八晃。

季北秦的風朝哪裏吹,他就要往哪裏晃。

先前季北秦說他在酒店是工作,自己就深信不疑,現在季北秦說訂婚是權宜,自己又要晃過去。

“那如果将來,你告訴我結婚也是形式呢?”

江洛聲音很淡,直直地看着他。

“不可能。”

季北秦眉梢一凜,似乎對江洛這個反應有些意外:“別亂想。”

一只手捏着江洛的手心,季北秦把略微發白的指節擡起來,放在唇邊親了親:“洛洛,我只有你。”

他喜歡江洛。

即使最早始于興致,現在也已經很難抽離。

聞朔曾經說過他是個不擇手段的人,季北秦沒什麽不承認,季家和江洛他都想要,他就都要捏在手裏。

江洛還是定定的站着,只不過反應沒有最開始的激烈,也沒有再去收東西。

他站了一會兒,掀起眼尾,含着一點水光看着季北秦:“我沒有見過我父親。”

“你當初救我,在醫院照顧我,我是真的愛上你了。”

“我覺得我有你,有媽媽,就夠了。別人有的我都有,我比他們還要幸福。就算別人說我是你養的男孩子,都無所謂。”

“我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的。”

季北秦莫名的眼皮跳了跳。

江洛低頭:“這一年多,其實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很少。我有時候常常想,你還愛不愛我。”

“但我又覺得自己很幼稚,你當時連命都不要的救我,我還懷疑這種事。”

季北秦救了他。

這是祁孜芸告訴江洛的,

當時的車禍是連環追尾,又在半夜,高速上反應很慢,最先到的一輛120車不大,只能帶四名傷員。

當時季北秦把先上車的機會讓給了靠後的江洛,一條腿活生生被多軋了一個小時。

江洛一直記在心裏。

這個人是很愛他的,并不是随便說說。

即使過去這麽久,即使江洛現在心灰意冷,但提起來這些,心裏還是一片柔軟。

季北秦下意識的張嘴想說什麽,又因為江洛眼神中好不容易多出的這一絲愛意,選擇了閉嘴,把話先吞回肚子裏。

江洛合上行李箱,握上拉杆。

他沒辦法接受就這麽跟季北秦在一起,但眼角瞥到那本病歷,還是退了一步:

“老季,你給我一點時間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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